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黄杰和众人计划中如何“适当”的激怒金军和完颜宗望,又不使他恼羞成怒马上攻城坏了“一网打尽”大计的时候,位于南薰门脚下的金军大营里,完颜宗望和一干女真将领也在研究着黄杰这时冒出来到底是想搞什么事情。
    如今已是三月中的天气,算是蚕月入了末尾,东京城的百姓虽然也换了春衣,但早晚之间还是要着了厚实的衣物避寒。而此时,就在金军的牛皮大帐之中,却见帐帘四开,一个个女真将领褪去了身上的甲胄,只在腰下裹了张兽皮,便也裸着胸腹正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瞧着他们一个个身上热汗四溢,白雾升腾的样子,这等天气与他们来说怕是一点都不觉的舒爽的模样。
    吃得一会,但见哐当一声,一个坐在主帅下手的魁梧中年汉子,用手抹了抹脸上和胡须上油渍和肉渣后,将一块啃得半干不净的肉脊骨随手抛在了面前的铜盘里,便也瓮声瓮气对帅座上也正双手齐出撕咬着肉脊骨的中年汉子道:“斡鲁补,究竟何时攻城?莫非真要等到粘罕带兵来援?”
    这汉子口中的斡鲁补便是完颜宗望,粘罕也即是宗翰,却见宗望闻言也不理他,加快速度将手中的肉脊骨也啃了个半干不净后,这才随手一抛道:“阇母,每日吃酒吃肉不好?何必着急?”
    那魁梧汉子正是完颜阇母,但见他眼睛一瞪,伸手一拍面前的小案,就听嘭的一声,小案顿时就被拍散了架,便连案上的铜盘也被他一掌拍变了形,跟着便也喝道:“天气日见炎热,这闇母的仇还报不报了?”
    这话说来,众人都是一怔,便有晓事的人赶紧停下了吃喝,也都齐齐来望宗望。
    先说这完颜阇母,乃是阿骨打的异母之弟,行十一,如今也就四十出头。而宗望虽是阿骨打的第二子,但年岁却是比阇母还打了几岁,这两人虽然辈分上是叔侄,但实际上却是如同兄弟一般长大,而金人也不死守什么长幼之礼,就拿这次兴兵南下攻宋来说,做侄儿的宗望如今乃是正帅,做叔叔的阇母却只能是副帅。
    而刚才阇母(阇音蛇)所说的闇母(闇音暗)倒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第三子,只不过当初那张钰转投大宋之后,吴乞买命完颜宗望、闇母领骑兵八千前去讨伐,结果张钰于营州城下与闇母所部血战,阵斩闇母及其亲卫二百余人,生俘女真近五百,将闇母部全歼。张珏以大捷报告宋燕山宣抚司使王安中,并将五百俘虏献与大宋。
    虽然后来张钰被宗望迫使宋人杀之函首,但阇母却是觉得儿子被杀的仇还没能解气,如今前来攻宋,为儿子报仇之事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宗望见帐中的众将都来瞧看自己,也知道此时不说点什么不行,便也慢条斯理的伸手从案上取过一方白色的丝绢,一边擦手一边笑道:“今次攻宋,国主早有交待,所谋不过是宋国的财铁之利,契丹若不能尽除,后患无穷。”
    阇母听来便也喝道:“便是谋利,也不能这般枯等,至少也该攻他一次,说不得宋人便会乖乖奉上财货。”
    宗望却是笑道:“我们女真勇士虽然勇猛无敌,但人太少了些,这次南下你们也都瞧见了,这宋国哪怕是区区一座小城,便能有数万的百姓……”
    “人多又如何,还不是都是猪羊?”宗望正说着的时候,确定有将领不屑的打断道,宗望也不生气,便也指着他道:“胡巴鲁,你却忘了?猪羊多了一样可以咬死饿狼!”
    宗望能够作为金军统帅,智力水平自然在标准以上,他当然知道如今他的部队乃是孤军深入敌国腹地,一无兵力补充,二无粮道可凭,手下的士兵当真是死一人便少一人,在没有绝对的必要之前,本就是来敲诈勒索的何必跟宋人死磕?
    金军战力是强,可也并非是不死之身,瞧着东京城高达四丈的巍峨,以及城头林立的大弩(床弩),宗望当然不会侥幸的认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攻上去。这打仗虽然肯定是要死人的,可也没必要为了试探一下宋人的决心而白白派了手下兵卒去送死。
    对于这个道理,能够在他手下混到列席大帐一齐吃酒吃肉的金军将领而言,自然不会有人不懂。只是因为这次南下顺利,也就无形中养骄了大家的傲气,所以必要时的时候他当然要适时的敲打一番。
    且不说宗望如何用女真人之间的“黑话”来给众将领上课,但就说将大伙的这根筋大致理顺了之后,宗望也终于用手上的丝绢将一双手和唇下的胡须都擦干净了,便也喝道:“去带宋人的使者来,把乌朱也叫来,与宋人说话没了他可不行!”
    不久,自然有卫士将张邦昌和秦桧带来,但见两人都被夺了官服官帽官靴,还打散了发髻,如今仅是穿着一身中衣,赤着足脖子上还套着枷链给押了进来。
    待二人入了大帐之后,但见他们面貌到还规整,只是面色有些发青,且张邦昌的鼻头被冻得红,还有清涕留下,而秦桧虽然看起来不曾受凉,但额角和左腮却有着两块明显的乌青。
    再来看这二人,张邦昌是年也才四十余岁,但面貌有些显老,唇下的胡型也是典型的八字胡,虽然眼眉瞧起来也还周正,但因为胡须的减分,使得他叫人看起来一脸的阴沉。至于秦桧,这年也才三十出头,却是风华正茂之年,但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浓眉下的双目更是炯炯有神,加上此时但瞧他虽然身上佩这锁链,却是用一脸傲然正气直怼帐中女真诸将,这般造型无论是谁瞧了,怕都难得不夸一声好汉子。
    二人到了之后,宗望也叫人赐了座,并让人上了一盘肉骨头和一壶酒,但见张邦昌倒也不拒,领着秦桧与宗望虚虚抱拳为礼,便也吃起酒肉。只是二人吃得极是斯文,也不是如女真人这般不要形象的捧着骨头啃食,而是慢慢的用手扣下骨上的肉块小口进食,饮酒也是小口饮用,且还咂咂有声,很有文人雅士的风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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