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欲取先予,即便是钓鱼也得打窝放饵。指望空手套白狼,只占便宜不吃亏,搅黄日本人所有的行动,让他们一事无成,那不是做谍报更不是抗日,而是白日做梦。小日向这次大张旗鼓的运输军事物资,既是显示普安协会的力量,也是对成员的试探。我敢说,他试探的人不止我一个,应该有好几个成员接到了不同的任务。他可以根据任务的完成情况,判断谁是他的同伙,谁又是和他貌合神离,甚至卧底其中。”
    宁立言自己的别墅内。乔雪、杨敏等人都在一边旁听。他的伤势既没了大碍,便离开了史密斯诊所,返回自己的家中居住。从行动上,也是回到自己的住处更为方便。
    毕竟史密斯诊所算是半个公共场合,方便小日向监视。宁立言的住处却是警务处华督察的私人府邸,随时都有十几个华人巡捕巡逻,在刺杀事件发生之后,警卫得数量更是翻了一倍,荷枪实弹一言不和便能动手抓人,小日向也没法往这安排人手。
    为了保证宁立言身体健康,唐珞伊也从医院跟了过来。虽然宁立言自认自己体壮如牛,根本不受影响,但是唐珞伊作为专业人士的意见具有权威性,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再者,不管宁立言是否承认,事实都是如此。经过初五那天在史密斯诊所的屠宰,唐珞伊已经成为宁立言这个小团体里的骨干。双方算是一条线上的人,谁也甩不开谁。
    几个女人围坐一起开会,这种感觉总让宁立言觉得有些古怪。这种情形落入外人眼中,一定会说自己肆意荒唐。可是不靠她们,自己一个人又有多少力量?
    池小荷没有资格参加这种聚会,被安排在下人房间里不许出来。众人说话也就可以随意放松。
    唐珞伊道:“我理解立言的意思。一个久病的老人不能和壮汉搏斗,也不能滥用虎狼之药,否则是自取死路。不知底细的人要求我们不顾自身力量和日本鬼子以及汉奸硬拼,就像庸医不看病人的体质开药一样,都是害人性命。对付强敌只能智取,立言的身份不能暴露,还需要继续伪装下去,这次的事就不能莽撞。”
    自打杀了那几个人以后,她也可以一口一个立言的叫。这是宋丽珠和杨敏共同答应的事,宁立言也没法驳斥。他对于宋丽珠有一份亏欠,这个要求不能拒绝,乔雪也没办法。只是瞥了一眼唐珞伊,随后说道:
    “破坏这批物资肯定是因小失大,但是放任这批物资运出,也不是小事。这批物资的数目惊人,成功到了冀东,殷汝耕和小日向都少不了得利,他们的势力可能会变得非常强大。”
    “若要其灭亡,必令其疯狂。小日向不是袁彰武,要对付他如同钓大鱼,必要溜的他筋疲力尽才行。一开始就得由着他的性子冲撞,只要保证鱼钩不脱,他就跑不掉。我答应过宁立德和大嫂,要帮他们报仇,小日向肯定要收拾,但是不能蛮干。这些物资,就是钓鱼的食,只能让他们吃到嘴。”
    “那你要小心鱼吞食脱钩,或是把鱼喂得太肥你拉不住它。虽然小日向要求保密,但是这批物资的情况已经漏了底细。市面上最近有人出了大钱收购粮食、棉花,想必都是小日向要的。除了这个,还有更重要的物资:军火。白鲸那边不久前得到消息,海光寺的日本驻屯军,把一批武器弄出了仓库,据说有几百条枪,都是日本货。”
    武云珠第一个瞪起了眼睛。“几百条东洋造?这可值老鼻子钱了,咱要是把这批军火弄到手给爹,他老得多高兴?拿着小日本的枪打他们,那老带劲了,比晋绥军的烧火棍可是强多了。”
    就在过年的时候,有个陌生男子来过宁家门上投书拜年。青帮子弟交际广阔,天下的青帮都能靠着同一个祖宗的名号来蹭吃蹭喝,所以陌生人拜访不会惹人怀疑。只不过这个陌生人并非青帮弟子,而是武汉卿的信使。
    自从武汉卿离开天津后一直没消息,武云珠表面上没心没肺,心里一直挂念老父安危,见到信使自然格外欢喜。从信使嘴里武云珠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武汉卿已经和孙永勤会师了。
    原本武汉卿靠着从天津带走的钱财,与自己的老长官聚集了几百人马,在河北与热河一带与日本人周旋。但是热河驻扎的都是日军精锐,不是他们招募的散兵游勇可比,打了几仗,都是武汉卿的人马吃亏。
    后来武汉卿和自己的老上司闹了意见分兵,兵力更为薄弱。危急时候多亏孙永勤搭救,他也就加入了孙永勤的队伍。
    孙永勤的部队在宽城大捷之后声势大振,现在聚集了近万人马。只不过人一多,武器不足的劣势又暴露出来。王殿臣从宁立言这得到的军火加上战场缴获满足不了队伍的需求,武汉卿打发人来,除了报平安,便是向宁立言张口,让他设法再送一些枪弹过去支援。
    在武汉卿的心目中,女儿抛下自己跑回天津等于私奔,现在说不定都怀了宁立言的孩子。找他要军火要的理直气壮,没有通融余地。宁立言之前援助王殿臣的军火还有一部分剩余,他也不准备用这些物资发财,送给孙永勤自然不成问题。
    不提武云珠的关系,光是想到王殿臣以及那素未谋面的沈老师,他也愿意资助他们。因为他的大方以及老父的平安,武云珠这几天情绪也很好。可她是个心大而缺少谋略的直爽性子,听说有几百条日本造,便看不上阎锡山留下的那些枪弹,吵着要把这批军火弄到手送给自己老子。
    汤巧珍道:“那批枪弹是三哥给日本人下的饵,也是日本人给三哥挖的陷阱,不能碰。”
    武云珠看看汤巧珍,也承认她的说法没错,可是心有不甘。“那么多日本造运到冀东,他们是要干啥?我爹他们就在冀东打游击,会不会对他老不利?”
    宁立言道:“不利的不止是老人家或是孙永勤,而是所有冀东的抗日武装。日本人的悭吝性子,一口气拿出几百条枪,就意味着其他人会拿出更多。保守估计,他们要武装的人得有好几千。这么多人武装起来,能做的事自然只有一件,就是剿灭抗日武装。不管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团体,还是民间自发的抗日力量,总之只要是和日本人作对的,都在他们打击之内。最早在河北成立行政公署,设置保安团,就是为了对抗日武装进行剿灭。现在冀东专区成立,殷汝耕总揽兵权,又有日本人撑腰,肯定要对所有抗日力量下毒手。”
    “几千人?”武云珠一听就炸了庙。“三哥,这你可不能不管啊。孙永勤那万把人大多是庄稼汉,哪打得过正规军?要是小日本拉出几千队伍,他根本搭不上手,何况还有那么多日本造,这要是交手就是个……呸!我是说交手就得吃亏!”
    几千人……宁立言心头转动念头,自己这个数字还是严重缩水过的。根据他的估算,日本在冀东要武装的部队,不是几千而是几万。
    殷汝耕这个冀东特别行政公署专员实际就是儿皇帝,真正在冀东说了算的,还是日本人。冀东接下来的任务除了剿灭抗日武装,还要策动华北分裂。不管做什么,手上都要有强大的武力。
    殷汝耕控制的部队,就是原驻扎冀东各县的保安团。这些都是之前南京方面为了华北剿共成立的武装,其成员来历复杂,战斗力参差不齐。内部的统属混乱,很多人未必买殷汝耕的账。
    日本人势力大,这些人眼下不敢站出来反抗,但是想要殷汝耕带领这样的部队去搞分裂或是剿灭抗日武装,根本是白日做梦。殷汝耕不敢指望他们打仗,还得担心这些部队哗变。
    做狗也要爪牙锋利,冀东现在急需拥有一支属于殷汝耕的强大武装,既是他自立为王的本钱,也是震慑手下各路山头的御林军。小日向和他手下那些亡命之徒,就是最理想的目标。
    之前池墨轩和自己的冲突能够圆满解决,想必也和这个有关。小日向用自己做了筏子向池墨轩发难,实际要谈的,也是他那些马贼的招安收编和待遇问题。池小荷被迫献身,就是双方谈判成功的结果。
    在前世记忆里,数万胡匪进关,在华北闹出了好大的一场风波。如今看来,这件事也快要发生了。他采购的物资、军火,都是为了他部下几万土匪开支。
    小日向是个新时代的浪人,他想要的不是做个优秀间谍,未来在日本浪人圈子里留下赫赫大名,而是要在华北列土封疆,做一任诸侯。这些物资都是他成就野心的工具,得到了武装和物资的胡匪,就像是插上翅膀的老虎,会变得异常凶悍,难以对付。
    宁立言猜得出这点,但是却没法阻止事情发生。
    人不是神仙。哪怕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也照样奈何不了人多势众的曹魏。指望他这几个人加上天津的混混就把几万胡子拦在关外,根本不可能。
    明知结果恶劣,却也不能阻止,这就是做情报工作和打仗的区别。战士可以打一场绝无胜算的仗,还能被称为英勇。优秀的特工,绝不能盲目地自我牺牲同归于尽。
    “让老爷子回来吧。你给老爷子写封信,让他老先回英租界。等过几年,再想办法整顿人马跟小日本干。孙永勤比蓝衣社强,不会强留着老爷子不让走。”抗战本就是脑袋别裤腰带的买卖,要想保住性命实在太难,这是宁立言能想到的惟一解决办法。
    杨敏道:“你先别急着担心武旅长,不如想想眼皮子底下的老少,这座城市里有不少作风激进的抗日团体,他们可未必会允许这批物资离开天津。”
    “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们如愿!不管他们有多少道理,也不能让他们在仓库毁了这些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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