这一天,正在如日常一般工作的昆茨忽然抬起了头,因为……舞者的剧院炸了。掀翻房顶的那种炸,但没有谁受伤,因为很快就有超凡的力量束缚住了乱飞的碎石瓦片。居住在蒙罗非的眷者们陆续从剧院的残骸中飞了出来,各个教会的教皇、教宗,总之是教会里只在眷者之下的二把手们,也跟着飞了出来。
    ——随着魔网的铺开,权能阵营的神与天秤阵营的众神快速的重修旧好,但是酒客他们并没有来到蒙罗非,倒是这些二把手们来了不少,当然,他们都是缩着脖子的。
    他们在天上对峙了几分钟后,眷者们大多离开了,只有律者和渔夫带着那些二把手们,来到了行政大楼,求见昆茨。
    昆茨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他在一号大会议室接接见了他们。
    “金阶裂缝的失效已经是必然,而一旦金阶裂缝失效,接下来黑阶裂缝就会以极快的速度紧跟着失效。恶魔大君将会降临……但趁着现在,我们还有办法将黑阶裂缝进行转移,转移到一个远离大地,并且能够抗衡恶魔大君的所在……”
    昆茨摆手,没给律者说完的机会:“我拒绝。”
    律者点点头,恭敬的退了下去:“遵从您的意愿。”
    吊儿郎当的渔夫耸肩吆喝着:“好吧,我们该走了。”
    “太阳领主,您的信徒们都在传颂,说您是一位善良、仁慈的神祇。”
    “我不是。”昆茨继续打断了这位站出来的教宗或者教皇,“血腥骑士教会的?别过多的称赞我,你要知道,我既然是神,那我和你们的神在性格上其实有很多的共通之处。别把我想得太好,多想想祂会怎么干。”
    “如果是我主,祂当然会毫不犹豫的……”
    “那让祂自己来,我很愿意和祂换一换。你们所有的神,都可以这么问祂们。”
    “神的权能是能够随便更换的吗?”又有一个主教咆哮起来。
    “身为凡人,你在质疑一个神不了解神的权能?”昆茨冷笑,“蒙罗非将永远的驱逐你!”
    那位虽然不知道确切的侍奉哪位神祇,但也必然是万人之上的主教,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他将会被抛出蒙罗非的领土,不止如此,骤降的神力驱逐会作用在他的灵魂与身体上,这巨大的压力……他应该还活着但必然不会好受。
    “以为我只是一个被天秤女士推出来的傀儡,或者被权能之主随手拉出来的替罪羊?认为蒙罗非这块神之地,我只是名义上的领主?我放任了你们,不是我畏惧于你们背后的力量,只是你们对蒙罗非没什么影响。”昆茨看向律者,“你知道你们违背了什么法律吧?”
    “是的,我们在闹市中使用超凡力量进行争斗,毁坏建筑惊吓路人。”
    昆茨点点头:“带着他们自己去自首吧。赔偿、拘留、社会活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遵从您的意愿。”律者行礼,带着这群人离开了。他要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渔夫没走。两位眷者对视,渔夫一边笑,一边对他挥手。
    “首先,我之前来是因为恰好有事,顺便来看看热闹,我和那些家伙并不是一伙的,请您不要误会。然后,我亲爱的太阳领主,您要去海洋吗?海洋生灵的繁衍,同样需要太阳的光芒。而在海洋里,那些家伙的触手可是远得多。”
    “感谢吹螺女的邀请,但是,蒙罗非在陆地上。”
    “那么来开辟一座城市,没问题吧?”渔夫微笑,“如果您大地上的城市出了问题,他们可以躲藏都海洋中来。”
    “……谢谢,我很快就会与其他人商量,然后给您一个答案。不过,您现在已经开始考虑蒙罗非‘遗产’的问题了吗?”昆茨笑问。
    “也可以这么说。”渔夫笑了笑,他做在那很坦然,“您现在的情况可不是太乐观啊。根据从我主那得到的情况,这次的事情还是权能之主首先提出来的,天秤女士祂们是拒绝的。但是……这次和上次的神战不同,几乎所有的次神都站在了权能之主那一边。天秤女神祂们的从神们虽然没有开口,但看情况也是赞同的。
    律者这次过来,不是为了和其他人以及逼迫您,只是不想那些家伙说出太难听或冒犯的话。毕竟,不把那个巨大的负担扔到某个倒霉鬼身上,那未来就需要祂们一起承担。十二主神很大概率是没事的,可祂们那些小神会不会陨落就不好说了……”
    昆茨这时候忍不住在想……那位权能之主在放弃太阳权能的时候,是不是把这一点也想到了?可能这是把祂想得太可怕了,但也不能彻底把一切都想成巧合。那位曾经的皇权之神,还没成神就泡在争权夺利的大染缸里了。
    “……您要注意安全,赛尔菲也要小心。”
    因为走神,昆茨漏听了几句话,但那不影响他理解渔夫的话:“祂们是不是认为我很软?”
    “嗯?”
    “恶魔大君不尽快解决会给祂们带去危险,而我呢?即使我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答应,那祂们认为自己需要面对的也依然至少是恶魔大君的麻烦,对吗?就像那个家伙说的,‘太阳领主是一位仁慈、善良的神祇’。”
    “……”渔夫觉得喉咙一阵干涩,面对着这位确实是以仁慈、善良诸城的神,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如果他说错了话,一定会有极其危险的情况发生。
    “我确实不会像我的前任那样,让太阳砸向大地。”昆茨笑了笑,“我突然想起来了,我的前任即使那么干了,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惩罚,不是吗?但是,我这次确实,十分的生气。”
    “您、您要做什么?”
    昆茨站起来走向窗户,他拉开了窗帘:“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无论做了什么,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渔夫发誓,太阳暗了一瞬!不是有云层飞过,是太阳本身暗了!他被吓得站了起来,那无所谓的态度也收敛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站在那。
    看,我也不过如此。渔夫在心里嘲讽着自己:我也同样没有对这位依然留在大地上的神祇保持足够的敬畏,我甚至常常与祂正常的对视,同样和那些蠢货一样将这位神祇的善良与温柔视为了软弱。同样……也是如此愚蠢。
    “帮我带个话。除了律者外,我要今天来找我的那些大主教或教皇的脑袋。并且,那些脑袋送来的方式,既要有足够的诚意,又不能吓坏我的臣民。如果那些家伙的主觉得不满意,那我欢迎祂们亲自来找我。我还没有和神打过神战呢,我想试试。”
    “遵从您的意愿。”渔夫行礼,他的腿有些发抖。
    昆茨打了个响指:“您没忘了什么吗?”
    “啊?哦!”渔夫双手捧上一个小光团,“海洋已经为蒙罗非海城准备好了一片富饶的领土,传送门已经建立起来,欢迎您和您的信徒们随时驾临。”
    “嗯。”昆茨点头,他接过了那个小光团——就猜到海洋邀请蒙罗非入住,应该是已经准备好了前期工作,这个小光团就是空间门的定位,“谢谢。”
    “不敢。”渔夫恭敬的退了出去。
    当把消息送到该送的人与神那之后,渔夫去了圣骑的小酒馆。
    门被封住了,他在外边大喊大叫了半天,圣骑才对他敞开了小酒馆的大门。
    “我是我们这边的。”走进去后,他毫不意外的看见了舞者、农妇、夫人,哦,还有盾卫。
    舞者瞥了他一眼:“谁和你是‘我们’?”
    “你们真应该看看,我跟那些家伙说出太阳主君的旨意时,他们是怎么样一个表情的。竟然有蠢货破口大骂,当然,他们立刻就闭上了嘴,看来他们的神还是知道一些分寸的。”渔夫很开心的说着,但发现其他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了?”
    “不是他们的神知道分寸。”夫人说,“现在除了蒙罗非、精灵帝国,巴特斯瓦尔公国(艺术之国,狂舞之女的眷属国),金麦穗公国……等少数国家外,别的区域全部陷入了黑暗。”
    昆茨·蒙罗非虽然也是一位很有名的人,但他在别国的名声,都因为他是蒙罗非之主。至于他的另外一个更尊贵的身份,一位真神太阳领主,这个却反而不那么出名了。他很少做出“神该做的事”,既不索要供物,也不要求信仰,他就静静的在蒙罗非待着。
    他太温和太亲民了,甚至关于“蒙罗非的领主是一个吃小孩的邪神”这样的传言,都比“蒙罗非的领主是太阳神”更出名。
    善良者是没有威胁的,没有威胁是可以不去重视的,是可以被忽略的。
    人这么认为,神也这么认为。
    这一次的行为,是从众神那下达的旨意,代行神之事的教会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言反对。然后……那位温柔之神,对着他们的脸狠狠的抽了一下子。
    “活该。”渔夫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他重复了一次,“他们活该,自找的。太阳赐予了他们光芒,然后他们就把那当成理所应当了吗?”
    圣骑波动了竖琴的琴弦,露出笑容:“这一曲献给你,渔夫。因为你的话真动听。清晨的太阳啊,你来得太早,让我无法好好安眠。正午的太阳啊,你又热又烈,让我又饥又渴。下午的太阳啊,你落得怎么这么早,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太阳啊,太阳啊,太阳啊,你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春天的太阳啊,你为何如此的稀薄,积雪融化得太慢。夏天的太阳啊,你为何如此的灼热,汗水流淌得太快。秋天的太阳啊,你为何如此的无能,我没还未来得及采摘果实就被你照射得从枝头掉落。冬天的太阳啊,你怎么那么无用,我们更愿靠着壁炉传唱你的无能。
    太阳啊太阳,你怎么又从东方升起?
    太阳啊太阳,你竟然没从东方升起!
    当世界一片黑暗,看那些哭泣的人,他们就像是吓坏了的孩子。
    当世界一片黑暗,每个人都在哀求着无能又无用的太阳。
    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圣骑:来吧~~唱歌吧~~~
    第306章
    这首歌语调轻快,旋律悠扬,如果不听歌词,只让人想要用脚踏着拍子起舞。可在场的眷者们是那么清晰的听到了歌词,所以,就连舞者和渔夫都欢快不起。
    “真是一首好歌啊。”律者来了,所有人都看向他,这位以严谨与规矩著称的眷者,正一边朝里走,一边解开着他系到脖颈的口子。但他本该灵活的手指却半天都没能解开,恼怒的律者干脆一把扯掉了扣子,两颗。
    “为什么不继续呢?”他走到众人身边,问了两句没得到回答后,律者嘭嘭跺了两脚,又啪啪的击掌,“太阳啊太阳,你怎么又从东方升起?太阳啊太阳,竟然没从东方升起!”他唱了起来,比起圣骑的嗓音,他的歌声更加铿锵有力,“当世界一片黑暗,看那些哭泣的人,他们就像是吓坏了的孩子!”
    他开始跳舞,鼓掌跺脚,该欢快的节拍却像是击打着听众的心脏。舞者站了起来,跟着律者开始唱跳,圣骑也重新弹起了竖琴。
    眷者们一一加入,不知道是谁拿来了大杯大杯的麦酒,每个人都着酒,又唱又跳。
    “唉……”尤利尔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无奈的叹气,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赶出去的人,那些在花冠少女教会有着不低身份的侍者甚至都没有被留下来。
    一楼大厅里的情景,如果作画那必然是一副《眷者们的狂欢》,然而事实上,这是《眷者们的悲歌》,一些眷者在自己的神与自己的道义之间被挤压着,另外的眷者则眼看着整个世界都在向深渊中坠落却无奈的知道自己,他们连自己的朋友都拉不住,又该如何拉住这个世界呢?
    尤利尔给自己弄了一杯红酒,他向天空中高举:“敬太阳,敬众神!”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尤利尔自语着,“这个世界到底会怎么样呢?生在这个时代,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眷者们“狂欢”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们唱歌跳舞狂笑嘶吼,就像是那些放浪形骸的贵族们那样。尤利尔是厌恶那些贵族们的,但他却用同情理解,甚至带着一点宠溺的眼神看着这些眷者们。
    然后,歌声和乐声停下来了。眷者们站在那,律者说:“我要去换一身衣服。”随后就跨入了精神世界,消失了。其他眷者也在他之后,陆续没了影子,只剩下圣骑,他依然坐在一天一夜之前的座位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琴弦,偶尔哼出一两声“太阳”之类的。
    尤利尔走下了楼,拎了一把椅子到这坐下来:“圣骑,你还是个雏儿吗?”
    圣骑依然在拨弄琴弦,仿佛这里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我不是在奚落你,但是,明明有一个让你动心的人,而世界也就要毁灭了。那么在死亡的那一刻,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圣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我是眷者。”
    “那你可以问问你的神,花冠少女应该不介意。”
    圣骑收起竖琴,站了起来。
    “圣骑冕下!”小酒馆的门已经打开了,等候了一天一夜的侍者们终于放心了正在陆续的走进店里。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没人为此好奇。不过在尤利尔出声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下意识的看向尤利尔。这位大贵族举着一杯酒,脸上是带着点恶意的笑容,“所以,你真的是个雏儿?”
    圣骑……黑了脸。
    侍者们睁大了眼睛。
    “敬众神!”尤利尔大笑着,喝下了酒:好了,他那天被下掉的面子,在此刻都找回来了!
    圣骑转身离开了。不知道是懒得理这个大贵族,还是……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呢?
    世界一片混乱——最近经常用到这句话,但是,只能说当每个人都认为世界已经足够混乱的时候,那么下一刻这个世界就变得更加的混乱。
    黑暗,降临了。不是某个地方,而是除了一小部分区域外,其它到处都是黑暗。
    暂时的,有规律的夜晚,比如黑夜,算是让人安逸的。但漫长的没有尽头的黑暗,却是让人恐惧的。
    “发生了什么?”“怎么了?”“太阳神愤怒了吗?”
    无力的普通人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很多人这时候记起了几年前从天空坠落的太阳,那时当时的太阳主君,现在的权能之主的威能。无数的人在那一刻发出凄厉的哀嚎,祈求太阳主君仁慈,宽恕他们过去的不敬,也有无数的人发誓,未来他们必将虔诚的侍奉太阳。
    但是……后来他们先是听说了太阳神换人的,新任的太阳神是一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边远地区的领主,是一个男爵。
    是的,听听,竟然只是一个男爵。最低的贵族爵位,他只拥有一片狭小的土地。这样的人竟然是太阳神?老爷们是这样谈论那位新神的,毕竟那一位甚至都不在十二主神之中,祂只是一个太阳神而已。曾经宣誓的虔诚不该给祂,他们的供奉依然属于权能之主。
    大家都觉得老爷们说得很对,太阳神只是一个小贵族,一个新神呢。有一阵,酒馆里总能听见酒鬼们嘻嘻哈哈的高喊“敬太阳神!”他们甚至懒得称呼祂的遵名,毕竟……太阳领主?一位只拥有男爵领土的领主吗?有什么需要尊敬的呢?
    即使男爵依然是普通人仰望的存在,即使那终究是一位神,但特别是最近几年,当仰头看着太阳,即使是农民,甚至奴隶,也忍不住挺胸抬头的哼上一声:“只是个男爵,只是个新神!”
    那样一说,仿佛他们便觉得,自己比男爵更高贵,比神祇更伟大。
    现在,当那个只是男爵,只是新神的太阳消失了,他们的世界一片黑暗,人们立刻陷入了恐惧与心虚中。
    “我们、我们渎神了,这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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