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位浑身带着杀气的精锐骑士,骑着战马,呈品字形飞速奔驰在官道之上。
    为首一人,浑身披着铁甲,身背镶红旗的护背旗,身后几位也都是一身甲胄,确实绿营的装束。
    此时,各路大军云集山西,遍地都是运输粮草和物资的青壮和报以,他们对于这种装束嚣张的骑兵早就习惯,并且敬而远之。
    只是听见马蹄声,便远远的躲开,以免被白白撞死。
    “如何?这招够不够招摇?”马背上的李守臣小声对身边的兄弟们说道。
    众人情绪异常紧张,根本没有心思搭理他。这倒是让李守臣有一种英雄寂寞的感觉。
    其实杀了那么多鞑子,李守臣心里也紧张,可是眼下这节骨眼,自己这点儿人化作满清装束,便仿佛一滴水流入大海一般,谁能找到自己?
    若是真的倒了血霉,遇到了大军围捕,那是死路一条。
    还不如跟自己一般,完完全全陷入自己编造的谎言之中。
    连自己都骗过了,还有谁骗不过?
    “诸位兄弟,莫要担心,咱们在前面吃的饱饱的,将精神头养的足足的,过了峪儿口,那些鞑子便是天兵天将也追不上咱们。”
    众人依然沉浸在那无尽的杀戮之中,看李守臣一点儿都不在乎,心里着实有些羡慕。
    但是又感觉李守臣这厮,逃命都逃得如此招摇,心里又有些鄙视。
    李守臣翻身下马,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竟然走到了驿站门口,大摇大摆。
    门口的驿丞早就听闻了外面的动静,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再次等候。
    头发已经剃了,很明显是个连祖宗是谁都忘了的汉人。
    他越是怕,李守臣内心越是看不起,大步流星的进了驿站,扫了一眼,没有鞑子。不由的暗中松了一口气。
    虽说划船不靠浆,全靠浪。
    要是遇到真正地方玩家,自己深入地方占领区,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如今鞑子越发重视山西,倚为屏障和重要拓展区域,驻守大同和太原的满清士兵数量也不少,但是多尔衮很明显心里清楚拳头握起来才算硬的道理,这些满清八旗大兵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城里,在外面遇到的机会也不多。
    当然,遇到了也算自己倒霉。谁也说不准有没有出来打食儿的八旗大兵。
    李守臣站立身形,气势嚣张的用满语喊了两嗓子。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这其中有畏惧,也有反感。
    跟他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弟兄们,赶忙喊道:“大爷说了,赶紧上酒肉来。”
    李守臣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摘下头盔和护背旗,露出自己精心准备的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子,大多数立刻变得有些惶恐起来。
    感情这位爷是辽东来的啊。
    李守臣身为侦察兵,早早的接受了李岩对他们要求的满语培训。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满族都沉迷于跟大明作对。
    有不少被大明俘虏的兵士,成了满奸,尽心尽力的传授这些人满语。所以李守臣这一口盛京口音的满语,顿时让无数人信以为真。
    看见鞭子又听见了两句满语,驿丞自然不认为是假的,他之前远远的听过自己的上官跟满清的八旗牛录聊天,那牛录的嚣张劲头,跟声音差不太多。
    赶紧端来牛羊肉和山西的特产汾酒,差点儿没跪在地上献上。
    李守臣点点头,朝着他挥挥手,那驿丞这才小心翼翼的退下。
    周围的汉兵不少低头吐唾沫骂街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安心做汉奸,实在是他们之前也不知道跟着谁混。
    老大说降了满清,有口饭吃,大家也就跟着降了。他们哪里有什么外族大防的心里,往年自己吃同胞领奖的时候也不少。
    但是被满清不当人看久了,心里说没有怨气那肯定是假的。
    李守臣瞪了那些流口水的兵士一眼,直接用手抓起牛肉来便池,他也不知道真假,只是听长官经常提起,这满清未开化,盗嫂淫—母那是常态。
    所以李守臣觉得自己越是野人越好,他哪里知道满清也开花不少年头了,若是让有点儿见识的汉奸看见了,保准儿倒霉。
    也幸好遇到了个没有见识的驿丞,远远的端着醋坛子喝了两口,心里琢磨着看这野蛮劲儿,一准儿是辽东来的。
    吃肉都用手,跟前些年跑辽东的晋商说的野蛮未开化一个样。
    也不知道这些大佬怎么想的,怎么就投了一群没开化的野人了呢?
    这世道,也够玩弄人的。
    驿丞官小位卑,心里想的也是安护己身,至于节操他也不知道是啥。至于大明朝,他也说不上忠诚,反正自从崇祯爷登基以来,自己就没领到过俸禄。
    还不如熹宗那时候呢,魏忠贤虽然是个王八蛋,但是也让咱这官僚吃个半饱啊。
    等到这崇祯爷上了掉,李自成风光了一阵,大家寻思着换个皇帝可能好点儿,谁曾想到这一恍惚江山又换了颜色。
    满清又做了江山,过得还不如魏忠贤那时候呢。
    驿丞看着嚣张跋扈的鞑子,心里琢磨着,就该给他下点儿耗子药。
    可是被那满清鞑子瞪了一眼,驿丞又感觉浑身哆嗦,感觉自己年轻时候读的那两本书上说的什么忠君爱国,就全是扯淡了。
    这哪有命重要啊。
    驿丞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山西老陈醋,其他的兵士也只是羡慕了一阵,就各自聊各自的。
    大抵以为这鞑子不懂中国话,一会儿一句入他娘,一会儿一句鞑子长得丑如狗。
    还恶狠狠的瞪着满清身边的弟兄,示意你们这群孙子别为虎作伥,小心爷爷弄死你。
    一会儿兵士们发泄够了,便感觉事情很是无趣,又开始聊他们刚才聊的话题。
    “听说李虎坪要设个守备所,还要征调五百个民夫过去。”
    “大军已经开拔过去,还要设置个粮仓。”
    “李虎坪听说还要调八旗大兵过去,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去峪儿口。”
    “肯定不敢去啊,送死的事情,还得咱们汉军去做。你说咱们也是贱,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什么?要是欺负弱邻居还好,关键是现在现在的大明还算是弱邻居吗?”
    “谁说不是呢,关键是不仅仅是打不过的事儿,这仗还打的有负罪感,这大明朝廷天天在家乡发传单,说我们是卖国贼,死了也不能祖坟。你说咱们这算不是连祖宗都不要了。”
    “谁说不是呢?咱活着为混口饭吃,死了为的不就是有个后,进祖坟。”
    “进祖坟的事儿就别想了,做了混账事儿还想进祖坟,我现在就想活命。”
    李守臣听着这些有些抱怨,但是却又有不少军机的话。李守臣很是敏感,将重要军情和汉军的反应都记在心里。
    嘴上却不偷懒,一个劲儿的吃肉喝酒,补充力气。
    然后瞪了一眼那些正在往衣裳里塞的同伴,示意大家赶紧走。
    驿丞赶紧起身,示意给个凭证,毕竟这一顿酒肉,也要花不少铜钱,结果李守臣熟练的给了大嘴巴,显然这事儿不是第一次干了。
    别说这招对汉奸真管用,那驿丞愣是没敢多说一句话。
    一行人骑着战马狂奔出好几里地,李守臣这才开口说道:“范庄往北有条山路,可以绕过峪儿口,就是马匹留不住了。走峪儿口,路程快,但是有可能被抓,而且那边儿不像这边儿好混。”
    众人将心思一门放肆跑路狂魔李守臣身上,不敢胡乱开口。
    反正这一路走来,大家大开眼界,俨然将性命交给李守臣身上。
    李守臣见大家不说话,点点头说道:“那就走小路。”
    他知道大家也没主意,凡事还得靠自己。
    谁知道刚别过马头,就听到一直没说话的齐国远,爆喝一声,“驾!”
    朝着大路奔了过去。
    李守臣有些疑惑,皱眉说道:“这货莫不是傻了?赶着去送死。”
    那条大路,正是通往峪儿口。
    其他人目光纠结的看着李守臣,看着渐行渐远的新兵,李守臣一咬牙,朝着小路走去。
    我不是软蛋。
    我要比那两个老兵更强!
    其余新兵心中呐喊,也抽动鞭子追了上去。
    齐国远听到后面有马匹追来,一见是几个新兵蛋子。
    他没有丝毫兴奋,他叫着说道:“你们速速回去禀告消息,别跟着我去送死。”
    “李守臣会去的。”新兵蛋子们说道:“那个老油条,厉害的紧。”
    齐国远默然无语,放慢了马步,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事儿我要是不知道,那怎么都可以,但是既然知道了,李虎坪的粮仓必须烧。你走山路去盂县,把我的东西交给上面。”
    “你有什么东西好交的。”新兵蛋子们喊道:“你就是去送死,凭什么拦着俺们跟你一起送死的路。”
    说着,他鼻根微微发酸,浑身上下却是火辣辣地发热。
    “好兄弟!”齐国远不再多说。
    李守臣倒不是怕死,而是他感觉这样送死没有意义。
    之前他还嘲讽这些新兵蛋子怕死,现在看来反而自己是怕死鬼。马上就要找到生路了,但是现在却感觉跟猫爪似得。
    “日了狗!这就是陛下之前在军营里常说的猪队友!”
    “不对,这叫一神带四坑。”
    他的骑术是多年在战场上厮杀出来了,跟着陛下打江山的老兵的人,但凡没有点儿真本事的,多半早就凉了。
    但凡是没本事的,也不可能当那么多年侦察兵。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李守臣自信凭借自己的本事,杀一条血路出来还可以的。
    李守臣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很快便追上了袍泽。
    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看着去而复返的李守臣,心里都感觉热热的。
    “让开!开门!”李守臣用满语叫道。
    守门的兵士还是汉兵,但是明显懂两句满语,知道人家说的是啥意思。
    “紧急军情!”李守臣故意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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