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塔摆动蛇尾,将一直倒在旁边的塔夫洛抽飞出去。
    塔夫洛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下子腾空重重撞在走廊旁的墙壁上,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这一下把他暂时撞晕了过去。
    谢今夕的皮肤快速失去了血色,鼓起的血管反而越发鲜红,手臂上的血咒刻痕快速向着肩膀和胸膛蔓延,他像一具快要碎裂的纸做的雕像。
    穆塔焦急地靠过来,蛇信不停扫过他紧闭的双眼。
    谢今夕能感觉到穆塔的焦虑和愤怒,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而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如此之深,远超过其他一切魂魄。
    谢今夕无意识地调高了他们共感的等级,努力向穆塔传递自己的意识,并试图导引身体内膨胀的阴气给穆塔。
    万幸,谢今夕的能力提高,穆塔通过加深的共感略微理解了一些,从他身上分担走了一部分阴气,也打断了其中一部分魂魄与谢今夕的共感。
    穆塔身上的血咒被阴气激发,血咒开始和蛇神诅咒相抗衡,他一直不屈抗争的主体意识终于渐渐压过的蛇类本能。
    谢今夕
    当深处混乱与痛苦之中的谢今夕第一次听到穆塔对他的回应,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穆塔一旦恢复了一定的理智,就好说了,有他帮着谢今夕导流,谢今夕体表鼓起的血管慢慢平复,那种身体将要炸裂的痛苦终于消散了一部分。
    然而这时,封斯年却突兀地出现在走廊内。
    看着这对绞缠在一起的人,他笑了笑,说:虽然很抱歉,但到我上场的时间了。
    封斯年谢今夕从喉间挤出微弱的声音。
    对,是我。好啦好啦,现在让我听听上层叙事者给你安排的结局是什么,好歹我们也是任务者,死法总要特意安排一下吧。
    嗯
    在他沉吟过程中,谢今夕毫不犹豫对着他动用了魂核。
    封斯年的身体迅速鼓胀起来,脸旁呈现污绿色,眼球向外凸出,七窍中流出污浊的液体。
    这具在魂核作用下快速巨人观化的身体重重倒地,但很快走廊内不知为何又出现了另一个封斯年。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身体,打了个响指。
    地上巨人观化的身体消失了。
    他施施然地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你那些手段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只要上层叙事者还需要我,我就不会死。想让我活着,也只需要一句封斯年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或者封斯年居然又出现了的叙述而已。
    你还真是让人厌恶。谢今夕道。
    封斯年无所谓地说:没办法,是上层叙事者给我定的人设就是这个。
    接着,封斯年变魔术一般手上做了一通花里胡哨的动作,手上变出了一把匕首,然后用一种戏剧化的腔调宣称道:我要用这把匕首刺中你的心脏杀了你。
    谢今夕疑惑地皱了皱眉,一股莫名的恐惧从他内心深处升起,尽管知道可能没用,他还是在封斯年握着那把匕首向他走过来时,想要使用魂核阻止他,结果却发现使用不了魂核。
    不仅如此,连穆塔圈着他的尾巴都放开了他,而他连想要转身逃跑都做不到。
    怎么会?这究竟怎么回事?
    恢复了一定理智的穆塔同样不理解,他在意识内对谢今夕说道:我动不了了,我既没办法做出帮助你的动作,也没办法攻击他。
    那把匕首,是他手中那把匕首的问题。
    穆塔刚从本能中挣脱出来,便被迫眼睁睁看着封斯年走到谢今夕面前,他感到了一股莫名升起的无力感,仿佛他只能这么旁观,而不能做出任何行动。
    封斯年来到谢今夕面前,将这把匕首摆在谢今夕面前,跟他解释道:这把匕首,可以说没有比这把匕首更为合适的武器了。有人称呼它为热那亚之刃[注],也有人称呼它为杀人匕首,我更喜欢漠然之刃这个称呼。
    任何持有它的人,将受到它的影响,迫切地想要杀人。而处于它影响范围内的被害人,则在它的影响下无法做出任何抵抗、挣扎或保护自己的行为。同样的,除了被害人之外,再场的其他人将受到一种旁观者效应的影响,对于即将发生的凶杀产生无力感,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帮助受害者的任何举动。
    多么完美,无论是即将被杀害的人,还是旁观的人,都对一场即将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凶杀表现出了一种漠然,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把匕首更适合行凶了。
    现在,我就会把它刺入你的心脏,杀了你。
    谢今夕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意识到那把匕首会附带一种精神影响后,他就试图导引体内各种混乱的魂魄意识去对抗那精神影响。
    然而事与愿违,甚至因为那混乱的意识影响,让谢今夕更难集中注意力对抗那把匕首。
    为什么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冲突。
    封斯年摇了摇头,说:没有为什么,我只是需要这么做,哦不,是上层叙事者需要我这么做。不过说到冲突,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冲突吗?你不是试图想要阻止破碎程序启动吗?
    谢今夕,我很遗憾,如果你,凭借穆塔的帮助你还真的有可能撑过这次血脉暴动,那时你将脱胎换骨,能力将得到进一步的跃升。那时也许你真的可以阻止破碎程序的启动,那将是我无法忍受的事。
    毁灭,这是我的美学。
    我不允许这一出被设计好的悲剧出现什么意外。
    所以,再见了,亲爱的。
    穆塔在旁边,蛇尾不断焦虑地扫动着,拍击走廊地面和墙壁,力量大到打出了一道道裂痕,他甚至无视了自己尾巴原本的伤势,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
    他用力到浑身都在颤抖,但还是看到封斯年维持着一个有些虚假的笑容,双手握住那把匕首,施施然找到准位置,避开了肋骨的阻碍,将它用力捅进谢今夕的心脏中。
    在封斯年想要抽出匕首时,谢今夕却突然伸手死死摁住了握住那把匕首,让封斯年没办法抽出来。
    怎么可能?
    污染,阻断。谢今夕最后勉强吐出两个字。
    巫的血液向来可以有很多用处,在那把匕首刺入他体内时,那包含着怨灵和阴气的血液包裹了整把匕首的刃部,使得这把匕首失效,谢今夕才能重新行动。
    旁边怒到极致的穆塔一尾巴扫过来,将封斯年撞到走廊另一边。
    封斯年当场呕出了大滩鲜血和内脏血块,滑落在地上。
    穆塔没有管封斯年,而是急急将谢今夕接住倒下的谢今夕,伸手碰了一下那把匕首玫瑰木的把手,头一次不知该如何应对。
    死亡从不会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还给人留下几分钟的时间说一大串悲情遗言。
    死亡永远更突兀,更迅速,更让人不知所措。
    但还好,谢今夕和穆塔之间有更深层次的联系。
    灵魂上的联系让谢今夕不必说什么,就能让穆塔明白他的感受和他的意思。
    意识消失前最后那一段时间,谢今夕唯一想的就是怎样让穆塔活下去。
    当时他们达成豢养关系时,谢今夕是主体,他死去,和他一体的穆塔也会死去。
    谢今夕都没料想过他居然会就这么死去,这么简单、干净、利落,不是死于鬼怪手中、也不是死于自己能力失控,而是死于一把莫名其妙的匕首。
    他不想穆塔也死去,因为因为
    大概唯有死神的袍脚盖住人的胸膛,人才能面对自己的内心,也面对别人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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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破碎(六)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作者吃书了,orz。重新写了前两章,在看本章前需要麻烦大家重新看一下前两章。
    谢今夕穆塔在意识中呼唤着他, 像是想要将之前没能回应谢今夕的一股脑全部补上,但这次换成谢今夕不能回应他了。
    谢今夕能感觉到他的内心,他的悲伤、惊惧、痛苦、愤怒还有那些隐晦的感情, 穆塔曾经试图掩藏的那种感情。
    谢今夕以前也有过一些萌动, 但身处残酷的反面世界中, 他下意识地逃避、否认, 他不想分心在其他事物上,生存的压力也让他无法分心。
    但倒在穆塔怀里,被那条他喜欢的尾巴圈着, 枕着他的胸膛听着穆塔心脏的跳动,感受着穆塔为自己产生的种种情绪,他倒觉得就这么死去也并不算差。
    如果没有进入反面世界, 他也遇不见穆塔,在那沉闷、平常的现实中,又有多少感情能够如此浓烈、如此沉重?又有多少人能够生死相依?
    进入充满恐惧反面世界是他的不幸,那么遇见穆塔就是他的幸运了。
    谢今夕尽力展开自己的思绪和情感,将自己身上的魂核和阴气全部导入穆塔身体中,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究竟能不能让穆塔活下去,但他做不了其他了, 也管不了其他了。
    愿穆塔能活下去, 如果能的活着回到现实的话, 替他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谢今夕的意识缓缓消散、沉入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在这个过程中, 他隐隐听到了穆塔痛苦的嘶吼、感受到他深沉的悲痛甚至于甚至
    谢今夕彻底失去了气息, 眼角却滑下了一滴泪。
    那不是因为他的情绪,而是因为穆塔的情绪而滑落的。
    封斯年在旁边,见穆塔紧紧将谢今夕拥缠在怀里, 既像一条蟒蛇缠绕住猎物、又像一位怪物痛失爱人。
    封斯年恢复了一些,站起来轻轻鼓掌,感叹道:多么悲情的一幕啊
    谢今夕彻底失去了生机,穆塔身上的伤势反而反常地开始恢复。
    他猛地抬头,用一双血红色的蛇瞳锁定了封斯年。那双蛇一样的眼褪去了所有人性,只剩下来自远古原始丛林间冰冷的却又炽烈的杀意。
    封斯年呼吸一窒,刚刚被穆塔抽的那一下打碎的内腑还隐隐作痛。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背后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封斯年。
    管同从他身后走来,有些哀伤地看了眼穆塔和被穆塔圈在怀里的、失去生命的谢今夕。
    我明白的,我明白这种感受。管同转头看向封斯年,说话间隐隐露出满是血的口腔内部,他说,虽然我知道很可能杀不了你,但我还是想试试。在毁灭之前,先让我们了却我们两个之间的仇怨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杜飞英,当时在那个村子,你们明明无冤无仇,而且我们当时也并没有到非要牺牲一个人的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他推进了万蛊窟,让他被炼制成蛊?为什么?
    封斯年已经感到了不妙,他看到管同时就明白了什么,他说:很多人问过我这句为什么,他死之前也问过。
    此处封斯年口中的他显然指得是谢今夕。
    不过他比你要更明白而已,你甚至都不能理解答案。我再说一次,没有为什么,只是需要而已。你看看,那么多故事里都有一个背负着仇恨的复仇者角色,这就是需要。你看看那边那位塔夫洛研究员,你们都只是被剧情需要而已。
    但我没想到,上层叙事者需要你这一个角色,居然是为我准备的吗?我,自掘坟墓?
    哈,封斯年讽刺地笑起来,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管同没听过什么上层叙事者的理论,他确实无法理解,但无所谓,他憋了很久的质问,并不是想得到答案,他只是想问出来而已。
    他确实有和穆塔差不多的经历,在那个热带小岛上、在那个充满毒虫、巫蛊的封闭村落里,杜飞英被封斯年推入了用来养蛊的万蛊窟,管同在知道后毫不犹豫跳下去想要救杜飞英。
    然而他自己没能救到杜飞英,反而被杜飞英所救。
    那个追崇巫蛊的村子里,最厉害的便是传说中的头蛊,要一人被万蛊啃食光身体、只剩下头颅自愿成为蛊,还要另一人让万蛊啃食内脏、自愿将头蛊种入胸膛,甘愿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喂养头蛊。
    每次管同动用头蛊,头蛊就消化一部分管同的血肉,他是在一点点被杜飞英吃掉,而他甘之如饴。
    当他从万蛊窟爬出来时,他就发誓一定要杀了封斯年。
    仇恨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成为支撑他行动的唯一力量。他知道杜飞英不期望他报仇,只期望他能活过七个碎片世界,随后回到现实过正常、普通的生活。
    但那怎么可能?哪里还有正常、普通的生活?
    他吃掉滕明成的主虫,也只是为了升级自己的能力。头蛊也是蛊的一种,蛊想要进化,就需要吞噬同类,反正滕明成那种用别人的血肉供养主虫的家伙死不足惜。
    他的目的就是要试一试。
    不管能不能杀了封斯年,他都要试一试,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诅咒你。管同看着封斯年,几乎一字一顿地开口,他身上的血肉快速萎缩干瘪,胸膛上那颗杜飞英的头颅也睁开眼,望着封斯年与他一起开口。
    我诅咒你,诅咒你的身体永受万虫撕咬之痛,诅咒你的灵魂永受业火炙烤之苦。我愿以我之血、之肉、之魂,一齐诅咒你,凡我所受,你必同受。
    此咒,与你同在,永不磨灭,永不更改!
    到最后一个字落下,管同身上和他胸口的头颅已成了干尸,他扭头对穆塔说:抱歉刚刚我也旁观,我无法行动
    抱歉。
    刚刚其实管同也在,但那把漠然之刃的效果也影响了他,让他没办法行动。
    只有在封斯年把匕首捅入谢今夕的心脏,那把匕首被谢今夕的血污染后,他才能出来诅咒封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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