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勋贵的事情处理完毕,接见完宋应星之后,徐梁这位在京师看来不务正业的帝王,终于提兵南下,直接驻跸杭州。
    杭州也算是江南繁华之地,但是此时在徐梁看来,此地驻扎了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人。
    方国安。
    徐梁的目的简单而直接,他就是想让方国安老老实实的回老家当个土财主,然后士兵接受朝廷的整编。
    对于方国安这个人,朝野其实争论非常大。
    像是魏国公之流,甚至觉得他们可以跟方国安联合一下,搞一把大的,直接胁迫自己,搞一波政变。
    而朝廷的大佬们则觉得这厮很有可能给朝廷带来巨大的麻烦。
    不过在徐梁看来,这个家伙是属于在战争中催生出野心来的人,实际上是属于既没有多大本事,有没有拼死作战勇气的人。
    否则在另外一个时空不会选择向满清投降。
    虽然都说晚明很多人没有骨气,但是拼了命跟满清对抗,明知道不是对手,依然拼死作战到最后一天的人也大有人在。
    不过为了防止这个脑残的家伙,一时间想不开,制造局新造的火炮直接运输过来十几门,由派遣了一支装备了三千支燧发枪火铳部队。
    如果这个家伙敢造反,也只会瞬间在大明强大的火力面前崩溃。
    民间百姓颇为无知,再加上很多地方上的人物在崛起的过程中,都喜欢吹嘘一些自己是什么星君、鬼神转世之类的,所以在百姓嘴里,这方国安天生就是公侯之命。
    不过徐梁在见识到方国安本人的时候,却觉得这家伙一点气度都没有,根本不像是有公侯之命的人。
    这个出身寒门,自幼失去父母的军阀,已经完全被南方脂粉腐蚀,根本不像是个自我奋斗的官一代,反倒像那些堕落的豪门世家子弟。就是真正的权二代吴三桂,都要比他更有英气。
    ——这就不是个能够成事的人。
    徐梁暗暗为他打上了标签。
    “陛下,末将在杭州派遣的士兵并不算多,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奴仆叛变、匪徒阻乱的情况,所以士兵都分散在浙江驻地”
    方国安早就听说了皇帝的雄才大略,尤其是见面之后,这位帝王不怒自威,比起那些明朝的儒臣大佬不知道要强多少。
    所以在撒谎的时候,感觉心里怕怕的。
    但是有些小聪明的方国安又打听了徐梁的行程,根据谋士们推算,陛下应该没有时间搜罗他的罪证。
    当然,他的罪证比起那些做的非常过分的大佬,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顶多犯了喝兵血,吃空饷,多占一些土地罢了。
    只要不谋反,徐梁根本没有细细追究的打算。
    “他报了多少人马?”徐梁问身边参谋。
    总参谋部派遣随同的副官参谋飞快应道:“五万三千四百六十二人,战马一千匹,各色驮马驴骡两千匹。军械若干。”
    “全都认了。”徐梁道:“让徐敬业就照这个数目交接部队。今天就让他带上随身细软,离开军营,自己谋生去吧。其名下所有田产、宅院,尽数收缴。如果无处可去,给他驿票,让他去北京住宿舍去。”
    参谋应声而退。
    左右卫士架起目瞠口呆连求饶都忘了的方国安一并出去。
    徐梁看了看身边的邵一峰。道:“你跟在我身边也这么久了,如今局势安定,可想过下部队挣个前程?”
    江浙肯定不会只有这点部队,如果能够收纳超过一万名合格的士兵,加上新军新训练的南兵,新二师团可以直接成为军团的。
    邵一峰是黄韬他们的后人,那是实打实的可靠的人,他若是愿意领兵,倒是个机会。
    邵一峰想了想,道:“陛下,卑职还是愿意跟在陛下身边。”
    “哦?”
    “不仅仅是卑职,便是小石头、小砚台等人,都只想追随在陛下身边。”邵一峰自觉到:“
    大明的人才不计其数,我们跟他们比起来其实没有什么优势,而我们真正的优势,只是比他们更忠诚于陛下,效忠于陛下时间更久罢了。以卑职的实力,若是进了军中,也未必比那些团长之流强多少。”
    邵一峰说的这倒是实话,像是邵一峰这样的人,是在配军营里成长起来的,若是论个人武艺,单兵作战能力,确实非常不错,但是现在的军队,讲究各人武力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现在讲究更多的是武器的使用以及军阵的配合。
    真正上了战场,火炮先打,火铳次之,如今能与野战精锐刀枪见红的部队也只有东虏了。而东虏也是越打越弱,最近辽东战报中提及的战斗,全是高燕和魏鹰主动发起的。
    这种情况下,单兵的武力的确没有作用。
    徐梁点了点头,不再提下部队的事。其实他也更乐于看到经验丰富的邵一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只是担心他的前途罢了。
    方国安一倒,其家丁有愿意追随而去的。也有希望留在浙江继续当兵吃粮的,但没有一人愿意卸甲归农。明朝是农业专业化的重要时期,加上晚明的高难度气候条件,已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农民了。
    徐敬业自然对此十分欢迎。戚继光选用的浙兵打下了戚家军的威名,乃至于浑河之战,浙兵也是让建奴望风而逃。徐敬业此番来到浙江。又在扩军的关口上,自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挑选一批精兵种子。
    相比北方的疮痍,浙江的确是天堂一般的地方。
    就算是国变引起的举国动荡,市井之中仍能保持整洁。徐梁只在杭州城里转了一圈。重新委任了浙江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要员,旋又出城住在了军营之中。
    宋应星对于皇帝不进城也十分好奇,很快他就知道了其中缘故。
    皇帝开始带着一大帮人开始四处“游山玩水”,有时候连军营都不回,直接就地宿营。若非天气转暖,以他的身体素质还真的有些扛不住。
    徐梁此番南下浙江,却是想利用宋应星的头脑,大力开展蚕桑业。
    其实他更在意徐光启,因为人家才是真正的农业大佬,人家在农业上的造诣根本不是别人能比的,尤其是人家在津门种田的事迹,连徐梁也听说过,可惜老大人早就作古多年了。
    从国家层面来看,让江南种田,显然不如养蚕收丝收益更大。
    桑树对土地并不挑剔,无论贫瘠、肥沃还是过干过湿,都能存活。仅仅是桑叶的收益,每亩每年能有三两六钱,堪比上好的田地。而且田地种植庄稼,有各种风险,而桑叶的风险却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桑树不需要占用上好田地,无论是坡地还是边角废地,都能种植,还可以提供桑葚和柴木。
    而且江南养蚕、缫丝颇有民间基础,许多地方家家户户都是丝户。从婆婆到幼女,都会养蚕缫丝。而生丝和丝绸的收益,自然要比粮食的收益更大。何况生丝还是换取日本铜、银、硫磺的重要商品。
    徐梁前世读小学时养过一版蚕,也没怎么管它,最后有三四只结茧,最终成了蚕蛾。所以要让他来指导养蚕,无异痴人说梦。不过这并不是问题,因为徐梁虽然不会,但他有权,可以招揽足够多的蚕户。
    从湖州到苏州,每个村子都有养蚕年数在八年以上的蚕户被征召到杭州。离开这些养蚕主力,家中可能今年就没法收获足够的蚕花了,所以官府给了一家十两银子的“买断费”,就算是往年劳心劳力也未必能赚这么多。
    给的银子足够多,自然有人为这美差争破头。在基本条件上却不太敢有人作假,生怕过去被人识破,犯了欺君大罪。当然,胆子大些的还是敢以三五年蚕龄的亲戚硬顶上去,反正不是新手。
    刘家大娘子就是如此。她今年也有二十三、四年纪了,是五孩子的娘。因为本家堂妹嫁了县里典史做妾,所以捞到了这门美差,拿到了四两银子的“买断费”。
    家里有婆婆顶着,一样是个养蚕能手,所以家里今年仍旧要养蚕,这买断费纯是白赚的。
    在三月头上,刘家大娘子就与附近村的姐妹汇聚到了县里,坐上了四个轮子的太平车,然后转了船,在三日之后抵达了浙江首府杭州城外。
    眼看着大车连城都没进就往乡野之地跑,吓得一车小媳妇们以为被人卖了。
    不等她们惊慌闹将起来,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白墙黑瓦的山庄来。只从这墙上涂的白来看,显然新修没有多久。
    这山庄之内是大片的平房,也不知道要给多少人住。造得却是考究,非但门窗有纱罩,就连地上都是青砖,而非简单的夯土。刘家大娘子随着大队走进庄子里,却见这些平房也不是木砖垒起来的,下面竟然都是条石,也不知道为何下如此之大的本钱。
    “这些都是蚕房,日后用来养蚕的。你们的宿舍在另一头。”庄子里来接应蚕妇的是个宦官,声音尖细。他在大内养了几十年的蚕,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取丝,而是皇子公主们的常识教育。
    如今朝廷换了君主,他也算是失业了,本以为会成为太监坟里面的一具枯骨,没想到皇帝圣明,给了他重新发光发热的机会,所以他非常感激皇帝,也比谁都重视这一份工作。
    蚕妇们的住所很像是临时兵营,房子还没蚕房考究,更没有条石、青砖铺地的待遇。八个人一个房间,不过一丈长宽,放了四架高低床,木板草席,两床薄被,便是她们的住宿待遇。
    即便如此简陋的待遇,也是无从挑剔的。蚕妇们见这里包吃包住,已经欢喜得很了。何况家里未必有这么簇新的草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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