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委任官,这次破了这么多条人命的大案,必然要提拔。可是你现在的位置是兵头将尾,再往上提拔就是荐任。这个提拔天津警察局说了不算,得去河北省警察厅拍版。根据南京颁布的警务人员任命法,你的资望差太多,就算有功劳,想通过也不容易。当然,要是送一些钱财打点,提升还是能提升,但是不会有太好的缺分。这一点,你想必也能明白。相比而言,还是英租界的发展空间更大,而且也更方便行事。不过这总归得看你的意思,你要是不想来英租界趁现在说正好,后面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呢。”
    其实便是乔雪不说,宁立言也知道,英租界的前程远比华界要好。即使做到特三区的分局长,也未必赶得上英租界的一个普通督察。
    就拿王仁铿来说,现在是他拿捏自己,可是等到自己成了英租界警务处的官员,他就得想法结交自己,不敢再像现在这样盛气凌人。否则自己三天两头找他麻烦,他这情报站也就难以运转。
    何况对于露丝雅来说,一个英租界的警官,远比十个华界警察有用。自己只有对她有用,才能从露丝雅乃至白鲸获得足够的帮助。洋人不是慈善家,若是自己没有价值,他们才懒得投资。
    更让他动心的,还是那所房子。
    自己的住处被烧了,又不想回宁家去住,找个地方居住就很麻烦。虽然国民饭店或是白鲸旅社都有房间,但总归不如住在家里舒服。现在他迫切需要一套房子居住,如果是房子位置坐落于英租界,那就更是完美。
    英租界的房子,现在已经不好买了。租界里的商人都精明着,眼看着关外大批富豪到天津逃难,就知道房地产肯定有一波好行市。眼下大部分富豪还住在华界,而且没添置自己的房产,都指望着东北光复,自己还能回去。
    租界的商人比这帮逃难者看得通透,就以南京政府的模样,想打回东北的念头注定不能成功。趁着这帮外地财主不曾买房,先把租界的空房乃至空地都买下来,等着将来靠吃瓦片发财。
    租界方面,也希望控制一下人口,通过房价的方式阻止外来人进入也被租界认可为可以接受的方案。
    英租界建立之初,人口不过六千,现在已经扩展到五万。可是对应的巡捕和军队规模,都没能得到有效的扩充。警察方面增加了一部分华警,不过对比人口的增长速度,依旧是杯水车薪。
    租界的治安已经开始恶化,各项公共服务设施也有点跟不上脚步,工部局也意识到这一点,开始限制人口迁入,手段之一就是控制房产交易。对于房子的买卖进行限制,能满足条件的,多半都是大富大贵的主。
    这时候有套房子在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消息。自己当初分的那八万块钱,就是想在英租界买房子,不过事情变化,事情被耽搁了,再想做就没了机会。
    露丝雅这套房子买下来,自己在租界就有了栖身之地,好处自不用说,现在只盼望着房子能够大一些,将来可以多安置几个人。
    “我就说过,露丝雅女士在投资领域的见识远在我之上。相信专业人士的能力总是没错的,事实证明,我的看法正确。”宁立言微笑道:“不知道房子位置在哪?”
    “和我是邻居。你这个助手善于惹事生非,必须处于我监视之下。另外我可警告你,没事别总想着串门,本小姐学的是英国人的规矩,咱们君子之交淡如水。”
    她方才严肃,此时开起玩笑,那股子疯劲又回来了。两人说笑几句,颇有倾盖如故之感。武云珠已经送上了车,准备往租界转,宁立言约的人快来了,眼下还不能离开。
    除去露丝雅的玩笑不提,经过昨晚的考验,宁立言与乔雪的关系,其实还是拉近了一大截。宁立言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肯伤害乔雪的选择,对于她绝非全无影响。
    再者三人现在已经形成一个小圈子,其中两个中国人的关系无疑更亲近,彼此今后就成了伙伴。这一点不光他们懂,露丝雅也明白,卖乔雪邻居的房子既是放人情,也是个提醒:我就把你们俩放到一起,倒要看看你们两个中国人是否会真的组成联盟,吃里扒外?
    有了这层因素,宁立言接见来客时,特意没有避讳乔雪,要她在一边旁听。乔雪也说着,要看看宁立言是怎么做赔本生意的,将来庆贺乔迁之喜时,可以好好嘲笑他一番。就在说笑之中,客人终于来了。
    来人正是之前送武云珠到医院的水巡队长,一见宁立言就行礼,随后又朝乔雪点头示意一言不发。这等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讲礼数,什么时候又该装傻充愣。
    宁立言早已经预备好了一张支票,不曾发话,先把支票递过去,随后问道:“海关缉私仓库那边,你说话管用么?”
    “同着三爷的面,小的不敢大包大揽,说话管用这个我可不敢说。不过管仓库的是我的同参,大家好说话倒是真的。再说三爷的事,他不敢不给办。您老吩咐,看上里面什么了,您说出来,今晚上让您看见东西。”
    “我不要东西,而是往里存点东西。大概存七到十天,价格按行市给。就是得辛苦一趟,让弟兄们去搬。”
    “三爷这话说远了,都是家里人办这点事不应该的么。您上次赏的就有富裕,这回的钱小的可不敢拿。”
    “交情归交情事归事,钱给你就拿着。”宁立言把支票推过去,随后吩咐道:“下晌三点左右的时候,大红门那有条船,船头栓两条白毛巾,扣船扣货不许抓人。船上是漏税的骆驼绒,谁要是弄坏了封,别说我对他不客气!”
    “您放心,看都没人看一眼。不过容小的多句嘴,骆驼绒太贵了,小的给您写热河烟土。那玩意市面上臭街了,随便弄点就能平账。”
    等到队长离开,乔雪不等宁立言说话,先招呼他上车。宁立言也不问去处,任她拉着自己出发,车开出好一段路,乔雪才道:“王仁铿找你,可是为了孙永勤的事?”
    “他现在叫郑士松。”
    “别跟我说笑话,我跟你说正事呢。”
    “大侦探就是大侦探,光看见人,就知道他的来意。”
    “因为我来之前,从咖啡馆那已经得到消息了。”乔雪没好气道:“有人在咖啡馆那边交了费用,要买王殿臣他们的下落。”
    “谁要买这帮人的消息?”
    “一个临时会员。咖啡馆里的会员分三档,一档是有座位的比如我们,一档没座位,但也是一年一交会费,还有一档就是临时会员。这种会员必须由固定会员提供担保,才有资格进入。他们不缴会费,但是每次交易的时候都得先交一笔进场费,然后抽成是百分之三十。这等人通常只会出现一两次,要么是卖一条重要情报,要么就是出重金购买情报,之后就没了下落,也没人注意他们。这来的人人开出了五千大洋的天价收购王殿臣的下落,我再看见王仁铿,就猜到他的来意了。”
    “王仁铿是咖啡馆的会员?”
    “复兴社不是我们的客户,我们也不欢迎他们进入。不过你能想到,所有的规则都有漏洞,限制本身就是为了给别人留出钻空子的余地。这个临时会员是日本会员推荐的,但是他不为日本人效力,两方应该是临时合作,这名临时会员身份怀疑为蓝衣社成员。”
    “王殿臣是布尔什维克?”宁立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天下间能让复兴社和日本人联手对付的,便只有这个为穷人说话的党派。
    在前世全面抗日爆发之后,乃至局势极为艰难之时,军统的主要工作重点还是对这些人。乃至所谓两方合作的声明发表之后,军统背地里的小动作也没有停止。
    王仁铿为了钱财可以去绑票,现在肯拿出这么一大笔款子来买情报,也必然是这个原因。毕竟眼下抗日有罪,剿共有功。如果王殿臣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王仁铿必然要得之而后快,借他的人头给自己搏前程。
    “这我可不知道。”乔雪摇头道:“布尔什维克的事在情报市场上买不到,白鲸咖啡馆排斥中国人,对于中国的情报了解就有限,能用的人手更少。他们的人脉和渠道在欧洲要么就是本地,其他地方的事,问他们也没用。”
    宁立言点点头,“这活有人接没有?”
    “暂时还没有,不过这么高的赏格,估计很快就有人接活了。即便露丝雅也没有资格终止交易。”
    宁立言明白,为什么内藤那么痛快的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放过汤巧珍,不光是放长线钓大鱼,更是用了借刀杀人的手段。表面上日本人撤兵,背地里蓝衣社的人又开始行动,东洋人背信弃义的毛病,这辈子都改不了。
    比起日本人,蓝衣社更熟悉本地环境,汤巧珍和她那位沈老师,现在的处境怕是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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