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霁北浑身脱力地靠在池闲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抱出浴室。
    *
    2021年9月27日,凌晨3:30,柬埔寨,金边。
    趁着夜色,姜霁北一行人出现在三角空地附近。
    荒芜的草地上,一顶巨大的帐篷里透出闪烁的灯光。
    众人健步如飞,为了让自己在人群中不那么突出,全都一身黑衣黑帽。
    醒来之后,姜霁北休息了半天,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体力,紧跟在池闲身边。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几次踩点都冷冷清清的马戏团门口,竟然聚集着不少人,远远望去,一副门庭若市的景象。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苍苍瞠目结舌。
    池闲蹙起眉,迅速扫视了一遍附近的人:莫非他们都是收到了邀请函的人?
    段庚环顾四周,挑了一群国人长相的人,从中揪出一个:麻烦问个事,你们也收到邀请函了吗?
    被揪出来的人仿佛刚睡醒一样,迷迷糊糊地撑着眼皮,表情看起来很困惑。
    听到段庚中气十足的声音,他打了个激灵:咦我不太记得了,好像就记得这里有个马戏团
    回完话,他梦游似的走进了马戏团的帐篷里。
    不远处,崔编辑正在用翻译软件和人交流。
    问了十来个人之后,他若有所思地走回姜霁北等人身边。
    原来邀请了那么多人。苍苍看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嘟哝起来,早知道马戏团广撒网,我们也不必费那么大功夫找它
    霁哥,池闲哥,我总感觉有的人看起来很眼熟酸菜鱼凑到姜霁北身边。
    他翻出保存在手机里的那些神秘账号发布出来的尸体照,举着手机,和人群中的面孔一一进行比对:你看那个塌鼻子的人,是不是特别特别像?
    出发前,酸菜鱼有心调暗了手机屏幕的亮度,姜霁北要凑近才能看清。
    他一会儿看看屏幕的照片,一会儿看看酸菜鱼悄悄指着的人,蹙眉道:还真的挺像。
    为什么受邀的观众会长得像照片里的尸体?
    姜霁北猛地想起,邀请函上,这次马戏团的主题是活死人之夜。
    这时,崔编辑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刚问了十几个人,他们要么是曾经来过马戏团的,要么是对马戏团迷迷糊糊有一些印象的。我觉得有些反常,大家小心。
    姜霁北点点头,转头看向众人:进去之后,我们不一定顾得上其他人,大家沉住气,如果真的有危险,有什么手段就都用出来。
    好。
    明白。
    给出回应后,众人迅速分散开。
    他们各自隐秘地汇入人群之中,同之前说好的一样,让自己看上去像普通的观众。
    在排队的过程中,姜霁北感觉到,身边的池闲无声地深呼吸了两下。
    小道长,紧张了?姜霁北抬手拍拍他的后腰,笑道,要是马戏团里有妖魔鬼怪,还得靠你呢。
    马戏团所在的三角空地此时一片幽暗,除了帐篷里漏出的光线和入口处照明灯的亮光外,只有月光惨白地照射在枯草上。
    池闲的思绪却不在此处。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映着月光的蔚蓝色眼眸冷得像冰,死死盯着马戏团的入口。
    姜霁北知道池闲在担心什么。
    上一次他在入口收费处的时候,就与阮明打了个照面,现在阮杜兰本人来了,见面前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好在这一次,入口处没有设置收费点,也没有任何的广告牌,就连苍苍举着相机四处录像的行为,也没有人阻拦。
    黑色纱幔垂在入口处,在夜色下摇曳得如同海月水母的触须,温柔地接纳着来访的所有人与物。
    穿过纱幔,与姜霁北初次来马戏团的体验不同,迎接众人的是一个灯火通明的舞台。
    观众席整整齐齐地铺设在舞台周围,工作人员戴着民族特色面具,殷勤地邀请参观者入座。
    突然,前方的人潮里爆发出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人不慎跌倒在地。
    我去后台看看,如果阮南就是猪肚鸡酸菜鱼顾不上把话说完,抓住这个机会消失在人群中。
    苍苍举着相机,挤到第一排就坐。
    姜霁北、池闲与丁慧选择了第六排靠近过道的位置,池闲坐在最外侧,姜霁北则坐在丁慧与池闲中间。
    入座之后,姜霁北并没有看到段庚和崔编辑。
    他回过头寻找,发现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倒数第二排处,靠近出口的地方。
    本就是临时组队,倒也不指望他们上刀山入火海。
    姜霁北回过头,左右观察了一下,估算出现场约有五百多名观众。
    舞台边有小丑互动热场,氛围欢腾热烈,姜霁北发现,刚才在帐篷外还浑浑噩噩的参观者落座之后,竟然一个个变成了毫无异常的观众。
    他们有的聊天欢呼,有的嗑瓜子分零食,还有的举着手机,让闪光灯在剧场里不断闪烁。
    正常到诡谲,热烈到让人汗毛奓立。
    丁慧贯彻融入群众的理念,从挎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自然而然地吃起来。
    她不仅自己吃,还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姜霁北:吃吗?池闲吃吗?
    谢了。姜霁北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巧克力。
    他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丁慧,回想起第三映场里她总是躲在人群之后的模样。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姜霁北在心里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屏幕上的数字一跳,正好显示着四点零四分。
    嘭的一声,悬在铁梁下的灯齐齐暗下,观众也跟着安静下来。
    黑暗中,手机与相机的屏幕如点点星光。
    漆黑如墨的舞台上,皮鞋踏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苍苍捧场地欢呼一声:哦呼!
    舞台上的人回应:嘘
    暗红的地灯亮起,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提琴声,光束聚集到舞台中央,照亮了一个戴着尖塔礼帽,披着黄白纹长风衣的老人。
    等观众能看清他的脸时,他竖起琴弓,把琴弓贴近嘴唇。
    嘘
    他望着台下,再次轻轻地嘘了一声,剧场里安静得可以听清他的一呼一吸。
    随后,老人抬起右脚,往地板上轻轻地跺了跺。
    鞋跟似乎是特制的,踏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像鼓点一般。
    他再次拉响小提琴,口中吟唱起民俗歌谣,用鞋跟为自己的琴声打着节拍。
    长风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舞,衣摆扬起的时候,众人惊讶地发现,风衣之下,老人竟然有四条腿!
    四条腿上的鞋制式各异,敲击在木制舞台上,竟擂出千人击鼓的声音。
    风衣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姜霁北定睛一看,发现他身后居然还支着两双手!
    一双手弹奏着长颈龟琴,一双手拉着类似二胡的乐器,三双手行动自如,看不出是道具还是畸形。
    一曲民谣即将结束,唱至歌谣的最后一句,老人定在原地,汇聚在他身上的暗红色地灯如莲花般绽开。
    他身上的手脚也随之脱落,两双手还保持着弹奏的姿态,像被砍掉一样在地面上抽动着,多出来的一双腿茫然地踏了踏地板,因失去平衡而轰然倒地。
    伴随着观众的惊呼声,老人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下一秒,原本的手脚也离开了身体,老人变成了可怖的人棍,脖子突然咯咯作响着歪折,头颅呼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就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顶灯亮起,聚光灯追随着滚动的头颅,照向深灰色幕布的右侧。
    戴着佛陀面具的小丑登场,他扮演胖墩,腰部顶着巨大的肚子,被背带裤勒得死死的。
    看到头颅,小丑假装惊讶了一下,试图捡起脑袋,可因为太胖,他无法弯腰,只好踢着脑袋走到舞台前方。
    小丑古灵精怪地左右瞧了瞧,把脑袋踢给前排的一位幸运观众。
    幸运观众嗷的一声尖叫起来,把脑袋抛了回去。
    小丑接过从空中飞来的脑袋,开心地拍了拍肚子,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
    肚子应声而开,小丑从腹中掏出几个戴着厉鬼面具的脑袋,最后把自己的头也摘了下来。
    在欢快的配乐之中,他为大家表演起经典的小丑抛球。
    观众们眼睁睁地看着几个脑袋越飞越高,突然,姜霁北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急速朝自己飞来!
    他反应极快,猛地将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收回。
    与此同时,一摊脑花啪的一下拍到了扶手上,黏黏糊糊地往下掉。
    嗯丁慧含着巧克力,掏出纸巾擦了擦,魔术?
    这也叫魔术?
    姜霁北转头看池闲,池闲正无聊地看着手机,和后排的崔编辑两人聊天。
    这两人看来是早已打定主意坐后排,讨论组中,他们说自己带了望远镜。
    欢乐又阴间的节目接连上演。
    一开始,观众们还有惊讶害怕的,随着演出渐渐推进,现场的氛围也被推向了狂热。
    在震天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木板地面降下,幽暗的黑水池出现在舞台中央。
    巨大的铁架从天而降,上面挂着飞扬的黑纱,看上去像一条在暗流中漂泊的幽灵船。
    站在船首的人一声令下,站在铁架上的人们齐齐扯住钢索制成的帆绳,时而起立,时而半蹲,拉动着铁架在空中摇晃。
    姜霁北皱了皱眉头,感觉舞台上的声音格外耳熟。
    座椅的一边突然传来剧烈的颤抖。
    随之而来的,是丁慧带着颤音的啜泣:斯、斯文
    斯文?哪来的斯文?
    姜霁北心中一紧,随着丁慧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望向船首。
    铁架前端,一个男人身形扭曲地歪着,破碎的眼镜像刺刀一样扎在他的脸上。
    他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口中的声带发出腐朽的呼号声,全心全意地饰演着一位幽灵船长。
    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不,他的确已经死了,姜霁北亲眼所见。
    丁慧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巨大的震惊让她几近失声:这不可能
    哥,池闲冷静又凝重的声音从另一旁响起,恐怕不止覃斯文。
    姜霁北眉头紧锁。
    他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观察起了铁架上的每一个人。
    拉动帆绳的队伍中,为首的男子全身焦黑,只能看出原本精壮的体形。
    男子的身后还有几个焦黑的人影,其中一人看起来十分瘦小,却同样卖力,于是呼喊号子的音调怪异高扬,惹得现场笑声一片。
    姜霁北笑不出来。
    那是阿垚的声音,而阿垚身前的男子,多半就是曹胜。
    队伍的末尾,是他刚进电影时,遇见的第一位体验者,学生王0009。
    讨论组突然有消息弹出,是来自崔编辑的消息。
    崔编辑:我看到了我的妻子。
    崔编辑:她为了救人,死在了我找不到的地方。
    姜霁北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他的手指在按键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迅速地打下两行字。
    小霁捉鬼中:大家小心,这是陷阱。
    小霁捉鬼中:别忘了,今晚马戏团的主题是活死人之夜。
    将消息发出去后,姜霁北轻轻呼了口气。
    他侧过脸,担忧地看了一眼丁慧,不知道崔编辑此时是什么样的状态。
    坐在过道边的池闲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
    如果丁慧有什么失去理智的行为,他立刻就会把她摁回去。
    丁慧似乎正在崩溃的边缘,她死死地抱住自己,手背上青筋暴立,简直要把舞台望穿。
    这是假的,我知道觉察到姜霁北担忧的眼神,她艰难地挤出气声,我只是生气,非常生气
    担心的就是她生气,姜霁北警惕地看着丁慧的动作。
    如果他没有看错,丁慧在看到覃斯文的时候,似乎将手伸向了怀中的泰刀。
    杂技表演在此时进入了高潮。
    一位肢体柔软的女演员从铁架边缘跳下,在空中荡出一个优雅的圆弧,随后抓住铁架。
    其他的女演员也纷纷效仿,一个接一个地荡出,后一位荡下的人抓住前一个荡下人的脚,在空中连成一道人梯。
    最后出场的是一个体形娇小的女孩。
    她穿着白云印花的连衣裙,精灵般地在人梯上跳跃,最后像一条小鱼,扑通一声跳入了舞台中央的黑水里。
    囡囡!
    前排观众席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是苍苍的声音!
    叫喊一声之后,苍苍竟如闪电般爬上了舞台!
    她爬上舞台的过程不算优雅,一只鞋被蹬掉了,她却顾不上,一步一跛地赤着只脚冲到及膝的水池中。
    糟糕!姜霁北低声道,拦住她!
    他和池闲快速起身,想往台上冲。
    但苍苍的动作比谁都快,下一个瞬间,她从水池中捞出了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女孩。
    女孩的脑袋被撞得裂成了几瓣,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伸出手,搂住苍苍的脖子,语调却异常甜蜜:妈妈!
    没事了,囡囡,没事了苍苍手足无措地扯着自己的衣角,想捂住女孩的伤口。
    剧场最末尾处忽然炸开段庚的一声大喊:跑,苍苍,跑!
    他和崔编辑离得远,无论如何都无法赶来。好在此刻姜霁北和池闲已经冲到了观众席的边缘,池闲摸出符咒就往舞台上甩。
    跑,当然要跑苍苍如梦初醒,抱着女孩冲到舞台边缘,小霁正好,带囡囡去医院!
    池闲瞳孔一缩,猛地把姜霁北带倒在地。
    嗯?看到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苍苍下意识地把女孩护在怀里,回头看身后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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