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姜凯年幼记得不清,那带他来寻老爹的乡亲恐怕也有些误会,只说过这孩子命苦,事实如何确不好说。
    加上沈家不为人知的一个秘密,那几年,因娘亲是背着外公与老爹私奔的关系,户籍一直没得到落实,因此他们的确时常搬家,以避过当地官府盘查。直到爹稍稍功成名就,才在一位大人物那儿弄来了像样的士军户籍。
    略略解了这口气,沈画释然几分:“这事其实与我没有直接关系。只是我与表哥自幼情深。若你说的都是实情,表哥又能原谅,我不会为难。迟些我让他亲自修书,若他肯原谅你母亲当初的作为,还是可以给她安享晚年。”
    毕竟一时之错,孰能无过?就算犯了罪坐牢,也应有个期限。她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即使感情上无法原谅族长表哥的母亲,但看他这样子,也想成全他作为儿子的孝顺之心。
    族长表哥连声道谢,赶紧进屋去取房契、地契。
    堂屋里剩下二人一声不出地静静坐着。
    柴骏牵起直裰将双腿轻轻叠起,顺手抖了抖,打理整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方靠在一旁的茶桌边,伸出修长的手指一圈圈地描画茶盏杯沿。一瞬,抬眸看向沈画,凤眸中除了些许看不太懂,近似于欣赏的目光外,还隐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沈画饮茶时正好撞见这诡异的目光,差点儿没被茶水呛到,转脸望向屋外,小心肝竟忍不住一阵猛跳。
    可以确定的是,她这不是被美色丨诱惑,只是有些胆战心惊。他不会看上她了吧?
    “若有一天,你发现我曾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也会这么宽容么?”
    沈画尚未镇定下来便听见这么一句,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发现他异常认真。愣了一瞬,笑问:“小侯爷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柴骏一声不出、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盏撇开水面漂浮的几片茶叶,噙上一口清茶,才淡淡再次向她看来。似乎不愿解答,却在等她回答。
    “那要看是什么事。”不是什么事都值得原谅,沈画心中有杆属于自己的称。
    二人又一声不出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好族长表哥很快便从屋里出来,将几页盖满印章的陈旧纸张交到沈画手里。
    沈画将这些东西拿在手里随意看了看,很快有了新的打算,“这份家业离京城相去甚远,不易打理。不若依旧交由表哥代为操持。所赚银钱,你自行收着,就当是辛苦钱。我看你家房屋陈旧,不若找个吉日动土修缮一下。得空我们也好回来走走看看。”
    按着最初的想法,沈画实在不想和这里的人有什么交集,因此一直以来的打算是将家业转手卖了,拿了银子走人,了断得干干净净。
    但如果族长表哥所言非虚,她就这样断了亲缘情理上有些说不过去,也显得不近人情。可如今京里情势复杂,姜家在这里也有根基,举家迁徙不是上策,倒不如将家业留给族长表哥打理,既全了亲情,又给了他们一点念想,等回去与老爹商量后,局势稳定下来再考虑后续的事宜。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柴骏的面说,因此沈画暂时压了下来,只说了明面上的打算。
    族长表哥似想推拒,沈画接着劝了劝,又将姜凯拿出来做了借口,说他迟早也要抽空回来祭祖,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才将族长表哥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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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香对手指:今天更新得有点晚,被家里几个熊孩子闹的……
    这样的日子还要有一个月。
    嘤嘤嘤
    ☆、013
    想着一场到来,怎么也应该去娘亲住过的地方走走看看,自行脑补一下老爹当年是如何将娘亲拐到手的,于是沈画请了这位初次见面的堂表哥带路,去医馆转了转。
    许是十多年无人居住,那处医馆后面的院落早已生满杂草。屋梁与立柱因无人打理有些腐朽的迹象,唯有院中一池塘水尚且清透。至此,沈画才真信了族长表哥之前的话。
    若是谋财,这处地方恐怕早已变卖,或者已被他家占为己有。他宁愿守着自己家那处破旧的房屋,自证清白,也未曾将这里鹊巢鸠占,看来所言多半非虚。只是可惜了这所宅子,在这处地方应该还算得上上好的。沈画之前的如意算盘也未必能达成,能卖的仅有这块地而已,想来价值怎么也比不上从前。
    只不过见到眼前光景,沈画生出几分担忧,“外公那十几亩田地,莫非也是这样?”
    族长表哥赶紧解释:“田地荒废得太久可不行,再说有几处地方一直种着名贵药材。所以我擅自做主,租了出去,等今年租约满了,随时可以收回。之前那些银票便是这些年收回的租子钱,分文不少。表妹若需要,回去后我便一并交与你带回。”
    “嗯哼!”沈家眼下的确很缺银子,且缺的是大笔银子。但当着柴骏的面,沈画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你先留着用吧。打理这些也需要周转。你家的房子也该修缮修缮。放心,这事我说了能算,表哥不会怪你。”
    这话说得沈画有些心痛,却怎么也不乐意在柴骏面前太过小家子气,即便她不要这颜面,好歹也给老爹留点儿。他堂堂一品大员,当朝第一武将,皇上面前的红人,若被人知道竟然家徒四壁,莫说是他那张老脸,恐怕就连燕帝也会自责亏待了忠良。若他听了一气之下赏些银钱倒好,万一非要弄清楚老爹是如何败家的,搞不好沈家有些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便会曝光,到时燕帝甚至还会怀疑这忠臣私养伤残旧部,是在意图不轨。
    族长表哥仍要与沈画再说说那租子钱的事,沈画故意瞪着眼对他摇摇头,他才勉强忍住:“这笔钱我先留着,若表妹日后要用,便问我取。”
    随即他又陪沈画逛了下屋子,并告诉她当年老爹在此养伤的住处。听他说了些陈年往事,其中包括姜氏和姜凯小时候的趣事。
    二人就姜家的家事聊得意犹未尽,颇有几分相见恨晚,早已将柴骏这外人忘得一干二净。
    等沈画想起回头寻他,才见到他长身立在一处早已没了顶棚的长廊之下,伸手抚摸着腐朽的立柱。
    只不过虽身处这么一处破败的庭院,柴骏依旧一身贵气,风姿绰绰,倒有些好似从前见过的复古照片,唯美到了极致。
    趁他这会儿没跟来,沈画赶紧措辞含蓄地将自己的本意暗示给族长表哥。
    族长表哥打理族内事务已久,一点就明。
    沈画见他通情达理,看了一眼柴骏,与他交代一番,才本着盟友间应有的情谊,愧疚状走回去对某人一笑,“将您忘了。不好意思。”
    柴骏收起神思,冷冰冰一眼,态度十分孤傲清冷,仿佛她忽视他又不是一回两回,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甚至极有可能根本不在乎她心里有没有他。
    她怎么有点儿弄巧反拙的感觉?
    从那处老宅出来,沈画换了些许态度,装作顾及柴骏,打算就此告别,族长表哥却说什么也不肯放他们回去。还让人叫来族里的长辈,张罗起了午膳,光介绍这些人便用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此时回去已晚,铁定赶不上午膳,她故意眼巴巴状看着柴骏。他依旧声色不动,许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才勉强体恤道:“难得回来。吃顿饭未尝不可。”
    其实对沈画而言并没什么不可,毕竟当年也是这样苦过来的,完全当做一种怀念。只是在担心他向来养尊处优,吃不惯这寻常人家的家常便饭,万一到时候功亏一篑就不好了。
    所以这日午膳其实还是用得极晚。沈画忍不住趁柴骏大方得体地与族里那些压根儿不大认识的叔伯兄弟交谈之际,偷偷溜出去骗了村里小孩儿两个烤红薯才勉强挨到用膳。
    开席后又装作真被三姑六婆“棒打鸳鸯”,拖去屋里与她们一桌问长问短,从燕京城里的稀奇事聊到表哥如今尚未娶妻,又从他至今无人问津聊到为他说一门媳妇儿的终身大事。那真是各家争相献女的空前盛况,有人甚至还向她打听柴骏要不要纳妾,多个姐妹多些照应。沈画好不容易才用姜凯和柴骏的婚事得皇上点头同意做借口,替表哥摆脱了近亲成婚的厄运,同时也暗中解救了娘亲这些不大懂事的亲戚,直到傍晚散席才得以脱身。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
    找到柴骏时,他已被族里那帮无良叔伯灌得伶仃大醉。正躺在族长表哥替他安排的房间里呼呼大睡。
    沈画记得两人被人“拆散”时,他尚滴酒未沾,且因为与他交谈之人颇多,鉴于他良好的饭桌礼仪,甚至连筷子都尚未拿起。她还担心这样下去他会填不饱肚子,破坏她的大计,没想到两个时辰之后与他相见时,竟已成一堆烂泥!
    此时的柴骏衣衫不似平素整齐,却睡姿撩人,随意地平躺在床上,左手高举过头顶,右手置于身前,两条大长腿一只搁在床上,另一只挂在床外,脚上靴子未除,且脚不沾地。脸颊因醉酒染了些红晕,两片薄唇也好似女子般抹了唇脂,依旧精致得令人垂涎三尺,就好似上了釉的大师得意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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