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水路,又是顺流,自然是转瞬及至。
    待船来的近了,自然也就看清船头立着一个身穿玄色对襟道袍,须发乌黑浓密,面色红润宛若童颜的中年人。在他身后,还立着一对道童打扮的少年,一只毛发橙黄的短尾藏猕猴正蹲在帆顶的横杆上吱吱尖啸,猴脸上全是喜色。
    待船靠了埠头,还未挺稳,那短尾猴儿便也飞一般的扑了下来,眨眼间就扑进了黄杰怀中,吱吱叫个不停,黄杰也是眼角湿润,抚着怀中的猴儿,念叨:“老猴!老猴!俺也念你!俺也想你!”
    这老猴儿身高怕有四尺,全身毛发油光水亮,一双眼瞳更是异色,自然是当初黄杰跟在师尊朱桃椎身边时所养的那只。
    见船家搭了跳板,黄杰便问高二娘子要来喂小虎用的肉脯条子与了老猴,将它放下地后,便也上前一撩长衫下摆,跪地对慢慢走下跳板的师尊行了大礼,道:“弟子拜见师尊!”
    朱桃椎微微点头,抚着胡须笑道:“好!好徒儿!你这数年间做下的好事,为师都知道了!快快起来!”
    黄杰也是双目湿润,便也依照规矩磕足三个响头,这才起身道:“徒儿不孝,年来未能侍奉在师尊身边,甚是惭愧!”
    朱桃椎上前几步,仔细上下打量,笑道:“侍一人,而不顾天下疾苦,愚也!奉百姓,当大任替天行道,智也!好徒儿!好徒儿啊!来,快见见你的师弟,刘梦、尉迟泰。”
    朱桃椎身后两个道童便也上来,口称师兄而拜,黄杰见了也是欢喜,便问二人如今所学,刘梦年岁稍小还在发蒙,黄杰便赠了他一套随身的汴梁文墨。尉迟泰年岁稍长,如今正在习武筑基,黄杰便送了他一把火煅精钢长剑,一把八斗的组合弓。
    这般与两位师弟见过礼后,黄杰这才记得来问师尊道:“师尊为何如今才来,徒儿在巫山修路数月,师尊怕不是才知道消息?”
    朱桃椎却是抚须哈哈大笑,便道:“为师算到好徒儿今日有难,这才顺流而来,渡你过江!”
    黄杰听的一愣,朱桃椎笑道:“你等这般行色,如今又是未时末了,不是有难,为何过江?”
    黄杰这才明白,原来朱桃椎只是察言观色,并非神机妙算,正不知道如何说事的时候,朱桃椎却是道:“也莫要磨蹭了,速速上船,先渡江再说!”
    黄杰便也叫了众人上船,而后又拿了两吊钱打发了埠头上帮闲的小厮,手书一封要他去城里送信,便也登船而去。
    朱桃椎乘来的快船也算三峡江中有数的大客船,倒也装得下黄杰等十五人和马,上船之后便也吩咐舟师逆水而上去往白帝城。舟师便也手指打扣吹啸一声,埠头上坐着等工的数十纤夫便也上前,舟师随意点了二十个人便由他们拉纤拖着船逆水而上。
    随朱桃椎如了座仓,黄杰便也请师尊坐了上座,自己坐在下首将这数年来的许多事,从头到尾都说了,包括紫府中的仙人自行兵解之事也不隐瞒,又将年来自己对许多事情的理解心得,以及自己为应对十年之后的北宋灭亡之祸的准备工作也全对合盘托出。
    待黄杰将前事大致说完时,天色早已昏暗,船也早到了白帝城前。
    师尊朱桃椎听罢,缓缓起身,透过船舱的木窗瞧着远处灯火乍亮的白帝城,静默良久后突然吟道:“汉时长安雪一丈,牛马毛寒缩如猬。楚江巫峡冰入怀,虎豹哀号又堪记。秦城老翁荆扬客,惯习炎蒸岁絺绤。玄冥祝融气或交,手持白羽未敢释。去年白帝雪在山,今年白帝雪在地。冻埋蛟龙南浦缩,寒刮肌肤北风利。楚人四时皆麻衣,楚天万里无晶辉。三足之乌足恐断,羲和送将安所归。”
    黄杰听完,想了许久才想起这该是杜甫的诗,名字虽然不记得,倒也听出说的是白帝城,只是不知道师尊想要表达什么。
    朱桃椎吟罢,便也来看黄杰道:“为师这数年间,是在成都府外结庐而居,一来专心调教你的两个师弟,二来却与道门各位仙长苦思这天机之事。谁知思来想去,却是白白耗费了光阴,还不如你,做下了如此大事!”
    黄杰苦笑,却不多话,只听朱桃椎继续道:“如今看来,苍生大劫又至,避无可避啊!前不久二仙山罗真人与为师传了手书,才知你师兄公孙正刺那阿骨打不成,这才惊觉错失良机。如今,为师以为,这般举世罹难,道门避无可避,还不如迎头而上。若败,不过是造化游戏。若胜,或能筑成我道门万世之基,是以为师这才下定决心,前来寻你,却不想真真是机缘巧合,你却也遇上了事端。”
    朱桃椎这番吐露,黄杰也才知道对于未来,师尊原本是不信,或者说是不全信,直到公孙正远赴辽东刺杀完颜阿骨打不成之后,这才信了。换句话说,若非这几年自己早做了准备,当真要等到师尊如眼下这般主动出山谋划,还真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而后就听朱桃椎继续道:“如今,巴蜀钱引又蹈当初交子覆辙,你这般思量倒也不错,官场倾轧诡秘,以你如今本事,只可防避,却还反制不得,不若这便随为师去成都,正好有些道门事物还需与你交接。”
    黄杰听了也是忐忑,便问是什么道门事物,朱桃椎便也笑道:“为师承老君观一脉,自然要为道门兴衰而计,往后要成大事,何不借助天下道门?再说释门之事,为师也是知道了,释门都出得三十六人,我道门岂能坐视?”
    朱桃椎所言老君观一脉,祖庭正是函谷关,也即是太上老君观紫气东来,著述五千言《道德经》的地方。老君观一脉从先秦传承自今,几经损毁断绝,祖庭也是几经改动,虽然如今道门支脉难计,但追根溯源都是一脉相承,如今既然觉得这事逃避不得,且释教已经探得先机先在黄杰身上投资了三十六人,所以道门自然不能落了人后。
    这夜,黄杰与朱桃椎谈了一夜,便也再次留下手书与留在巫山县的孙新、万春奴他们,只道往成都府玉局观去了!
    且还留下一首词,要孙新转与汤富、张观,词曰:“早知崎险路难行,却道沧桑。却道沧桑,谁知万物为刍狗。如今歧路破荆棘,欲去还休。欲去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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