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黄杰将铜印交与杨挺,杨挺接来一看便瞪眼冷嘶一声,忙也上前呈与杨可世。杨可世去过一观也是惊讶,不过他却不似杨挺那般喜怒形于色,忙取过朱砂拓染后在纸上留下一印,但也见这印上分明是:“车骑将军御车都指挥使朱记”。
    杨可世见印大惊,急忙叫人取过火把,将这枚寸八见方的小小铜印翻来覆去查验,待确认了这少府监出品的铜印绝对不是假货之后,竟跄踉着步子要从帅座上跳下来要与黄杰见礼,黄杰忙也道:“杨将军,可验得真伪?”
    说着,黄杰还急忙与杨可世打了眼色,自然叫杨可世瞧得明白,忙道:“此印自然是真,只是……”
    黄杰忙道:“既然是真,还请杨将军速速安排信使前往种帅座前报知,更安排车马,送我等前往雄州。”
    杨可世何等机灵,见黄杰绝口不提自己身份,反倒是要求报信和安排车马,自然知道事情严重,忙也满口答应下来。急忙要了军中六百里加急飞递,直接将印有钤印的那张纸给递了出去,又让杨挺点了整整一营骑兵,连带一百亲卫,护着黄杰四人乘坐的三辆马车即刻发往雄州。
    本来杨可世还想着跟黄杰套套近乎,毕竟黄杰出使金国迎亲事变,大宋人人皆知,如今见他竟然安然回来,自然觉得惊奇。可当黄杰坦言身边所携二女一人是金国长公主完颜兀鲁,一人是辽国前长公主耶律骨欲之后,杨可世便也惊得自动退散。
    从海河去往雄州,直线距离差不多二百余里,倒也不远,连夜赶路至翌日清晨,便也雄州再往。只是在离城还有差不多三十余里的地方,却是生生叫一支衣衫褴褛,旗号杂乱的军队给阻了道路。
    但见这支军队服色不似宋军,衣服形制也多是左衽,甚至不少人还是髡发,打听之后也才知道正是前不久投诚大宋的常胜军,如今正要开拔前往海河一线换防。
    只是黄杰如今归心似箭,也就没了心思理会太多,摸约午时前后,这才顺利抵达雄州,还未入城便也见着雄州东门外旌旗招展,彩楼如画,竟是摆出了数千人相迎的大场面来。
    待至城前,便也见得童贯一马当先在前,一个与种师中相貌有七分相似的华发老者在后,领着数百制甲将佐在城前列阵。
    待双方立定,便也听着童贯爽朗大笑,策马上前相迎道:“好好好!子英当真不错,竟也千里辗转而还,奇也!怪也!”
    见着童贯风采依旧,颌下长髯更见威武,黄杰竟也生出亲切之感。但见童贯上来,下马之后便与黄杰执手相握,与他如子侄般亲近,也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球。毫无疑问,童贯这般做派,无疑也是再向众人表明,黄杰这个当朝驸马、车骑将军、御车军的都指挥使,便也是他童贯的人。
    却说童贯与黄杰一番亲热之后,这才来与他引荐与种师道。
    种师道,字彝叔,本是洛阳(今属河南)人士。原名建中,因为避讳当朝官家“建中靖国”的年号,便改名为师极,后被官家御赐名为师道。其初任文职,因有谋略,后改武职,因抵御西夏有功,逐成为名将,被尊称为“老种”,又称“老种经略相公”(其父种谔在世时,亦被称为老种)。
    如今这种师中已经年过七旬,但见他头发花白,面容苍老,不过一双鹰目之中却是精光四射,脸膛也是红润异常,腰骨更是挺直如标枪一般,活脱脱与种师中都是一副西北红脸老汉的模样。
    黄杰见了,忙也一子侄之礼见相见,种师道待他礼毕,这才伸手虚扶,笑道:“老夫舍弟曾在家书中多有提及,称子英乃是当世之奇。起先老夫观之,当真嗤之以鼻,不信子英这般年岁便能有此建树,谁知今次子英辗转而归,所行之事果然称得当世之奇,老夫差矣!差矣!”
    黄杰忙道不敢当,比起战功赫赫的种师道而言,黄杰不论是今次的辗转千里归宋,还是之前的种种行事,当真算不得什么攻击,岂能顺了种师道的话占了鳌头,这要传出去岂不是会被天下人戳烂脊梁骨?
    但也说一番寒暄之后,便也由童贯执了黄杰左手,种师道执了黄杰右手,三人联袂而行,在众多北伐将领神色诧异的簇拥之下,往雄州城内的行辕而去。
    众多北伐将领之所以诧异,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这次黄杰不但是辗转千里从金国腹地一路穿越封锁线返回了大宋,还带会了一个金国长公主和一个辽国长公主,此外那得窥了金国新主相貌的画师,更是附送的添头。
    这等消息,自然是在前往雄州的路上早让人报知了童贯和种师道,这也才当得如此高规格的欢迎仪式,而这等属于特级机密的消息,自然还轮不着低级将领们知晓。
    入得雄州行辕,黄杰自然被请为上座,因为拐带金辽两国公主归宋之事如今还属于机密,尚且需要报知中枢待赵官家定夺,所以归宋之旅的种种事故黄杰还不能与众人详吹,于是接风酒宴很快变成了童贯一个人的邀功大会,但也见他绘声绘色的将黄杰出使之后的北伐战事之始末一一道来。
    不过……任凭童贯再怎么会吹牛逼,宋军遭辽军屡次战败乃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宋军攻辽不克,最终还被金军南下摘了果子,也是众人皆知之事,黄杰只有耐着性子来听童贯怎么把这牛逼吹圆呼了。
    当然,童贯的吹牛水平也当真不是盖的,唾沫飞扬之中,竟也将这次的北伐描述得可歌可泣,甚至还隐隐有拔高种师道之行为。
    便说种师道随从童贯担任都统制,被拜为保静军节度使后,种师道便于前线向童贯进谏说:“今日之举,譬如强盗入邻家,我们不能救,反而又趁火打劫,与强盗分赃,怎么可以呢?”
    然后童贯自承不曾听劝,以至宋军抵达白沟后,遭遇辽军反扑,使得宋军多有伤亡,幸亏种师道先令每人持一巨棍自防,辽兵盔甲挡不住钝器打击,宋军才不至于大败。
    后来辽国使者前来恳求,称:“女真背叛本朝的行为,南朝也非常憎恶(指西夏叛宋)。如今贵国为获一时之利,不惜弃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邻,酿他日之祸,这可谓明智吗?救灾恤邻,是古今通义,希望大国思量!”
    童贯又说当时种师道进谏,称可暗中帮助辽国克金,而宋军可乘机暗暗蚕食辽土,结果童贯还是托大不从,果然痛失战机,如今追悔莫及。
    但听得童贯在宴上不断的自贬并托举种师道,西军将领们倒是一个个面露喜色,但黄杰和种师道两人却是越听脸月黑。种师道是如何想的黄杰或许不知,但黄杰却是知道童贯这么干的目的,恐怕是准备要撂挑子找人背黑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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