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等拜师宴上,就算要考校也应该考校的是诗词歌赋,毕竟张老夫子也算是黄州一地有名的特级教师,虽然老夫子的官身止步于秀才,可门下却教出了进士三人、举人二十九、秀才过百,又以诗赋见长,这冷不丁收了个关门弟子,居然考校的是算学。
    实际上,今天各家带了子侄过来的想法不言而喻,一个个都是往这些小子们的肚子里塞了不少的诗赋,就等着考校起来一鸣惊人,万一让老夫子高兴又多收几个关门弟子也说不定。
    可这曹知州曹大人突然喧宾夺主横生枝节,拿出了如此一道折磨人的算学题目来,要说君子六艺里也有算学一道,各家的大人长辈自然是习过,可朝廷又不考,太学的四门学也是撤销许久了,就剩下个算学且算学生出仕多入军中做司马打算一下钱粮,很少有能留在户部或吏部、工部任职的,虽然也不是前途暗淡,但总比进士出身要差了。
    私下里,好些家长们也暗自开动脑筋算了起来,几个自诩算学一道还过得去的家长正要将自己算出的答案告诉孩子,却听曹知州再次开口道:“好了!郑家的小郎和余家的小郎且来说说,你们的答案是如何算出来的。”
    几个家长一听,这还要说出算法,当即都闭了嘴,不然一会自家的儿郎可是要出大丑了。
    被曹知州点名的两家小郎也就是赶在黄大郎后面算出的孩子,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那郑家小郎便抢先一步上前叉手行礼后说道:“大人,学生的答案是两队一同到达。学生以为,虽然两队同时出发,但路上所遇种种险阻不过都是障眼之法,关键却是在两队都在东京城前受阻,想来应该是同一门同一队商贾,所以解阻之后,两队同时入城,理应是一同到达。”
    这郑家小郎说完,正个小厅的人都鸦雀无声,更有人拿眼看向了郑家小郎的父亲,却见那白面的中年人眨眼之间面就红了。
    曹大人哈哈一笑,却问跟着站出来的余家小郎道:“你的答案是甲队先达,又是怎生算法?”
    那余家的小郎倒是没有郑家小郎大气,他也来行了礼后,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学生……也……也是如郑家哥儿那般想的……想来堵门的商贾应该是……是同一队人,所……所以应该是甲队。学生曾……曾有幸去过东京汴梁,知此城……周阔有六十余里,城内街巷纵横,行人如织,便算是加急军驿,连穿内外两城至少也需要两个时辰,所以自然是六百里加急先达。”
    众人听了,当即抚掌大笑起来,倒也不是说他们都觉得这个答案正确,而是这余家小郎居然连东京城大小,以及街道纵横行人多寡都算在了里面,倒也算是个思维敏捷的人了。
    曹知州和张老夫子相互对望一眼,抚掌哈哈大笑起来,最后还是张老夫子对黄大郎说道:“子英,将你的算法说说!”
    黄大郎便出列行礼道:“是!师父!题中边关至东京四千二百里,甲队六百里加急抵达需时七日,乙队四百里加急抵达需时十日半。甲队一路受阻费时总计三日半,乙队受阻总计一日半,又因水军相助追回一日半,所以甲乙两队同时抵达。”
    黄大郎说完,曹知州也把他写上答案的纸晾了出来,上面写的字倒是比口中白话要少:“耗时皆为十日半,同达。”
    曹知州将纸展示了一下后,也苦笑摇头不语,估计心里想的是我这出是算学题,又不是脑筋急转弯,倒是一个能想出堵门的商队是同一帮,一个还会计算东京城的大小,也真是够了哦!
    将纸放下,曹知州抚须道:“诸位,可莫小瞧了算学,如今官家取士虽重诗文词赋,可若要真是鱼跃了龙门,为官一方,最后却在这算学一道上栽了跟头,便也不值了!”
    曹知州这话也算是客气的训诫和敲打,在场众人无不表现出虚心受教的样子,谁知曹知州却是把握了人心,笑问:“可是有人不服?认为等做了官,这等账库打算、夏税秋赋、漕运往来的事情自然有账房先生和胥吏押司办了。老夫只问一句,便是自家人做账房,谁敢打了保票十成十的放心?”
    顿了一顿,曹知州又道:“老夫为官近三十载,亲随账房去了六任,其中三人不是吃了砒霜就是挂了南墙,手下惩治过的胥吏押司无算。所以老夫近知天命之年,又请了先生补上算学一道,所以近十年来才做到政绩无差,这前车之鉴,诸位可记下了!”
    这话一说,众人神色都是一变,不少原本还懵懂随大流的人这才把脑中的急转弯给撸直了,那郑家小郎和余家小郎的父亲一同站了起来,对视一笑后齐对曹知州叉手道:“谢过曹翁指点。”
    曹知州当即挥手示意两人免礼,笑道:“罢了!这题算学只是老夫听了张老之言,心血来潮的呱噪之作,这接下来的考校,还是来问张老,如何?”
    张老夫子抚须道:“曹翁提携后进,那是什么呱噪?老夫五岁发蒙,二十五岁才中了个秀才,之后又苦读十年却再无寸进,只能做个乡野教授糊口。蹉跎经年,直到四十五岁时,才发现治学一道,专精诗词歌赋乃是误入了歧途,习千家文、读千家诗,却不如行千里路。是以,方才这题,郑家小郎窥得其中障眼之法已算是聪慧了,而余家小郎竟将东京风物、行人如织也打算在内,也更为难得,老夫记得二位小郎如今都习的是家学,可有意入我弘文学馆呐?”
    黄大郎心道,这算是傻子强出头,挨了一闷棍,却又给了甜枣啊!
    郑家和余家的人听了都是大喜,忙让两个小郎都磕头报了名字,郑家子弟名叫郑池,余家子弟叫做余波,因为不是老夫子将两人收归自己门下,倒也不用敬茶,但束脩也是不能少了,自然是宴后操办。
    这接下来的流程,就是酒菜上席戏肉开场,以文会友的撕逼大戏正式的揭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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