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以来,他也憔悴了许多,忽然之间失去了爸爸,他的悲伤不比她少,可他要负责安慰妈妈,撑起公司和家,就连悲伤都得埋藏在心底,不能让个人情感影响到他的正确判断,因为商场上的竞争对手是不会因为他处于悲恸之中就手软的,他们只会趁机吃掉他。
    安陵香选了一间楼上的房间,吩咐家里的阿姨去她之前住的房间里帮忙收拾一些当季的衣服,搬过来。
    自从那天晚上收到周可馨发来的照片以后,安陵香就不可能再和墨楒白住在一起了。
    那天两人吵完以后,她就再没有踏足过那件卧室,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若不是恰逢墨少君旧病复发,她和墨楒白两人应该已经谈好了离婚协议上的条款。
    最痛苦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是真的体会到了,这接踵而来的噩耗,她都得去面对。
    葬礼已经举行完毕,只要待到墨少君的头七以后,她就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这里了。
    阿姨敲门的时候,墨楒白是有点激动的,他以为是安陵香愿意和他好好谈一谈了,结果却听阿姨说:“少夫人让我帮她收拾一些衣服,她要住在客房里。”
    墨楒白望着在衣柜前拿衣服的阿姨,想起蜜月旅行的时候他还帮安陵香收拾过衣服,一切仿佛就在昨日,那时候明明也有周可馨就在身边纠缠他,可是他俩却浑然不觉,只顾两人在一起玩得开心,
    现在……现在她都不想见到他。
    阿姨拿起一家衣服,“啪嚓”一声,一样东西掉落下来,砸了阿姨的脚,阿姨疼得蹲了下去。
    墨楒白走过去,看到摄影集就那样掉在地上,摊开了一页,入眼都是安陵香的照片。
    他将那本集子捡起来,粗粗一翻,无一例外,全是安陵香的照片,扉页上的亲笔字他也看见了,细细阅读了一遍。
    他想起安陵香之前说过,聂荣和她见面是为了归还旧照片,如今看来,不仅如此,一并归还的还有他那颗19岁的少男心。
    他们爱过同一个女生,当然很清楚,她到底有多可爱,只是翻看影集的时候,墨楒白才发现,原来18岁的安陵香在聂荣的镜头下是那样的鲜活而明艳。
    不是断章取义的那么几张艳照,也不是他以为的那么肮脏不堪,而是健康有活力又有些鬼马精灵的少女,在花前、在树下,她温婉可人;在有趣的景物面前,她又搞怪灵动。
    墨楒白是不可能站在聂荣那边的,可饶是用挑剔的眼光来看这本影集,他也不得不承认,聂荣有今时今日的成就,是有先兆的,在他19岁那年,已经能拍出这样的作品,才华尽显。
    影集的最后一张照片,是稚气未脱的安陵香一张素面朝天的脸,逆着光,暖黄的夕阳将一切都照成了金橙色,她坐在那里,风吹乱了她的短发,手上一本素白的书,书封上一个“诗”字,笔画被打散了,以扩散的形状散落在书封上,就像一朵随风飞舞的蒲公英。
    她的静谧安然,她的恬淡雅致,她的被渡上了一层阳光的淡金色皮肤,墨楒白不知道是这样美丽的构图还是漂亮的模特本人打动了评委,让他们把金奖颁给了聂荣,他只知道,本来就很遗憾没能参与安陵香那些年的人生的他,至此,更是觉得 抱憾终身。
    最后那张照片,并不是聂荣的摄影原件,而是洗出来的照片,在表框之后用来参与评选的作品,当那件作品被挂上了奖章以后,聂荣在现场拍摄了一张照片。
    获奖作品的名字叫作“一阙永恒的诗”。
    少女时代,本就是一阙美好的诗。作品名字和安陵香手上拿着的那本书呼应,真是配得天衣无缝。
    聂荣在这一页上写下一行字,墨蓝色的墨水渗入米白色的纸张里:“遇见你以前,我爱诗和远方,遇见你以后,你就是诗和远方。”
    墨楒白终于明白聂荣为什么要去非洲了,因为他失去了她以后,就只剩下了远方。
    现在,墨楒白也终于搞懂为什么安陵香说他抢着给自己戴绿帽子了,这本影集只说明了两件事:安陵香于聂荣而言是真正的摄影模特,以及,他很爱这个模特儿。
    这不仅仅只是一部作品集,它更是一封情书,以聂荣特有的方式,书写着爱。
    他将影集随手放在床头柜里,了解到那两人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龌龊肮脏以后,他终于能冷静地对待安陵香的过去了。
    安陵香正在规整衣服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墨楒白敲门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的敲两声,间隔短,力道很轻。
    她只是听那独特的敲门方式,就知道来人是谁,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是说了一声:“门没锁。”
    墨楒白推门进去,看见床上放着几叠衣物,她都没有正面看他一眼,只是继续低着头,专心地收拾衣服。
    他走过去,无言了半晌,最后侧身坐在床尾处,强行进入了安陵香的视线里,她被视觉冲击了一下,轻轻地“呃”了一声,抬手作势想要阻止他什么,却又很快地将手放下了,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终是作罢了。
    墨楒白不是很理解安陵香欲言又止的是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既然主动找来了,总不好只是坐在这里看着她收拾衣服,虽然很艰难,他还是率先开口道:“我们谈一谈吧。”
    安陵香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顺,复又开始收拾起来,她声音淡淡地说:“晚点再说吧,我不想在爸爸的头七里跟你起争执,吵到他了不好。”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墨楒白一直感觉不到安陵香的悲伤,直到此刻他才了悟,悲伤并不是只有放声大哭那一种表现形式,还有她这样的表面一片平静,心中深深地怀念着逝去的人,就连他的头七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得靠边站,即使是他俩的婚姻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她都可以先放着,晚点再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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