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弓需两石之力才能拉开,李承度带着扶姣极稳地搭着,让她瞄准那领头人的左眼,滚烫的呼吸吐在扶姣耳畔,“两军对战,欲煞对方锐气,第一箭便不能有失。”
    他轻声道:“郡主可有信心?”
    不知不觉间,扶姣竟有了丝紧张,绷着脸道:“有,我对准了,绝不会错。”
    李承度似轻轻一哂,加大力量,将弓弦绷到极致,如此放了片刻,在扶姣额头蒙出一层汗水之际,终于松手——
    咻的破空之声,箭矢带着千钧之势朝领头人奔袭而去,如流星踏月,几乎在空中擦出火光,直中领头人左眼。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带着惊愕之色,直接被这股无可抵挡的力量冲到马下,足足有好几息,才发出震天的一声惨叫。
    一箭射杀,那群匪寇齐齐怔了下,瞬间陷入骚乱。他们本就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将士,光会欺软怕硬罢了,见领头人没了性命,吓得根本顾不得村民,纷纷朝四周逃窜而去。
    正是此时,李承度的人成阵型将这些人围裹其中,以一当十,轻松就把这群人斩落下马。
    下方的厮杀声让扶姣渐渐回神,但最大的声音,还是那一箭射出后几乎震动耳膜的心跳,她仍是不可置信的模样,胸中热血沸腾,“是我吗?是我吗?那一箭真的是我射出的吗?”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完全没想到那一箭会有这样强的力量。
    李承度轻轻颔首,肯定道:“是。”
    第六十章 · ?
    “正是我一箭射杀那匪寇之首, 这一行才能如此顺利,你们没看到那些村民……”帐篷内,扶姣滔滔不绝, 和太子王六讲述自己在剿匪时的英勇事迹,尤其是那极有震慑力的一箭, 可以说是这场剿匪之战大胜的绝妙之处。
    且她也不算过度吹嘘自己, 那些村民确实对他们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喊着神仙活菩萨。扶姣眼尖, 还用自己的小皮鞭及时卷住了一个想用村民为质的匪徒, 把人抽得哭天喊地。
    三十对一百三, 他们的人可以说是丝毫未伤,大获全胜。
    今夜这样酣畅的一场战,让扶姣胸中豪气顿生, 到现在依旧止不住激动的心情, 手心热极, 脸蛋红扑扑,双眸耀眼得像住了漫天星子。
    太子最为捧场, 先前还忧心忡忡的他如今听扶姣讲述她的威风时刻, 很是恰到好处地说着“好”“不愧是纨纨”“纨纨厉害”之类的话, 还拊掌称赞, 姿态过于熟练, 可见这种事没少做。
    王六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把那些容易讨嫌的话说出口,心中再一次默默道:小郡主和太子这对兄妹感情能这么好, 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承度这行剿匪大获成功, 还另有收获,除去五六十匹战马, 还有匪寇藏在他们窝点的一批武器和金银。
    看起来这群人以前就是靠劫掠为生,不过最近才到□□附近罢了。
    介于他们以往未伤百姓性命,李承度对他们的处置也留有余地。被俘后仍不悔改者少,多数人分为两种,一是想老老实实回乡谋生,二是试图改过自新加入他们当一个小兵。
    对于后者,李承度也给了机会,让他们暂留在队中,视其行迹再行定夺。
    他们傍晚出发,归来时已是子时,夜空落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扶姣被李承度护在怀中,大半雨水都被他挡住,但身上仍不可避免淋湿些许。
    因此,在热水烧好后,李承度就打断了扶姣,“时辰太晚了,郡主先去洗漱更衣,明早再说也不迟。”
    太子颔首,“纨纨先去休息,今夜你也累了。”
    扶姣意犹未尽,不过身上湿哒哒的确实不舒服,点头解开金鞭,顺手交到李承度手上,“那我先去了,你在外面帮我守着。”
    “好。”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让众人将帐篷作了些改变,扩了不小空间,上面蒙了层不透水的油布,简陋,但避雨足够。
    这儿自是没有木桶供扶姣沐浴,她难得没嫌弃没抱怨,简单擦拭了遍,换好衣裳后,就迫不及待地等着李承度梳洗,充满期待的眼眸一看就有所求。
    “郡主不想睡?”李承度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他发冠仍整整齐齐,换了件外裳,先前剿匪时那股凌厉感消逝,灯光下的神色令人有种温和的错觉。
    “我还想射箭。”扶姣毫不掩饰自己的诉求,直截了当,且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竹箭长弓。
    以前扶姣嫌弃练武会大汗淋漓,不雅又费气力,很不适合她这样的仙女儿,从不关心此道。但今夜尝到了射箭的甜头,那一箭带着披靡之势,正中匪寇头领的刹那,直接点燃了她的热情。
    她是心动就行动的直接性子,当下连一刻也等不及了,想再领略自己英姿飒装的姿态。
    李承度倒不是很意外,见小郡主站在面前兴冲冲的模样,将剑放下,起身走去。
    这把弓是扶姣随手一挑,仍很重,至少以她的力量是不可能完全拉开的,只能借助李承度。
    将握弓的要领再次道出,他教扶姣双腿微微跨开,上身挺直,微微侧首看向前方,“射箭不仅要双臂出力,下盘亦要稳,牵一发而动全身,稍一摇晃,就会射偏。”
    说着,李承度再次站在扶姣身后,手把手教她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射出一箭。
    帐篷前方有一棵孤伶伶的树,夜雨下枝头轻摇,李承度带着扶姣,慢慢将箭矢移向树干,而后阖目,“我帮郡主拉开弓弦,具体方向由郡主自己把握,若要放箭,轻数三声即可。”
    扶姣嗯一声,说好,然后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棵树,这一瞬间目光中的懒散尽消,甚至如鹰隼般犀利。如果有心人在旁边观望,就会发现,二人的气质在这一瞬间奇异地融合了,浑然一体般,极为和谐。
    李承度闭目间,耳梢微动,雨声、风声、和小郡主略带紧张的呼吸声清晰入耳。
    “一。”扶姣轻念出声,微眯了眼,视线穿过雨幕直直对准树干,脊背挺直,被李承度握住的指节微曲,愈发用力,“二……”
    弓弦被绷到极致,扶姣唇不知不觉抿起,似在一同用力,最后顿了一瞬,轻轻吐出,“三——”
    二人双双松手,离弦之箭闪电般飞出,朝树干毫无偏差地射去,重重钉上时,箭尾仍在因那过强的力量轻轻颤动,发出嗡嗡之声。
    扶姣双眼慢慢睁大,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一箭的威力,确认地看了好几眼,确定正中准心时,唇畔的笑容越来越大,转头高兴地抬首,连唤李承度,“快看,快看——分毫不差!”
    睁眼看去,见到那树干插的箭矢时,李承度亦有意外。他只借了小郡主力量,但这方向完全是她自己把握的,本以为能够射中那棵树已经算极好了,没想到还能直中中间。
    小郡主比他想象的,要更有天赋。
    很显然,无需他夸扶姣也知道自己的厉害了,本来就很自信,看到这一箭,更是尾巴翘上了天,“我果然无所不能。”
    如果她是男子,定也能做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是,郡主很有天分。”
    随着李承度的话语,扶姣发觉二人仍没有分开,姿势一如他教自己射箭那般亲密。方才激动时她转过了身,这会儿正面对面看着他,对上他含着赞许的目光,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了刚才完全无暇注意到的细节。
    这把弓很重,李承度握着她的手拉开时,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那双臂使力时鼓起的肌肉,硬邦邦的,极有力量感。
    明明当初在马车上,连他的腿都枕过,这会儿仅仅是碰到双臂,却反而有了不同的感觉。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仍是红扑扑的,但方才是激动所致,这会儿破天荒的带了点羞涩,大眼扑闪。
    对视得久了,氛围自然而然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浅香流淌,那是少女的发梢、颈间带的淡香,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忽略,此时却成了某种催发之物般,让二人变得愈发沉默。
    李承度仍是很平静的眼神,在那静湖之下,无论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外人都无从得知。
    他稍稍靠近了些。
    扶姣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不受控制般跳得极快,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一瞬间让她有点紧张,脑子里开始跑过各种想法。
    李承度爱慕她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突然低头……那她要拒绝他吗?
    李承度的爱慕,她并不反感,不然也不会那样依赖他。从相貌、出身、才华、智谋他都无可挑剔,虽然离配上她还有那么点点距离,但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她好像不该叫他太难过,唔……
    因着这些胡思乱想,扶姣乌溜溜的眼转动,身体紧张地微微绷起,正是此时,李承度终于有了动作——
    在他愈发俯首向下时,扶姣僵在了那儿,那些想法在脑袋里乱窜,却偏偏做不出反应,眼睫也情不自禁地颤动,像只炸毛却又呆住的猫儿般,模样分外可爱。
    李承度却停住,单手将长弓拿起,另一手似是随意般拍了拍她,“郡主,该歇息了。”
    扶姣眨眨眼,仍没反应过来,直到看着李承度外出将那支箭取回,拔下箭矢,才意识回笼,“你不睡吗?”
    “收好这些便也睡了,明早仍是卯时正启程。”
    那就没多少时间能歇了,扶姣嗯一声,方才胡乱想了一通的脑子有点儿思考不了,下意识就迈着脚步去了给她单扎的小帐中。
    烛火随夜风摇曳,愈显黯淡的光芒下,李承度不紧不慢地擦拭箭矢。他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脑中思索的事情愈多愈杂乱,手下动作就愈发轻缓,或持卷看书,或慢慢做其他,如此情绪就能慢慢平复。
    不得不承认,方才看着小郡主紧张地几乎快闭上的双眸时,他颇为意动。
    她太信任他了,丝毫不设防,仰着雪白漂亮的小脸,仿佛待人采撷。
    气氛正好,如果不做任何事,反倒显得他木讷。
    但时候仍未到。
    小郡主的兴趣容易激起,去得也极快,今日她会因一时的心动而与他亲近,明日未必会把这当回事。
    骄矜傲慢如她,早就习惯了凭自己的心意行事,世俗常规大部分都无法束缚她,想简单地用一点亲昵来得到她,是不可能的。
    如同一个孩子,最会珍惜的,莫过于自己主动争取而来的宝贝,能够轻易得到的总是会很快抛之脑后。
    这是李承度在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后,同时意识到的事实。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更不觉困难,反而兴味更浓,以小郡主的性情,要让她从警惕到相信到信赖,最后再转化为更深的感情,需要的耐心比其他事要多得多。
    正好,他最不缺的,也就是耐心。
    **
    夜雨过后,翌日路途不比之前的顺畅,泥泞湿润,走起来也更费功夫。
    暂时收编的人被放在了队中不前不后的位置,扶姣的马车紧跟在李承度马后摇摇晃晃,但不影响她在其中补眠,睡醒以后也果然不出李承度所料,昨夜的那点春心小动很快就被她淡忘,待他一如既往。
    如此又过了一日半,总算见到了临淮郡的城门。
    当地郡守得徐淮安命令,知晓这日会有赵家郎君率兵前来,早早就等在了官署中,得知他们入城后更是亲自出门迎接,愁闷多日的脸上重现笑颜,口中称呼赵公子,走上前来。
    待见那几车的武器和珠宝时,怔了怔,“这是……”
    王六开口,将他们碰巧遇见那群匪徒并剿灭的事道出,叫郡守惊喜过望,连连称谢,“正愁抽不出人手同这些匪寇周旋,赵公子一来就为临淮郡解了燃眉之急,林某在这里代百姓向公子道谢了。”
    李承度扶他起身,观他神色就知道恐怕是赶路的这几日,城外有了变化,也不说那些虚言,“都是自己人,无需言谢,我此来何为郡守也知晓,先进去说话罢。”
    郡守说是,让左右手领其他人去落脚,见李承度是干脆利落的性子,便直接带他往议事厅去。
    第六十一章 · ?
    临淮郡形势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峻, 只是宁静多年,突然遭逢可能即将到来的巨变,让郡守这个向来不喜动刀的文人愁得头发都白了。
    “听从使君之命, 我在郡中下征兵令,前来应征之人目下约莫有近万, 暂都放去了青林营。”
    郡守的话让李承度诧异, 临淮郡不算大郡,本身兵力已然不少, 另下征兵令的情况下仍能有万人主动应征, 说明徐淮安得民心这个传言确实不虚。其他地方若得知当地即将有战, 不急着逃散已经算不错了。
    “这些人暂时不动。”李承度道,“该做的农活,家中一应琐事, 让他们照常去做, 每日固定酉时、戌时练兵, 这个两个时辰就足够。”
    说完,他指向正中挂的舆图, 开始布防临淮郡内外的兵力。
    李承度从容不迫的气势和慢慢展开的部署让他不知不觉成了议事厅的中心, 连郡守也退居一旁, 和官署众人一同聚精会神听他指挥。
    …………
    扶姣等人被引进一座早备好的三进宅院, 相较洛阳长公主府、淮中郡赵家自是不能比, 但也宽敞大气,住他们几人绰绰有余。
    郡守备了婢子小厮各三人,扶姣随便挑了两人, 让她们将寝室按照自己要求重新布置, 转头就开始练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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