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我仙根受损,苌菁仙君拼尽全力,手指上的伤便是日日夜夜不停抚弦造成的。鬼斧琴不似凡琴那般只需拨弄便可发出音响,还需催动大量灵力才可流淌出美妙的音乐,而且,不同曲子的作用也不尽相同。
    我沉睡这几日里,他不停轮番弹奏仙曲,以至手指尽伤也不肯停下来,旧伤添新伤,连日来便在我店是将养着,闭关起来几日不曾见。
    “琳儿!”
    摆弄着手中的计算器,我喝了一口百花酿,思索着。
    “什么啊?”
    琳儿正在扫地,听我叫她,便赶紧停下了手里活儿,连窜带跳的到了我近前。
    “那日的醍醐汤里,可是有苌菁兄的血么?”
    其实那天我就已经喝出来了,只不过,当时身子尚虚弱,再加上不想点破这层纸,就没有即时发问。
    点了点头,琳儿又继续去扫地了,最近,她的话也很少,特别是每每当我问及我昏迷时是否说过什么的时候,她都会避而不答。
    继续摆弄着计算器,我脑海中始终浮现着苌菁仙君那满布伤痕血迹斑斑的纤纤十指,还有那断得参差不齐的尖细漂亮的指甲,心头就又涌起了浓浓酸楚。
    看来,有些地方纵是我再不愿意涉足,却还是需要走一趟的!
    这一趟三人行,本不想叫上张临凡的,只不过,正好赶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造访,然后就执意非要跟来,没办法,带着他也好,至少多了一个可以说话儿的人,听着琳儿一路上有一句无一句的挤兑着他,连我的心情也变得愉快了起来!
    夜沉似海,天上星星在一闪一闪亮晶晶,月牙如钩,点缀着墨蓝色的夜空,就如一副美丽的丝绒烫画,美不胜收。
    眼前的瀑布发着哗拉拉的响声,飞溅而起的水雾映着月光,一片白银银的气缭缭绕绕,站在岸边观望,好似到了人间仙境一般。
    “这里好美啊!”
    张临凡和琳儿同时发出了惊呼,两个人的脸上的表情也甚是被惊艳到了。
    听他们俩这么说,我不禁从心里笑了起来:初时这里倒也是水多且木多,大沼宽泽,虽不似今天这般的美,却也是另具一番韵味!
    悬空而起我来到了瀑布面前,手指一聚掐出一个分水诀,便将瀑布分开如珠帘一般挂在两边,里面呈现出一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场景。
    “你们俩个跟好!”
    回头招呼了一下半天没动静的张临凡和琳儿,我便自己一纵身跃了进去。
    稳稳的落在了实地上,我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跟着便是他们两个也跳了起来,并稳稳的落在我身边。
    这里仍旧那般美丽,芳草蓠蓠,花香溢溢,虫吟低低,一片鲜绿伸无边际,方圆百里不见半点人烟,抬头再望这里的天空,似乎比外面来得更加明亮耀眼,连脚下的草地都被勾起了银亮。
    “公主,咱来这儿干什么呀?”
    琳儿随手掐了一支花戴在鬓边,她继续一边踩着花花草草,一边问道。
    张临凡也一直在仔细的欣赏着四周的美景,不说话却眼神迷茫。
    若不是万不得已,这里我是万万不会来的,有些地方发生了一些事,困住了一些记忆,留下了一些故事,落满了一些伤心的眼泪。
    “南有大泽,其状如湖其色绿而微蓝,水中无物,岸边草木繁生,多走兽少飞禽,传泽中有琴,名唤龙劫,乃一代妖龙宵炎的兵器所化,镇此泽、佑此地!”
    简单的道出了这里的来历,我便快速的向那泽边移动着,而他们两个似懂非懂,只是一路跟在我身后,没有交谈,十分小心谨慎。
    大概又走了十几分钟,我们便见着了那片大泽的全貌,踩着厚实的草垫一路继续走着,四面吹来徐徐的清凉夜风,长长的蒿草被掀起了层层草浪,发出了“沙沙”如海的声音。风惊起了蜇伏在草丛里的萤火虫,刹时间,点点绿幽幽的光亮纷飞游弋,给人的感觉如入仙境一般。
    琳儿本是山野之妖,久居城市就更怀念自然,见了这般场景,连忙兴致勃勃的冲了过去,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时不时的弯身伸手掬住几只萤火虫,再任它们自粗拢的指缝中飞进飞出,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
    张临凡本也被这场面吸引,伸手托住一只萤火虫,看着它在掌中飞起飞落。
    “当心!”
    琳儿只顾着眼前的玩乐,却忘了脚下的危险,若不是我一把扯住了她的背包,肯定会直接一头栽进了沼泽中。
    惊下一身冷汗,她跌坐在地上,脸色有些发白。
    “你这丫头,下次就不救你!”
    用力的打了她的头一下,我也吓了一跳,这沼泽不同别处,莫说人栽了进去必死无疑,就是这一般小妖下去,也无法上得来。她虽说也有千年,若是栽了进去,想必不化了真身也是会直接淹死在里面的。
    “讨厌!”琳儿不快的低低的叨唠了句,站起身来一脚踢起一块小石子,结果,没成想那石头非但没有落入沼泽中,反而被一股力量反弹了回来,砸了她的脑袋,“哎呦,这,这鬼沼泽,气死我了!”
    张临凡一向被她挤兑,见了她这份狼狈相儿,自然只是心中偷偷的乐,而脸上不敢带出一分一毫的。
    摇了摇头,我心中无奈的叹道:这个丫头啊,这么多年,性子大抵上没有任何变化,毛毛燥燥的冲动,怕是这辈子也收敛不了了!
    “你呀,还是别跟这沼泽过不去了,凭你那点小妖力,怎能奈得了那龙劫之何呢?”
    随手又掐出了一个分水诀,面前的沼泽便如西方典故里的《摩西分海》一般,分成了两道水墙,而泽底静静的躺着一块石头,形状奇异,像是被人精心安放在那儿的,露出泽底的部分应该是常年被泽中之水浸泡的,有些侵蚀得坑坑洼洼的。
    莲步轻点我飞身而起,腾空到了那石头近前,浮空而立,弯身手中聚起了粉蓝带金的灵力流于指尖,轻轻注入那块石头。
    瞬间,那石头仿如有了生命一般,一点一点的分裂开来,自裂缝中火光四起,如雄雄烈火焚烧之势,慢慢的化成了一柄如火烧得斑驳一块一块却又异常绝美的琴。
    捏住它的一侧琴身,纵身一提浮于空中,回到了岸边,随手一挥只听“哗啦”一声,沼泽中水墙消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水面摇晃了一阵子,终还是恢复了平静。
    “公主,这琴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龙劫吧?”
    琳儿感觉出琴身的热度,迅速闪身躲到了张临凡的身后,只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脑袋,一双眼珠骨碌乱转,语气探索的问道。
    “既然琴在这里,那莫非妖龙传说,也是真的?”
    张临凡知道琳儿最怕火热之物,便伸手把她护在身后。
    “妖龙宵炎啊,这名字听着就的霸气,是不是很厉害啊?”
    琳儿明明是怕的,却还不老实,一边躲躲闪闪,却还要一边探头探脑,上窜下跳。
    把龙劫琴收入了提前备好的特制琴匣里,我点了点头笑道:“这个沼泽,名叫伏龙泽,曾经气候燥热,方圆数百里的山精地怪无数,且,这泽中生龙,却不渡龙,没有一条可以飞升正身,还都体弱受欺,命年奇短!”
    “那妖龙宵炎,不是已经修成正果不在这里了么,那怎么这里连一点点妖气都没有啊?”
    琴一收起,琳儿就从张临凡的身后窜了出来,在我面前眨着一双眼睛,一个劲儿对我猛看了起来。
    “传说中不是说这龙劫琴保了这一方太平么?”
    张临凡也凑到了我们跟前,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琴匣,感受着那撩人的热度,脸上带着温和的浅浅的笑容。
    恍惚里,他这张脸便又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了起来,我竟然又一时失了神。
    “难怪他的名头我没听过,原来早已经位列仙班了!”
    琳儿拉住了我的胳膊,好奇的问道。
    苦苦一笑,我的语气也低冷了下来,淡淡的说道:“位列仙班有何好处,众生皆想成仙,却不知那天界清冷,冷得教人从心底便冒出寒来,哪比得起这人世间,如何辛苦也落得自在逍遥,众生皆想长生不死,怎就不知一世的快活相聚胜过永世的孑然一身呢?”
    她似乎没有听明白,眼睛仍旧骨碌乱转,想要听我后面的解答,而张临凡却似乎有所触动,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那分明是在回忆中挣扎的样子。
    他想起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窥,有些事儿弄得越明白,反倒会被其所累,何必呢?难得糊涂罢!
    摆了摆手,把琴匣背在了身上,我呵呵叹道:“哎,傻丫头,不过一千年方过,这妖龙之事,可是三千载有余,你又怎会知道呢?”
    张临凡似乎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眼帘抬起目光深邃的望着我,问道:“惟儿总是说做神仙不好,可是如琳儿这种小妖或者平凡世人,又何尝不想一试呢?无需为生存逃遁,也不用终日为生老病死而忧心,若混得好些,还会受世人尊奉,岂不快哉?”
    听他这么一说,琳儿也跟着点头,语言间却有些落寞:“反正,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蛇妖,纵是再活个千年,也还是这样,成仙不过是空想罢了,琳儿倒是愿意永远跟着公主你!”
    搂了搂她的肩膀,我捋了捋自己的思绪,道:“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反正归途漫漫,你们不如听我讲一讲这妖龙宵炎的故事,听完就明白了,何为英雄不问出处,你只须记得,只要正直坦荡,谁也不比那天上神仙来得卑微,更何况,那宵炎一开始也不过是一只本就命短的小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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