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愁见岑霜落不肯过来,用力咳了几下,倒头闭上眼。
    岑霜落见他面色潮红,闭眼躺在地上,似是昏迷了。
    他开口叫了几声师父,应无愁没有任何反应。
    岑霜落想到应无愁是为了救他,才强行施展功力,导致身体状况恶化,心里更加内疚。
    他见应无愁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只觉得心里难受,也想上前确认应无愁的生死。
    岑霜落一时间忘了自己竟然是个怪物的事情,想着反正应无愁已经晕倒了,不如靠近看看。
    于是他轻轻地飞到应无愁身边,探出尾巴尖搭在应无愁手腕上,见他脉搏微弱,但还活着,微微放下心来。
    他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应无愁的手忽然动了一下,反手搭在他的尾巴上,指尖轻轻在鳞片上摩挲。
    岑霜落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收回尾巴,这时听到应无愁喃喃道:“好凉,好舒服。”
    他这才发现,应无愁的手心出奇的烫。
    他的鳞片很凉,难怪应无愁会抓住不放。
    见应无愁没有清醒过来,只是无意识地碰触冰冷的东西,岑霜落大着胆子凑到应无愁身边,弯下脑袋,贴了贴应无愁的脸。
    应无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他好像需要降温,岑霜落想道。
    应无愁透过布条见到小螣蛟已经悟到自己需要冰冷的鳞片降温了,心中十分期待,忍着伸手一把将螣蛟抱在怀里的冲动,只等着小螣蛟自己投怀送抱。
    这时,岑霜落低声念了几句什么,发出似龙吟般的声音。
    应无愁方才用来当手杖的白骨上霎时结满冰霜。
    岑霜落尾巴轻轻动了下,将那冰霜白骨手杖推进应无愁怀里。
    这样是不是能好一点?岑霜落暗暗想道。
    应无愁:“……”
    作者有话要说:
    应无愁:到底是哪里不对?这个时候女主不应该用身体为男主降温吗?
    岑霜落:我有法力,我是正常人,谢谢。
    第11章 归还
    施展术法后,岑霜落又被自己吓到了。
    他方才只是想到应无愁需要降温,脑海中便本能地浮现出施展水系术法的方法,他试着念了念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咒文,那截白骨表面便结满冰霜。
    没有谁教导他,他好像生来便会,就像人出生便会进食,到年纪便会走路一样,是一种本能。
    岑霜落十分混乱,他晃了晃脑袋,想要逃离这里,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冷静冷静。
    可应无愁还昏迷着,岑霜落不敢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虽然村子里的活尸已经被消灭,村内的瘴气也清空了。可谁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活尸,而且瘴气并非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动的。村子内的瘴气消失,远处的瘴气便会自然涌入此处,等到天亮,瘴气又会布满整个村庄,只是会比之前稀薄一些。
    应无愁若是清醒着,岑霜落定然逃了。可他此时不省人事,留他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岂不就是放他在这里等死?
    岑霜落望着应无愁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的嘴角,因倒下有些敞开的衣襟,不经意间露出的精致锁骨,总觉得没办法狠下心来。
    再、再等一等吧,等他要醒了,我就走。岑霜落暗暗想道。
    应无愁的体温并非作伪,而是见到岑霜落真身后的自然反应。既然不是刻意为之,有冰霜白骨降温,他的体温很快恢复正常。
    岑霜落担心太冷反倒会冻坏应无愁,当他感受到握着自己尾巴尖的手掌温度恢复正常后,便低声默念咒语,发出龙吟般的声音。
    白骨上的冰霜飞向岑霜落,螣蛟鳞片上被冰霜覆盖,在月华之下折射出幽蓝色的光芒。
    没过一会,冰霜便消失不见,似乎被岑霜落收回体内。
    而在这个过程中,岑霜落察觉到自己的伤势不知何时痊愈了,体内的毒气也早就消失了。
    他歪了歪脑袋,想到自己受伤昏睡后便会自然恢复的事情,有些明白了。
    原来他不是忽然变成怪物,而是每次受伤后,都会变成这样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生灵,变成这种生灵后,他的恢复力惊人,伤势自然痊愈。
    会睡着或许是因为变形需要很庞大的能量,在身上有伤的情况下,身体会本能地选择沉睡的方式来避免消耗更多的真气。
    今天因为应无愁在场,岑霜落强撑着不睡觉。
    但身上有伤,毒性也在不断侵蚀身体,为了保护自己,身体变化不可避免,即便岑霜落不睡着,也会变幻形态疗伤。
    这才让他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岑霜落吐了吐舌头,喉咙里发出“呦呦~”的低鸣,像人类一样在低声叹气。
    被岑家丢回寺庙,知道自己并非岑家的孩子时,岑霜落一直在想,他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把他丢在寺庙外面。
    是太穷养不起,还是遭逢大难自身难保,只得把孩子藏到寺庙外,求神佛保佑。
    那时岑霜落总是往好的地方想,他觉得父母一定是很爱他的,会抛弃一定是不得已的原因。
    离开小镇的四年里,岑霜落也在努力寻找父母,四处打探消息,询问有没有人看到是谁把年幼的他放在枫树下的。
    难怪我没有查到任何消息,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人,哪里来的人类父母。
    岑霜落垂下头,看到那一身白色的近乎透明的鳞片,两只和人类截然不同的小爪爪,无声落泪。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应无愁散落的黑发上,应无愁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岑霜落吓得立刻缩回尾巴,躲进附近的草丛中,唯有一双银色的眼睛在看着应无愁,只要他一醒来,岑霜落就走。
    操之过急,吓到他了。应无愁心中暗恼。
    他胸中满是不可对外诉说的想法,随便一个付诸行动都会吓坏岑霜落。
    幸好有个尾巴尖搭在他手掌上,指尖碰到尾巴上虽然细但坚硬的鳞片,这些许的满足让应无愁克制住了内心的澎湃。
    但在感觉到岑霜落落泪时,应无愁不能忍。
    他想抬起手摸摸小螣蛟颈部的鳞片,告诉岑霜落不要伤心,他会好好照顾他。
    可才稍稍动了一下,岑霜落就逃到草丛中了,这让应无愁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岑霜落观察了一会儿,见应无愁没动,这才试探地一点点爬出草丛,来到应无愁身边。
    只是离开这么一会儿,应无愁面上的血色就消失了。
    他脸色灰白,好像方才面对活尸时睥睨天下的气质幻影一般,此刻的应无愁只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岑霜落望着应无愁走到街上会吸引无数人的优秀容颜,想到他出尘的气质,温和的语气,心中不由有些难过。
    他想起了枫树下的那个梦。
    既然他真的是个怪物,再回想那个梦,岑霜落便有些明白了。
    那并不是前世的梦,而是今生。
    原来他真的是藏今谷内的一条小蛇,曾在那里快乐地生活过,幼年时见过沉睡的应无愁。
    如果那时他没有被宁承影发现,丢出藏今谷,他会不会也成为应无愁的徒弟?
    想到这一路上应无愁对假宁承影的温柔呵护、细心教导,岑霜落便无可控制地嫉妒起应无愁的弟子们来。
    但他也有些理解应无愁的弟子们了。
    在他的梦中,应无愁的弟子们为了治疗师父、复活师父、实现师父的理想,或痴或狂,四处作乱,闹得整个修真界天翻地覆。
    没有与应无愁接触时,岑霜落只觉得那些人无可理喻。
    每一个要杀他的弟子,对他喊的都是“为了师父报仇”一类的话,这让岑霜落不由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在梦中的未来里,应无愁真的因他而死?
    如果有人害死应无愁……
    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岑霜落银色的眼瞳便缩成一条细线,眼中是藏不住的危险。
    他只是和应无愁相处这不过一个日夜,便有些受不了这个想象,想将伤害应无愁的人碎尸万段。
    岑霜落晃了晃脑袋,甩开这个想法。
    不管怎样,应无愁的弟子都要杀死他。为求自保,他一定要先除掉这些人。
    他不能心慈手软!
    他的身体盘成几个圈,尾巴尖搭在身体上,刚好摆在应无愁眼前。
    岑霜落摇头时,尾巴尖也跟着散开落在地上,晃动了两下。
    应无愁是装瞎,不是真瞎,隔着几百米厚的布条他都能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眼见岑霜落的尾巴尖在他面前晃动,应无愁怎么忍得下去!
    况且一直这么装晕不是办法,再过一会,瘴气重新笼罩村庄,岑霜落一定会想办法逃离这里,到时他就真的留不住这个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小螣蛟了。
    看起来小螣蛟对他还有些心软,不知道可不可以装成生命垂危的样子,这样小螣蛟就有可能为了救他,缠在他身上,带着他飞离这个山谷求医。
    届时只要他恢复得慢一些,努力留住岑霜落,两人产生些感情后,应无愁再拆穿岑霜落的伪装,并表示不在乎他的欺骗。
    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和岑霜落一起,可以时刻照顾他,保护他。
    应无愁心下有了主意,便抽搐两下,控制着真气,让身体渐渐变冷。
    岑霜落见应无愁状态不对,再次把尾巴尖搭在应无愁脉搏上,发觉他的脉搏时有时无,像是要死了一样。
    岑霜落是野路子出身,修炼全靠本能,不懂医理,只能凭借以往的经验推测应无愁命不久矣。
    这下他也顾不得要逃跑了,围着应无愁转了两圈,用脑袋拱了拱应无愁的颈窝。
    应无愁的身体比身为冷血动物的他还要凉,岑霜落顿时焦急起来。
    在他的梦里,应无愁是真的死了的,岑霜落一直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现在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会不会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办法改变既定未来,应无愁就是因为他假扮宁承影,将他引到这个危险的活尸村,为了救他,耗尽维系生命的真元离世的?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他难辞其咎。
    岑霜落滚到应无愁怀里,用身体撞了撞他,应无愁却还是纹丝不动。
    当然,被小螣蛟主动拱颈窝,滚到怀中,应无愁心中是如何狂喜的,表面上就不展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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