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在办公室门口守着,哪怕是听见了奇怪的生意,老板没有发言之前,他都不敢擅自进去,生怕坏了老板的好事,顺便还离门口更远了点,免得听见不该听的声音,那就尴尬了。
    安陵香将墨楒白放平,伸手摸他的额头,温度趋于正常,看来确实如他所说,有低血糖反应,刚才那一下来得比较急,他也没料到会那么严重吧?
    见他双目紧闭,眉头蹙在一起,她倾身过去,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
    墨楒白的手没什么力气,握成拳头放在胸前,略微有些颤抖。
    安陵香一见他的姿势就想起了欧文,双手护胸或是抱住自己,都说明这个人很没有安全感,只能自己抱自己,欧文睡觉就是这样的姿势,让她好生怜惜。
    她握住墨楒白的一只拳头,轻拍着他的手背说:“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你稍微休息一会儿。”
    墨楒白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浑身一颤,然后双手抓住了安陵香的一只手,她本想把手抽出来,结果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她没忍心,就任由他握着。
    他然后将安陵香的手缓缓移动到口鼻处,轻轻放着,有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手指间,痒痒的,感觉很奇怪。
    她不敢确定是因为距离太近触摸到了他的嘴唇,还是他下意识地亲吻了她的手指,她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嘴唇有一点湿润,许是红糖水粘在上面的关系。
    后来墨楒白也没再动了,就那样安静地躺着,就在她无奈地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个困境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是没有聚点的,目光很散,然后慢慢地,他的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他忽然笑了一瞬,这次真的很切实地将她的手往唇上用力压了一下,明确地吻到了,他声音喑哑地轻轻说:“我又梦见你了。”
    那声音轻得,仿佛在害怕,声音大了她就从这个梦中消失不见了一般,小心翼翼。
    安陵香将手抽了回来,起身说:“我去叫鹿鸣。”
    墨楒白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的触感很真实,他刚刚吻了她的手吗?不是在做梦?
    安陵香故作镇定地叫鹿鸣进来,墨楒白已经坐了起来,他捂着头,说:“刚才不知道是低血压还是低血糖犯了,晕厥了一下,现在还是想吐。”
    鹿鸣拿出电话说:“我马上联系医生。”
    墨楒白抬眼看到安陵香,有气无力地说:“抱歉,刚才我们在谈的事情,可以改天再说吗?我现在……”
    她忙说:“没关系,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点内容,最后憋出一句:“你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鹿鸣在外面打电话,安陵香背着包包离开的时候,他刚刚挂断电话,她说:“你们走的时候把办公室锁起来就行了。”
    鹿鸣“哦”了一声,不解地说:“你不陪他?”
    安陵香一脸“我陪他干什么”的表情,说:“那不是你的事吗?”
    鹿鸣觉得,那确实是他的工作没有错,但是鹿鸣知道,在老板很不舒服的当下,心里希望能陪着他的人,一定是这个只想落跑的姑娘。
    安陵香急忙赶着回家,她以为离开了那个场合就好,离开墨楒白的身边就不会再想起他了,结果一路上他苍白的脸和痛苦的表情都充斥在她的脑海里面。
    记忆中他的身体一直很好,经常小感冒或是因为受伤上医院的人都是安陵香,这才几年不见而已,他的身体就有了她不曾知道的问题了,记得回国后初次见到他那次,就觉得他的脸色很不好,今天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就算是炼出了坚硬的腹肌,也防不住低血压的症状呢,想起墨楒白上次说自己都30岁了的话,安陵香第一次感觉到年龄的增长是这般具体的事,它给身体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
    安陵香回家以后,阿姨就可以走了,欧文高兴得绕着那一整架衣服转了几圈,一脸期盼地望着她说:“妈妈,这些衣服都是我喜欢的。”
    “嗯。”
    欧文一脸欣喜地问道:“那我们可以留下它们吗?”
    安陵香低头望着欧文说:“我们可以随便收别人送的东西吗?”
    欧文纠结了一会儿,小心地说:“可是墨叔叔不是坏人啊。”
    是的,安陵香教过欧文,不要收陌生人的东西,因为对方很可能是坏人,是为了骗他,伤害他,所以给他东西。
    欧文的聪明就在于,他会举一反三,快速地指出墨叔叔和那些想伤害他的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搞得安陵香无言以对,她确实没办法证明墨楒白是个坏人。
    她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果然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就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她既阻止不了墨楒白硬把东西塞给她,也做不到直接把东西全都丢掉的奢靡,更做不到把东西送回给墨楒白,毕竟他有那么多处房产,都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一处!
    感觉自己都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安陵香给墨楒白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谢谢关心,欧文很喜欢。我会按时吃药的。”
    如果无法改变现实,就只能接受它了,否则心心念念的,还是如鲠在喉,不舒服的终究是自己。
    那天晚上墨楒白都没有回那条消息,安陵香反倒是觉得很心安,本来两人之间也不是消息秒回的关系,有来有往地聊起天来才奇怪呢,他不回就是最好的结果,反正她道过谢了,接下来就好好治疗她的贫血吧。
    毕竟补充微量元素的药都非常贵,那些用以食疗的药材也是精挑细选过的,成色非常好,个头饱满,一个赛一个的大,如此好物,又对她的身体有好处,那就心怀感激地吃下去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墨楒白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不仅是他不出现了,就连鹿鸣也没来烦过安陵香,着实让她轻松了几日。
    这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简直不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
    周五的时候,鹿鸣出现了,交给安陵香一份行程表说:“这是周末度假的计划书,明天早上我会到您家里去接您,由我负责送你们过去。”
    虽然安陵香记得周末一起过的约定,但是,计划书?
    谁家度个周末还要提前写份计划书这么夸张的?
    打开一看,果然有详细的时间表,就连到达目的地之后的活动都写得一清二楚,还真是份计划书啊,想想真是苦了鹿秘书了,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他都要管,还管得这么详细。
    晚上安陵香在家里收拾行李,欧文显得特别兴奋,一直绕着行李箱打转,还不停地问道:“妈妈,我们是要去露营了吗?我可以和momo在一起玩上衣整个周末,是吗?”
    安陵香看计划书上的露营项目,是可选项之一,并不是说一定得露营。
    从孩子的身体考虑,她决定不选,于是解释道:“是的,这次是和momo一起度假,但是我们会住在房子里面,不住在帐篷里。”
    欧文却很兴奋地说:“momo跟我说他有好大的帐篷,是橙色的,虽然不是我喜欢的颜色,但是我不介意和他一起住在橙色的帐篷里。”
    安陵香颇为惊讶:“你跟momo聊过度假的事了?”
    欧文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嗯,我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啦,这一周过得可真漫长啊。”
    安陵香笑着问道:“‘漫长’是在哪里学的啊?”
    欧文欢快地说:“我看动画片学的呀!”
    反正就只是两天一夜的周末而已,安陵香没准备带太多东西,衣服也就是穿一套,带一套,再加一套内衣和睡衣,两个人的东西都没装满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可以说是轻装上阵了。
    收拾妥当之后,安陵香打电话问聂荣:“荣大爷,行李收拾好了吗?明天要去度假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聂荣正在收拾他的袜子、内裤什么的小东西,用肩膀夹着电话,说:“当然,我一直期待着呢,怎么会忘记。”
    安陵香笑他:“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说的话和欧文一模一样。”
    聂荣笑言道:“男人在任何年龄都是小孩子,只是越长大买的玩具就越贵了而已,其实内心一点都没有变。”
    安陵香揶揄他:“你还有理了。”
    聂荣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伸手把电话拿好,一屁股坐在书桌上,伸了伸他的大长腿,好整以暇地问道:“你知道男人都是怎么长大的吗?”
    安陵香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指向了奇怪的方向,于是她沉默了。
    聂荣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你是不是在想奇怪的事情?”
    安陵香羞窘地说:“并没有好吗!别乱猜。”
    聂荣悠悠地说:“当他有了想保护的姑娘的时候,他才会真的长大,所以遇见你的那天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成人礼。”
    一句话,搞得安陵香半晌没找到话回应,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说:“嗯,然后你就像其他大人一样,变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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