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少年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勾起了嘴角。幸村似乎是想了想,确定了自己的理解没有错后才慢慢说道,我认为,弗兰肯斯坦纳并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话让博格愣了愣,随后心中燃起一股怒意。可随后,那个少年又说了一句话,让博格所有的情绪都被打得飞散。
    他只是在畏惧罢了。
    幸村说完便恢复了接球的姿态,像是不打算再多说一样。场边听到对话的人们都思索着含义,渐渐把若有所思的视线放在弗兰肯斯坦纳颤抖的身上。
    那个被称作机器人的选手本应该有能够克制幸村精神力的本事,尽管人们错估了幸村的强大,然而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狼狈,显然完全超过了任何人的预料。
    他们看着那个颤抖着打哆嗦的身影,少年惨白着脸,嘴唇在低声私语着一张一合。博格离得近,从身后传来的诵经声让他心烦意乱,越发感到了压力。
    他说弗兰肯在害怕?
    博格沉下了眼,琢磨着这个说法。在亲眼看到灭五感之前,博格并不认为这招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但是连号称国中最强的弗兰肯斯坦纳都无力抵抗,是不是幸村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所有人都不能估测的程度?
    灭五感能剥夺五感,可是并非没有办法挣脱。若是心智坚定者即便中招也能慢慢恢复,若是心智不坚,或许用不着幸村多下功夫,很快就缴械投降。
    博格眯了眯眼。这个少年说的难道是这个意思?
    继续进行的比赛让场内的观众都陷入了沉默。之前几场他们还会享受着表演赛,可不知何时,人们居然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压力充满了体育场。从那两个东方人身上传来的异常压迫力让前排观众都有置身场内的感觉,而被黑发少年的黑眼睛、和紫发少年的紫瞳盯着的博格,正是巨大赛场的压力中心。
    他正在背负着从未有过的负担。
    大滴的汗水从博格的光头一侧滑落,他穿着长袖制服,渐渐感受到了闷热。对面的那两个人配合异常默契,自己的回球总会在击球的一瞬间被对手识破,而负责防守的德川和攻击的幸村就像共享了思维一样,跑位毫无漏洞。
    博格甚至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交流,渐渐上升的比分让他觉得非常疑惑。明明有时候连自己都只是下意识的回球,刻意地不去追求落点,然而球路还是会被捕捉。
    不仅仅是德川,连幸村都能看透了。
    这个猜测让他感到口干舌燥,心脏快速跳了跳。他的目光锁住那个紫发的少年,终于发现甚至在德川说出预感之前,这个少年就提前跑位了。
    这不可能!
    不仅是博格,连场边的两队选手都睁大了眼睛。他们知道幸村具备观察球路破招的本事,然而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洞察力能做到的了!
    这是预感!德川的预感!
    幸村居然学会了德川的预感?入江不敢置信地低声喃喃道,盯着那两个不再出声提醒的少年,这可不是学习就能使用的。
    这不是学习。真田的脸紧紧绷着,像是不愿意接受现实一样,从牙根里慢慢吐出几个字来,这是,能力共鸣。
    选手席有几秒的沉寂,随后所有人都呆呆地转过头去看真田。黑发少年一脸不满地抱臂望着场内,然而没有人会去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琢磨着这四个字。
    德川和幸村居然可以能力共鸣?
    很多人都还记得不久前那场真田幸村的双打,堪称范本的比赛录像甚至在那天之后被一军翻出来认真分析记录,在最后爆发出了能力共鸣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双打的深奥,然而这种建立在绝对的信任和赞赏之上的招数,或许只有真田幸村才能达成,这样的认知已经深入日本队的脑海。
    他们转过头去看向场内。无声击掌的两个少年一高一矮,纤细修长。他们发色不同,球风也不一样,一个偏向攻击,一个偏向防守。可是现在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把两个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切原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德川时自己的感受,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能力共鸣的条件,我觉得不仅仅是像部长和副部长的互补能做到能力共鸣,说不定同类也能。
    他的话引起了队友的在意,分出一丝注意力去听。
    柳眯了眯眼,顺着他的思路想着,你之前说过,精市和德川前辈很像是吗?
    他们俩打球时的气场很像。切原摸了摸脑袋,很可怕,不是像鬼前辈和平等院桑的那种表面上的可怕,而是唔,大概会不由自主躲开他们眼睛的那种畏惧吧。
    尽管因为表面上的可怕而被后辈小瞧了,平等院和鬼都没有在意。他们听到了切原的解释忽然想起,就在刚才博格与幸村的对话中,对于弗兰肯斯坦纳的状态幸村所给出的回答。
    只是在畏惧吗?
    他们把目光放回到弗兰肯斯坦纳的身上,那个高大的少年正紧紧闭着眼,仿若迷途的信者在告解一般,跪倒在地。
    平等院和鬼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幸村的灭五感,又进化了。
    193第一百三十八章 忏悔
    神就是光。
    且他毫无黑暗。
    弗兰肯斯坦纳在一片沉寂中睁开眼,满目都是血红的拷刑图景。
    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耳边尽是凄厉的哭号,鼻尖钻进了肉骨的焦臭。灼烫的烈焰高温夹在风中,呼吸间便几乎窒息。那风刮着他的皮肤,仿佛要为他剥肌剔骨。
    他咽了咽口水,抱紧了手臂,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拉到路两旁的岩浆中。
    这里是地狱。
    弗兰肯斯坦纳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手中本应该握着球拍,可是现在却连比赛都抛到脑后,只想快点从地狱中离开。
    他惶然四顾,恶鬼吞食着亡灵,哀鸣代替了欢呼。他几个呼吸前还盯着那个紫发少年发愣,眨眼间便坠入深渊。
    不。
    不要留我在这里。
    他或许知道这不过是个幻境,可那热浪也太过真实,恍惚间仿佛曾经在书中读过的神曲重现。他快步地向前走去,目标是远处山谷的出口。他想目不斜视,可视野里陌生的扭曲灵魂在厮打,阴冷的低语响彻耳畔:
    你们尽管挣扎,但痛苦永无止境。
    他越是堵住耳朵,那些尖唳越会深深钻入脑海。他不由得跑了起来,任由热风穿过他的四肢,点燃他的发尾,钻进他的鼻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明明只跑了很短的距离,却像是穿越了无边炼狱、看尽了亡灵酷刑一样疲惫不堪。
    他终于在路尽头停下,山谷的出口有着清凉的风。他知道自己终于要走出地狱了,心脏放回的瞬间忍不住回头去望
    那曾经的血海熔岩仍旧翻滚,可厉鬼亡灵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弗兰肯斯坦纳睁大了眼,急促的呼吸变得异常清楚,所有的凄鸣都成了幻觉。
    他们在哪?
    他回过头,一步外的山谷尽处像一张巨兽的血盆大口,等待着他的踏入。
    他听到了头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轻诉着,那声音明明温和轻柔,却带着无尽的寒意。
    地狱空空荡荡,魔鬼都在人间。
    他迈步的脚终究还是退了回来。
    我重罪人,得罪于天主望天主赦我之罪阿门。
    小球骨碌碌地滚到了球场界外,碰了碰那个低语的少年双膝。博格转身去看,高大的弗兰肯斯坦纳正跪成一团,皱紧了眉一脸惶然地十指交缠。这个人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仿佛在极度恐惧中向上帝祈祷和忏悔,仅仅为了寻求内心的平静,可显然,后辈陷入的幻觉已经不是信仰所能拯救的了。
    比分终于拉开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差距。随着这一球的落地,场边的计分屏上日本队已经先拿下了四分,而德国仅有孤零零的一个1。博格终于不得不严阵以待,再有两局,不仅这一盘比赛会输掉,整个表演赛的三盘双打都会最后形成2:1的局面,让目标卫冕的德国队马失前蹄。
    博格在之前还犹豫着不用出自己的绝招,可是现实让他迫不得已地使出全力。在他和qp私下的交流中,他们并不认为这个东方队伍能迫使他们全力以赴,而保留实力显然是最正常的做法。可是如今,博格只恨不得回到过去拦住他们那傲慢的思想。
    他眯起眼盯着对面那两个正在走过来交换球场的选手,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转过头,扶起弗兰肯斯坦纳撑着他的肩膀经过那两个少年身边,没有一句交谈。
    哪怕弗兰肯斯坦纳实力不济,博格也需要一个搭档来帮助自己接发,可如今幸村彻底让搭档变成了废人,从气势上看自己一对二,首先就落入下风。更何况那两个人都不是好捏的柿子,面对能够克制自己球路的黑洞和能力共鸣,博格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认识这两个不得了的少年。
    能用出能力共鸣的确非常了不起,博格低声说道,不过,就算你们看得到,只要打不回就够了。
    我不明白有什么可担忧的。不远处的坐席上,俾斯麦沉着脸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博格一个人就足够对付那两个家伙了,他不过还没有出招而已。
    他看着身边的队友那有点不安的表情,心里还是不屑一顾,虽然难得看到了能力共鸣,可是他们俩不具备完美的身体素质,白白浪费了那个叫第六感的招数。
    qp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望向交换场地后准备发球的幸村。打到4:1的赛况是他曾经有所预料的,虽然两队的分数完全反了过来。放在昨天,qp根本不会认为那所谓的黑洞和灭五感能有多大的效力,他本身是技术流,担负着参谋的重任,分析过对手所有的可能。甚至连比赛中的进化都有过预测,唯独没有料到那个紫发男孩能做到什么程度。
    精神力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超过他的资料和常识的东西。纵使曾经见过精神力选手,也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真正的强者手下得到几分。精神力本就是一个不可靠,不可控,不可抗的素质,若是有人能完全掌握的话,说不定还会成为这个新方向的开拓者。可qp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开拓者,居然会是一个14岁的东方少年,而这个少年,尚未踏入职网。
    他盯着博格的侧脸,从好友的神情中读到了极其难得的慎重。有多久没在普通的团体赛里看到博格这样的表情了?即使是在职网的单人赛中,好友也总是能顺风顺水地一路全胜,像是被神明赋予某种重任一样,打进网坛创造新的革命。
    平心论,qp并不认为博格会输。只要用出那个绝招,相信这两个东方男孩将毫无反击之力。只是他心头总有种莫名的期待,若是能有人破解博格的招数,说不定他会想要在比赛结束后好好和对方交流一番
    他的目光放回了比赛,而那个紫发的少年拉拢了肩上的外套,站回底线,准备打响这个第五分的争夺战。
    幸村在心底是有犹豫的。
    从战术来看,趁着对方没有出招,在自己的发球局打出ace来保发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这毕竟还是个表演赛,没有看到德国队主将的绝技就结束,不仅观众,连幸村自己都会觉得可惜。
    他眯起眼看了一会对面那个光头高大的对手,余光里界外跪倒的少年仍旧没有从失去五感中解脱。幸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的发球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切削。这显然并非高速球,普通的胶场不会影响变化球的质量,因此落地弹起的角度刁钻得让对手很难掌握。即便如此,面对这样一个狡猾的发球,博格仍旧能在弹起的瞬间迅速判断,并准确地预测球路回击,纵使幸村有所预料也会觉得对手实在令人敬佩。
    他又要做什么布局了吗?
    看到幸村的中速发球,日本队的队员不由得紧张地问着真田。他们总是会对幸村的比赛有着非常大的好奇,认为那个人的思路难以捉摸,甚至每个球都可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尤其在决定先拿5分的这一局,由幸村发球看上去格外有深意。
    真田还没有看出什么意思,他自己并不在场内,体会不到最真切的对手压力和比赛状态,甚至连幸村和德川能力共鸣也是在恋人用出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别扭起来。他渐渐拧起了眉,盯着球场的回合有点不确定自己的看法是否正确。
    我觉得他并没有战术真田犹豫着说道,帽檐下的眼睛里难得闪着不解,这一分精市应该要用出ace的。
    ace球对博格有用吗?有人提出疑问,这与精神力无关,他的身体素质并不会造成最大的威胁,无论是力度速度都没有那么大的制胜率,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球路的确刁钻
    你看,博格的回球正在慢慢加大力度。入江低声提醒着,场上接球的德川似乎有点艰难,从单手反拍变成了双反,神情中也多了些慎重,若是但从回球率来看,只需要用出超过德川承受能力的力量,即使能够预测球路,这两个人也接不到球的。
    听到他的说法,柳若有所思。在他的记忆中,关于猜到球路也无法回击这样的印象还要回溯三年前与幸村的那场国一入部新人赛。他那时第一次明白了有些人是明知道数据却无法回击的,而现在,显然博格也是这其中之一。
    单论体格的话精市和德川前辈都没法与职业选手博格相比。柳回想着博格的资料,神情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担忧,私下讨论中也尚未整理出破解招数的方法。
    切原眨了眨眼,问道,招数是,什么招数?
    漩涡的洗礼。
    没等柳解说,场内的欢呼声就拉走了切原的注意力。幸村正弯腰拾起被打落在地的球拍,就在刚刚,博格的回球彻底被弹飞出界,而幸村的手腕也隐约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压力。
    发生了什么?切原只是稍稍走了一点神就错过了对手得分的瞬间,可怜巴巴地望着身边的真田想得到解答。
    这是一个附加了超级纵向旋转的球,无论单手还是双手,都没法让这一球在拍上成功回击到对方球场。真田低声说道,心渐渐有点下沉。
    柳也解释道,通常情况下,旋转需要施加逆旋转才能化解。但漩涡的洗礼自转的所有方向都是竖向的。
    想要破解并回击,必须要克服接球时带动球拍的漩涡旋转,可是人的手臂根本没法做到360度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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