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作假的,裴家也不知道,更甚于,他们把方子篾下,当成自己的,偷偷去别的城摆摊做生意,顾筠也不知道。
    这个念头白氏有过无数次。
    可说着简单,裴殊去西北上任,每日从裴家拿菜的都是体面人,他们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却也明白裴家现在有靠山了。顾筠既然敢把方子给他们,就拿准了他们不敢做别的,就算出事,顾筠也不可能吃亏。
    贪心不足蛇吞象,白氏嘱咐儿子媳妇好好干,不许偷奸耍滑,更不许把方子告诉别人。
    徐老太亦是如此,她六十多岁了,平日里虽计较些小事,但大是大非上没模糊过,别人家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你就算占了,兴许头两天躲在被窝里偷着乐,可后头就会想,这些钱,还有好日子都是从裴家偷的,总会日夜忧心,若是裴家回来,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开始就本本分分,好好干,兴许最后还能多拿点银子。
    媳妇儿子不识字,就让孙子看着记账,同时,裴家的鸡鸭徐家也管喂着,顾筠说没日给五个鸡蛋,算是辛苦费。
    冬日鸡下蛋少,二十六只母鸡也就十几只下蛋的,剩下的徐老太都小心放好,只等着顾筠他们回来。
    家里的菜地棚子是赵老汉李老头徐老爷子三家管着,每日送菜,记账,顾筠走的头几天还有些慌乱,后头也就应付自如了。
    顾筠一走就是十多天,三家不免忧心,到了吗,路上冷吗,裴公子可好?
    这都要过年了。
    在饭桌上,顾筠挑要紧事说了,“年礼也准备好了,赵叔会帮忙送过去,总共有国公府,侯府,安定侯府三家,其他的亲戚不常走动。”
    两人被赶出来,所有人恨不得避如蛇蝎,怎会来往。
    顾筠:“你上任的事我未写信告诉家里,只和阿湘说过,她应该也不会说。”
    裴湘憋着一股劲儿,她觉得现在不是说的时候,起码要等到裴殊回来,圣上赏赐的时候,那才光耀门楣,当然也不是英国公府的门楣,而是裴家的门楣。
    顾筠这次过来把家里的钱都带过来了,自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还有公中二百多两,裴殊那里还有九百两,也不知花了多少。
    裴殊根本没用多少钱,而且家里又卖了一回菜,九百两银子在他手里。
    他自己留了十两,剩下的全给顾筠了,顾筠记了账,欠条还剩五千七百两,年前还了一千四百五十两银子,剩下的年后还,蔬菜生意好,用不了多久就能还完。
    银子放两个匣子,顾筠也不是把裴殊当外人,只是该如何就如何,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还是裴殊成亲前欠的银子,自然得他自己还。
    不过算起来,年前大半年,家里存下钱了,有一千六百五十两银子。
    裴殊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还得使把劲儿,快把钱还上,他心里也不至于总压着一块儿大石头。
    吃过午饭,裴殊去了菜棚子,顾筠则是带着春玉在附近转了转,除了雪还是雪,庄子的管事说,这里穷苦,山川绵延,冬日又冷,有时隔几十里都不见几户人家。
    豫州城内就跟别处的小县城一样,都穷,不见什么富人,就连豫州城守也是寒门出身,稍微有些门路都不会来这儿。
    说着,管事道:“但裴大人不一样,裴大人就像冬日的一团火,把这冷天黑夜,都给照亮了。”
    提起裴殊时,管事眼里充满希冀,他并不知道这个盛京来的年轻公子哥到底能不能把豫州变好,不过他能让徐城吃苦的将士过上好日子。
    徐城的将士都在山上,那里才是真的苦。
    原本裴殊都准备正月走了,这回顾筠来了,也不着急离开,对着顾筠,管事还是愿意真心实意叫一句夫人的。
    “豫州城守的夫人不在这边,夫人若想找人走动恐怕是不行了。”
    顾筠摇摇头,“不,我就看看。”
    这里离盛京那样远,景色又是那样地不同,兴许,裴殊和她要留在这里半辈子。
    她去了棚子,裴殊在种蘑菇,香菇平菇,有一些已经收了,就放在袋子里。
    顾筠道:“这些蘑菇还烘成干吧,能放久一点,而且,要是来人运,也方便。”
    裴殊没想到这个,他以为有了蔬菜就不用吃菜干了,但其实菜干和蘑菇干更能节省运输成本,吃起来口感虽不如新鲜的,但是现在也不是挑的时候。
    蘑菇总共种了两亩地,并不多,长出来的大蘑菇才能吃,也就二十几袋。
    收上来的蘑菇怕压,没有青菜好运,到那边都碎了,但陆将军从没说过,在他看来有吃得就不错了,哪儿有挑的余地。
    顾筠也是无事可做,屋里暖和,有炉子,炕烧的还热,正好烘蘑菇。
    大大的蘑菇伞变成了小小的蘑菇干,五袋蘑菇才装一小袋。
    裴殊这回种的蘑菇不多,但其实蘑菇比青菜好吃,蘑菇有嚼劲,口感有点像肉,味道还香。
    只不过他菌种不多,种的也就少了,陆将军也没提过多要少要,裴殊也顾不上这些。
    顾筠知道他们吃不到肉,管事说军营日子艰苦,她就想帮忙做点小事儿,哪怕是为了裴殊。
    蘑菇晒干装袋送过去,有一些青菜也可以这样运,蘑菇还能做成酱,里面多少加点肉丁,也能当肉吃。
    明年他们就过年了。
    顾筠让虎子去祝州看看,有没有猪肉,过年大家都杀猪,有的话买回来,肉越多越好,不怕坏。
    祝州在豫州南面,比豫州富裕,百姓也多,家里养的肥猪都出栏了,原本想留着自己吃,可见有人买肉,又忍不住把肉换成银子。
    一斤肉十一二文,像肥肉能卖到十五文,虎子跑了半天,天黑真带回来了一车肉。
    二百来斤,也就花了二两五钱银子。
    裴殊以为这是留着他们过年的,“这多肉,全咱们吃?”
    那不得天天吃肉,也太好了。
    顾筠道:“不是,做点东西给庄子工人和西北将士吃,算是咱们百姓的一点心意。”
    裴殊问了句啥。
    顾筠道:“熬点肉酱,用香菇丁,做出来给你尝尝。”
    裴殊现在啥都想吃,但顾筠说给工人和将士,他没说啥,反倒点点头,“辛苦你了。”
    简单吃过晚饭之后裴殊又去忙了,顾筠他们把碗筷收拾了,棚子里有小葱,直接摘了一大捆,摘洗干净之后切成细丝,春玉手脚快,趁着这回功夫把猪肉和剩下的香菇也切成了丁。
    肉丁切了三盆,香菇丁切了有二十多盆,盆子和木桶都是冲庄子管事要的,顾筠还要了五十个陶罐子,不够的话明早再去买。
    锅里倒小半锅油,然后炸肉丁,等猪肉颜色炸成红亮地再下蘑菇丁,肉和蘑菇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顾筠没做过这些,只知道裴殊做麻酱的时候放了不少调料,便把带来的调料什么都撒进去点,又加了花生,黄豆,小把干辣椒,总之一锅颜色金黄。
    闻着也喷香。
    顾筠尝了一口,倒还挺好吃的,这也算是油炒的,哪儿能不好吃。
    一锅炒好装进陶罐,赶紧炒下一锅,这味飘的远,闻着脑袋晕晕乎乎的。
    一晚上炒了八锅,剩下的明早再炒,这么点运到军营估计也不够十万人分,要是多来几次,也就够了。
    裴殊回来的晚,顾筠给他煮了点面,就拌着这个酱吃,也能吃一碗。
    吃完面,肚里有东西还热乎,裴殊梳洗过后才躺进被窝,手一伸把顾筠抱进怀里,“阿筠,这边荒地多,我打算年后多盖棚子种菜,再看看能不能养鸡养猪,要回盛京,恐怕要晚了。”
    白日裴殊一直想这事儿,顾筠来了他便不急回去了,只不过让顾筠和他在这里受苦,他心中不忍。
    顾筠道:“我觉得挺好,夫君,有人居庙堂之高,也得有人处江湖之远,有人读书考取功名封侯拜相,那也得有人种地存粮,做那个种地的没什么不好,你看现在有官职,也有俸禄,你是正三品官员,裴靖才正五品,这样我就知足了。”
    裴殊笑了笑,“正三品就知足了?那以后正二品正一品怎么办,皇上要看我种地种得好,非要把我供着……”
    顾筠锤了他一下,“想啥美事儿,还把你供着。”
    她心想裴殊可真能吹,啥都敢想,又忍不住期盼真有这么一天,那可好了。
    庄子灯火熄了,而盛京城正是热闹时候,鞭炮声,烟花声,不绝于耳。
    第三十九章 悔意晋江文学城独发……
    盛京已经热闹好几天了,从早到晚。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盛京城又是显贵住的地方,前几天下过雪,景色极好。
    街上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大红灯笼,鱼灯,兔子灯,红色的炮竹屑掺在雪中,一股子年味。
    新年穿新衣,贴春联,贴福字,新年新气象。
    平阳侯府后院,李氏带着小儿子从正院回去,夜色已深,外头是烟花炮竹声,小院子却是安安静静,母子俩什么都没说,进门前,李氏望着府外,最后叹了口气,摇着头进屋了。
    顾槿早早回去了,明日还有的忙,拜年守岁,也不知顾筠在西北,还好吗。
    英国公府今年的新衣都是从布坊拿的布,裴珍穿着觉得不得劲,就还穿去年的旧衣,英国公问了句,裴珍道:“女儿觉着还是念旧着好,父亲,酒坊生意不错,家里过年喝的酒是不愁的。”
    徐氏同英国公说过在布坊买布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五姑娘不懂事,怎么自家还算的那么清楚,她没少给裴殊那儿拿东西,好像只有裴殊是亲人,国公府的都是仇人。
    这明晃晃的眼药算是上到英国公心里去了,他也觉得裴湘不识大体,连这点东西都计较,布坊再赚钱,那不也是家里给她的吗,为何要斤斤计较,他看裴殊离开之后,裴湘的心也跟着走了。
    对裴殊,英国公没当日的气愤,这个逆子以后如何与他无关,他只当没有过这个儿子。
    自裴靖被立为世子后,更加谨慎小心,极有一个世子的风度,国公府后继有人,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思及此,英国公对着裴珍道:“珍儿甚是孝顺。”
    裴湘冷眼看着,何曾看不出这是给她脸色瞧,变相说她不孝顺,她要孝顺作甚,父慈子孝,他这个当父亲的对孩子可有慈爱之心。
    如今兄长一人孤立无援,好不容易得了官职,裴湘可不能让这群人给毁了,徐氏一直盯着兄长,就怕又打什么歪主意。
    徐氏若是知道裴湘这么想一定大呼冤枉,现在她是什么人,裴殊是什么人,她儿子是世子,裴殊就是个庶民,有什么好计较的。
    徐氏道:“还稀罕你那点酒喝,你可别烦你父亲了。”
    英国公:“无事。”
    徐氏笑了笑,“公爷,明儿就是年三十,往年都是一家人一起过,今年三公子搬出去了,你们父子也有半年多未见面,老话说得好,父子哪儿有隔夜仇,要我说把三公子和媳妇叫回来,吃顿饭,一家人解开心结。”
    英国公扳着一张脸,“随你,他那性子,来了又要闹,他若不愿,也不必强求。”
    徐氏一脸柔笑,“怎会,三公子成家了,懂事了,五姑娘,你去走一趟可好?”
    裴湘道:“不必白跑一趟,兄长是不会来的,母亲还是省了这条心吧。”
    徐氏脸一僵,一双眸子柔柔往英国公那一望,“这……”
    英国公脸色铁青,怒斥道:“当他是什么东西,你以后不许再去见他,裴湘,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竟然分不清亲人和外人,布坊赚点银子全补贴他去了,你看他可领情!”
    说了这些还不够,英国公越说越急,“他一男子,靠亲妹补贴度日,哪儿来的脸面,他若是回来,那才是脏了英国公府的门楣!明日裴殊若是敢出现,立刻给我打出去!”
    徐氏本想看看裴殊落魄的样子,再给他些钱,既显得她这个继母慈爱,也能辱一辱那身硬骨头,可是国公爷不让他进门,那就没办法了。
    裴湘站了起来,她突然生出一股快意,若是父亲知道兄长现在受皇上器重,背靠安王,那脸上该会出现何种表情。
    这事他们早晚会知道,嫂子临走前叮嘱了好多事。
    裴湘问兄长任职之事可需让国公府知道,顾筠说:“你见机行事,若是从别人口中听见,英国公恐怕会怪罪于你,所以还是你说最好,不过,我同你哥确实没有再回国公府的心思,他们怎么看,怎么想,也浑然不在意。就算他们知道你哥上进,想后悔,我们也不会给这个机会,不过阿湘却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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