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签押房中的众人都是沉默,方头儿见势便也嚎道:“押司!押司开恩呐!虽说既然张口吃了钱粮,便也是有罪同当,若摊上个千里流放俺也认了,可八十记脊丈俺和杜头儿那吃得起啊!大伙儿也是知道,俺家小子不说,两个闺女尚未出阁,杜头儿家中还有盲眼的老娘需要奉养……”
    “打住!休要说了!”那范押司似乎听得不耐,便也出言喝止,想了一想后,便道:“唉!如今是一步错,步步错!一子啰嗦,满盘皆休!方头儿,俺也不为难你了,你且去与杜头儿说知,这两日做足了样子好生看管就是。”
    方头儿听了连忙拜谢,便也急匆匆起身走了。
    待他走后,范押司却是叫人出去看了门儿,便才对签押房中剩下的十余人道:“当初吃钱粮时,大伙儿都曾立下重誓,如今事情败露,范某不过是依照誓言行事,与了曹升一个痛快。只是如今汤富、卢勋两位大人纠缠不休,咄咄逼人,且还冒出个奇怪道人搅局,如今甚是难办啊!”
    就听有人道:“押司,说来那道人也是来的蹊跷,他那手段未必是真!”
    但马上就有人呵斥道:“住口!休得胡言乱语,惊扰了鬼神!”
    范押司听了却是讥笑一声道:“就算惊扰鬼神,也无甚关系。说不得,就算曹升的魂魄如今从地府转来拘拿范某,俺也就大大方方与他去了。只是担心,大伙儿以为此事都吃了挂落,要知道这可不单单是一笔万余贯的旧账。真要彻查起来,陈年的芝麻谷粒儿全都抖落清楚话,怕是二、三十万贯不止,那时脊丈流放都算轻的。”
    大伙儿一听,自然都没了声息,不久便有人问:“那如今又该如何是好,还请押司拿出个办法来!”
    范押司又是思索良久,最后双手一拍道:“如今事已至此,当日毒杀曹升之事不能再做,便只有与那汤富卢勋一拍两散。前些日子不是有个黑箭侠与他二人示警么?陈捕头、赵捕头、田捕头,不若你三人扮作绿林好汉,直接将他二人……如何?”
    范押司说着,便挥手做了个切砍的手势,签押房的众人都是呼吸一顿,便有人道:“押司三思!袭杀朝廷命官,乃是灭族的大罪!”
    范押司却是哼哼冷笑道:“不然如何,要不明早俺们便也都去投案如何?到时我等这些年吃下的二、三十万贯钱粮自要追还,范某做主,陈、赵二位捕头下手,毒杀了曹升,我等三人自然死罪难逃,而后你等一个个举家籍没流放,去琼州餐风饮露可好?”
    这话说来,大伙的呼吸又是一顿,就听那先前夜探卢府的陈捕头喝道:“押司!此事俺做了!只是如何将汤卢二人除了,还需押司定下计策来!”
    陈捕头话才出口,那赵捕头、田捕头也是出声答应下来,范押司便道:“计策倒也简单!那汤富最喜断案,明日一早便使人来府衙击鼓报案,说是在城外某处发现无头死尸,想必倒是汤富定要亲自带队前去查探,届时俺等只要在半路之上,如此……这般行事,也就成了!”
    众人一听,都是叫好,陈捕头又问:“又该如何收拾卢勋?”
    范押司便也道:“倒也容易,汤富若是出城时叫上卢勋,到时一起收拾就是。若是不曾叫上,便待汤富出城后不久,使人去唤,就说汤富急请他去议事,想必他定然入彀。”
    大伙儿都觉的此计可行,便又商议了细节,直到时近四更这才散去。
    花容与展超二人等大伙儿都散了之后,也才悄然离开,回了客栈将呼呼大睡的黄杰叫醒,将那范押司的谋划细细说了。
    黄杰听罢,倒也拍案道:“想不到,小小归州府的一伙儿米虫,动辄就能吃下二、三十万贯公帑,想来平日还不知道做下多少恶事,如今还竟敢谋划袭杀朝廷命官,当真该杀!该死!”
    展超便也问道:“黄大人,明日之事该当如何?是不是要预先报知汤卢二位?”
    黄杰想了想道:“也好!明日一早,你便去报知二位大人,然后俺们就跟随在侧,他们不是计划扮了绿林之人袭杀二位大人们,俺们就来拿他个现行!”
    当下便也商议了细节,直到五更天亮方才作罢!
    翌日一早,展超便也按计行事前去报信,黄杰领着花容、孙固也去到府衙不远蹲守,快要近午时果然有乡农打扮的人前去府衙击鼓报案,不着半刻时辰,就瞧见大队衙役捕头护着两顶官轿匆匆启程,就往城南去了!
    出城不过五里,乡农就把队伍引入了一条歧路,又行一里多后,便来到了一座莽山之下,就见队伍分成了两队,人多的一队在山下布防驻守,另外人少一队却是护着下了坐轿的汤卢二人,就往莽山生出行去。
    两个老大人早得了展超报信,倒也从容得很,便也相互搀扶着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山里走去,待行了摸约小半个时辰后,便在领路乡农的带领下,来到了莽山之中一处高坡,见到了地头并无瞧见什么无头死尸,汤富便举头遥望四周,哈哈笑道:“卢贤弟,此处风景不错,想来便是我二人的埋骨之地了!”
    卢勋听了也是哈哈大笑,望向队伍之中脸色大变的范押司和陈、赵、田三位捕头,便也笑道:“难得几位有心,老夫到这秭归多年,却还不知有如此风景绝佳之地!”
    范押司脸色难看之极,忙四下看了看后,便问:“两位大人如何得知此事?”
    汤富哈哈一笑,道:“自然是猜着了!只是不知,你等可否与老夫和卢大人一个明白?”
    范押司冷笑一声,便道:“好!卑职便也给两位大人一个明白。不错!曹升之死,便是卑职让陈捕头与他灌毒,只是怕他抖搂出我等吃了亏空之事。”
    卢勋便也问道:“如此说来,那十万贯的亏空,便是你等一道吃的?”
    范押司道:“归州府自汤大人上任以来,积下的亏空又何止十万贯,只怕二、三十万贯也是有的,谁叫你卢大人闲来无事使人查账,这才引出祸端。二位难道不知,这归州府上下,这些年来那个不靠这点亏空过活?不过,过了今日之后,亏空事倒也好说了……”
    汤富便问:“可是叫我二人担了此事?”
    范押司道:“不错!如今事都说白,二位应该安心上路了吧?”
    这话方才出口,陈、赵、田等人便也齐齐抽出了兵刃,缓缓了向汤卢二人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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