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对谭幼灵的怨恨有多深,可想而知。
    谭幼灵却很是淡然,她深知世上没有重头再来机会,错过就是错过,失去就是失去。“你口口声声说想挽回,可是你为什么没有看到将军现在过得很快活?他根本不需要你再介入他的生活,他有我了。”
    叶千露面露狰狞之色:“没有我,他便不会幸福!你既也是重生之人,便应该知晓,他有多么爱我!”
    “就像你说的,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的将军不爱你了。他娶了妻,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而我不会像上辈子的你那样辜负他。”
    “把他还给我!”叶千露抓住谭幼灵的手,眼泪掉了下来,她的唇瓣苍白而干裂,形容无比憔悴:“求求你了,你把他还给我吧,他那么爱我,我知道错了,我会弥补他的,我都会改的,你不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啊……”
    然而谭幼灵铁石心肠。她缓慢却坚定地拿开叶千露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语气冷淡。“他是我的。”
    从得知谭幼灵也是重生之后,叶千露准备好的说辞就都没用上。因为不管她说得再如何冠冕堂皇,谭幼灵都知道是她亲手杀死了那个她无比想要挽回的人。
    “如果你真的想要弥补,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我不想见到你,将军也不想见你。”谭幼灵轻声说。“你有了新生,也该往前看了。”
    叶千露失魂落魄地软倒在地。与此同时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灵儿。”
    “夫君。”谭幼灵露出甜美的笑容,起身奔向了他,被迟靖牢牢搂进怀里。她把暖炉朝他手上放,皱起了眉头:“手怎么那么冷啊。”
    迟靖把手贴近脖子热了一下,才敢碰触谭幼灵,从始至终他都没看叶千露一眼,只对妻子道:“该回去了。”
    “嗯。”她乖巧地仰头看他,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
    迟靖搂着妻子转身,却听到叶千露的声音:“将军!”
    他站住没回头,静静地等待。叶千露轻声问:“将军真的不再想要我了吗?即使我知错了……即使我也会像谭姑娘那样做一个好妻子……都晚了吗?”
    迟靖说:“覆水难收。”
    说完,他便带着他的妻子离开了。
    再也没有看她。
    叶千露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到此刻的心如死灰,原来不过须臾之间的事。她突然捂住脸,嘤嘤哭泣起来。
    出了寺门,谭幼灵才发现迟靖是骑马来的,她扯了扯他的衣袍:“夫君,你带我骑马吧。”
    天气这么冷,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哪里受得了?迟靖本想拒绝,可谭幼灵仰着脸看他的模样太招人疼,平日她也从不对他提什么要求心愿,这样拒绝似乎也不大好。
    只得叹了口气,先把她抱上马,而后自己翻身坐到她身后,接过侍卫递来的大氅,系好后把谭幼灵整个人都包在里头,她个儿娇小,被他裹得只露出一张绝美的小脸,就这样迟靖还担心会冷,让她把帽子戴上。
    怕冷风灌进来,迟靖控制着速度。谭幼灵还是生平头一次骑马,兴奋大过惊慌,开心之下,也不觉得冷了。她偎在迟靖怀里,小小的吐了口气。
    ☆、第五十一碗汤(九)
    第五十一碗汤(九)
    路上谭幼灵嘴馋想吃糖葫芦,迟靖便下马给她买了一串,好在隆冬时节街上行人并不多,马儿缓慢行走也不碍事,他松了缰绳,控制着马儿速度,看着怀里妻子吃得那么辛苦,忍不住莞尔。
    平日瞧着也是端庄贤淑的,怎么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孩子气。谭幼灵不知道迟靖心中在想什么,吃了几颗感觉好像不太厚道,双手举起送到迟靖嘴边,期待地问:“你要吃吗?”
    她眼里像是有星星一样,亮晶晶的,迟靖其实并不喜欢,但仍低头咬了一颗,对谭幼灵说:“味道不错。”
    她顿时就开心起来,向后倚在迟靖怀中。
    回到将军府,迟靖表情淡然,任谁也看不出他心底在想什么。方才他到厢房外头,制止了下人通报,所以里面两个女人说了些什么,他都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世上竟有重生之事,还一次两个。
    重生,多么令人欣羨的事。他吃尽苦头在忘川河底煎熬千年,才得以一次机会,为了这个机会,尚且要披荆斩棘。而有些人,却那样得上苍眷顾,这个世界何时公平过?
    晚上就寝的时候谭幼灵才察觉到迟靖有些不对。往日他总是将她拥入怀中的,今日不仅没有碰她,甚至还背对着她。她叫了他两声也美回应,心里便奇怪,觉得迟靖是不是心情不好,可今儿个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心情不好了?
    难道是天家要他办的事特别麻烦?可他不是那种会迁怒的人呀,再说了,她是他的妻子,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她的。
    犹豫了片刻,谭幼灵主动支起上半身,一只手放到迟靖肩头,柔声唤道:“夫君?”
    迟靖沉默。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谭幼灵试探着问,伸头过去看他,却见他闭着眼睛不说话。谭幼灵又不傻,自然知道迟靖是不想说话,便软软地偎到他身上,和他靠得极近,微微噘嘴:“夫君是在生我的气么?”但问题在于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迟靖能说什么,难道说我就是觉得不公,所以不想说话?
    可是他怎么也不舍让谭幼灵难过,遂低声道:“没有。”
    是没有生她的气,还是没有生气?谭幼灵知道,自己要是现在就翻身回去睡了,两人就别想好了。迟靖向来宽容体贴,难得这样闹脾气,她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有趣,便去摸他棱角分明的脸,笑嘻嘻道:“将军闹什么脾气呢,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说着还在迟靖下巴上亲了一口。
    迟靖本来想要拒绝她的,最后却接受了这个吻,只是仍然不讲话。
    谭幼灵叫了他两声都没得到回应,便慢慢缩了回去。就在迟靖以为她放弃了的时候,宽厚的背贴上了一具柔软的娇躯,两只小手也攀附在他肩头,可怜又可爱。“我知道的……将军是不是听到了我跟叶姑娘的谈话?”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否则他不会这样。谭幼灵知道自己这样很冒险,可是重生一事,实在是太过渺茫,若非上辈子的记忆太深刻太痛苦,她也不愿意相信。她更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嫁给良人相夫教子和和美美过一生。
    但她不想瞒着将军,也愿意去相信以将军的人品与见识,不会泄漏此事,更不会将自己当成妖孽抓起来。所以她抱住他,说道:“我的确是重生之人,上辈子过得很不好,姨娘是被父亲强娶的,生下我不久便郁郁而终,我不得父亲喜爱,大夫人与嫡姐更是不喜欢我。我尚未及笈,便被她们下了药,毁了名节不说,还被强迫嫁给了一个男人——你知道的,就是那日在相国寺轻薄我的人。”
    察觉到男人的身躯有几分僵硬,似乎还有愤怒,她亲了亲他的脖子,继续道:“那日是我刚刚重生回来,本以为此生仍要重蹈覆辙,可夫君你却出现了。上辈子我可没这样的好运气,被那人辱了身子不说,还被大夫人灌了药,送到那人家中做了个小妾。怕我逃走或是寻死,他们终日给我灌药,并将我绑在房里整整三年。后来那人染上毒瘾欠了银子,便将我卖入青楼。”
    说到这里谭幼灵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起前世不堪,却仍继续:“我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却也知晓羞耻气节,趁着看守我的人不注意,便逃了出去,只可惜很快被追上,不堪受辱,便咬舌自尽,谁知一睁眼,便再一次被那人压在身下。”
    “夫君,你莫要恼我,我不该隐瞒此事……”
    可话没说完,她便被迟靖抱入怀中,捏起下巴吻了下来。
    这个吻和往日的很不一样,可谭幼灵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似乎更加温柔怜惜。
    迟靖抚着她的脸,声音低沉:“不必说了,我不恼你。”
    他抱紧了这个姑娘,心头涌过一股奇怪而澎湃的感觉,可迟靖并不能说出这种感觉是什么,对他而言,太陌生,太来势汹汹,太无力招架。
    “我肯见叶姑娘也是因此。叶姑娘同我一样,也是重生之人。夫君上辈子爱惨了她,最后却死在她手中,我不想把你让给她。”谭幼灵觉得自己颇为自私。“我也喜欢夫君,我对夫君比她更好,夫君同我在一起才是对的。”
    迟靖嗯了一声,“这才是我的好姑娘。”
    谭幼灵本来不想问,可还是没忍住:“夫君还喜欢叶姑娘么?”
    “不喜欢。”迟靖淡淡地说。
    那……夫君喜欢我么?
    谭幼灵没有问出口,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干脆就不问了。
    就这样也挺好的。
    自打谭幼灵对迟靖知无不言再无隐瞒后,她发现夫君更加温柔了。若说以前的温柔是尊重与怜惜,那么现在的温柔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迟靖的态度太明显,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得到这种温柔。
    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固然也很温和,可唯独见到谭幼灵,眼中的笑意才最真实。
    慢慢地谭幼灵有种感觉,这个世上,迟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和他说的那样,他只牵挂她一人。
    谭幼灵不知道的是,在得知她上辈子的遭遇后,迟靖命人找到了已经被丢进乞丐堆里的书生,把他送入了小倌冠,做了那最低等下贱的工具,任何人都可以来羞辱玩弄于他,偏偏还被割了舌头,不能求救不能喊,连力气都没有,就这样直到死亡。
    这种人品败坏之人,干脆利落地杀了反倒是便宜他。
    还有谭家。
    谭幼灵仍然恨他们,可迟靖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收拾了谭家。当然他没有做得太明显,如他这般聪明决定之人,又手握大权,想整死一个家族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谭小姐已到了及笈的年纪,可惜的是,刚跟一个四品官员家中定亲,便在外出玩耍的时候被歹人所劫破了身子,三日后回来已是没了人形,婚事吹了不说,一个月后还发现自己有了孽种!
    谭家被丑闻压的抬不起头来,这时候突然有人将大夫人告上衙门,说是手中有大夫人下毒谋害他人的证据。京兆尹力查之下,罪证确凿,大夫人被下了狱,就连皇上也不甘寂寞地来插一脚,说是谭老爷门风败坏教女无方不堪重任,直接把人的乌纱给捋了下来!
    这下可好,名声没了官位丢了女儿也毁了,谭老爷啥都没了。
    谭幼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懵逼的,她现在每天在府中很悠闲自在,将军虽然经常去给皇上办事,但空闲的时候便陪着她,或是泛舟湖上,或是走访山间,或是读书对弈,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这家人了。
    要不是谭老爷带着谭小姐求到大将军府,她快要忘记自己还有个父亲跟姐姐。
    管家在一旁观察着她的表情,“夫人,要不奴才帮您回绝了吧?”
    谭幼灵想想也是,“好。”反正她也不想见他们。
    可她低估了走到绝境的人有多么不怕死。
    谭老爷求见谭幼灵失败,便在大将军府门口呼天抢地,无非是女儿不孝不顾他这老父死活云云,谭小姐也在一旁抽抽噎噎的哭,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未打掉,盖因没了大夫人的缘故,整个谭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京城里谁不知道大将军娶妻的时候特意没有请岳父一家,那就是不认这家亲戚的意思,可这父女俩却在人家府门口如此哭号,瞧守门的侍卫脸色都变了。
    他们倒也聪明,不敢离得太近怕被驱逐,就坐在路口处,抓着脚脖子哭诉。二女儿长安郡主被封了诰命,做了将军夫人,却不认他们这些亲人,也不顾他这老父亲的养育之恩,对他们见死不救,简直就是没有良心。
    好在脑子没丢太多,没敢指责迟靖。
    ☆、第五十一碗汤(十)
    第五十一碗汤(十)
    “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将军您可回来了!”管家远远地瞧见迟靖,连忙上前迎接,迟靖骑在马上,瞧见那蹲在将军府外哭号惹得百姓围观的父女俩,眉头微微蹙起:“他们可是来找夫人的?”
    “正是。说是要求夫人救命。夫人不肯见他们,就在门外闹起来。奴才本想让人把他们弄远些,可又担心被人说仗势欺人……”
    迟靖下了马,解下身上大氅随手交给侍卫。谭小姐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头一回意识到原来这样男子气概浓厚的男人,比那些白面书生俊得多。她曾有幸见过几次将军与谭幼灵相处的情景,如此高大强壮大男子,在谭幼灵面前却是柔情似水,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神如何瞒得过旁人呢。
    她以为迟靖下马是朝自己走来,整理了下自己准备好了措辞,却瞧见迟靖路过自己直接进了将军府大门,同时还叮嘱侍卫:“公然闯入将军府对将军夫人不敬,把他们给我丢去京兆府,按罪论处。”
    “是!”
    迟靖根本不在乎百姓会如何看待自己,又如何评价他这番对岳丈一家见死不救的无情行为。
    他早就不在乎了。
    谭幼灵正在房里看书,听说将军回府,连忙放下书本出去迎接,恰巧迟靖走进院子,她便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进他怀中,仰着小脸问道:“将军回来啦?”
    声音又软又甜,迟靖的眼神不由得温柔下来,嗯了一声,搂过她朝房内走。她开始跟他说他不在的时候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看了些什么书,还问他饿不饿累不累,迟靖一一答了,又跟她说自己今天去了什么地方,皇上交给自己什么差事,这件差事办完了能休息几天,要带她去哪里玩耍云云。
    晚上*初歇,谭幼灵趴在迟靖胸膛上,似是幸福又似茫然的叹息:“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若是能跟夫君在一起,吃再多的苦我也是愿意的。”
    迟靖没有回应,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酸楚又如何能说与她听。沉默了片刻方道:“若是我走在你前头,你大可不必为我守节,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将军胡说什么呢?”谭幼灵有些生气,她秀眉拧起,“将军就这么想让我改嫁么?”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年纪轻轻,又无子女牵挂,若能寻得如意郎君,难道不比你留在这冷冰冰的将军府好?”
    “将军就那么确定先我而去么?”谭幼灵鼻子一酸,说不出是气的还是难过。
    迟靖轻叹:“灵儿,我已三十几岁了,足足比你大了接近二十岁,这些年征战沙场,受伤无数,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垂怜。”说完,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怕是没有那个福气与你白头。”
    谭幼灵见不得他说这样的话,把他抱紧,贴着他的胸口,低声道:“那又如何,将军活着,我便是将军的妻子,将军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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