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端听到她突然噤声,睁开眼睛看过来,她双手和在膝盖上,不安的揉搓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他本以为她和秦慕笙的回忆里很多都是痛苦的,从前她只要想起,不是做恶梦就是流泪,这是第一次,他见到她满心欢喜的去回忆他,见到她不由自主的说出她和秦慕笙的那么多事情。原来,那个人曾经带给她无限的快乐,原来懂得维护她自尊心的不只是自己,他也会那么做,而且做的比自己早了不知道多少年!
    谁说爱情没有先来后到?爱情就是天底下最最不讲理的东西!
    “我从前,没有听你说过。”他淡淡的,算作是回应了。
    只是那苦涩的味道太重,重到舒安即便如此不敏感也感觉到了,她咬着唇片望着他,很想解释,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从前她都只记得秦慕笙的不好,他怎样欺辱她,怎样折磨她。可是当有天她知道这些欺辱和折磨其实一半都是误会,她就没办法对本来就爱着的人再讨厌下去,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很多快乐的事情。
    其实,舒安自己也明白,她在逃避那段并不快乐的卑微时光。她逃避,是因为她突然明白他那样做都是为自己好,而她当时不懂,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无论起初秦慕笙多么过分,现在想起来,最终好像都是她的错,越想,就越痛。
    窗外的日光照射进来,带着斑驳的树影投射在网球场里,将他们的影子也投射的支离破碎成了无法粘合的一张网。
    楚云端觉得自己像是悟了。
    他把球拍收拾好,一边说,“汝梦蝶今天必定会道歉,你按着你的想法走就好,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做好。”
    拉上球拍套子的拉链,他再次对舒安伸出手示意。
    她随着他站起来,仍然也把手放进他的手心里。那一刻,楚云端的心口很疼,很难受,他紧了紧握住她手的手,觉得头更疼了。
    “我得回去休息,头疼。”他扶着额头,叹息着道。
    “嗯,那快点回去好好睡一觉!”舒安很明白,可能楚云端就是没有睡好。其实昨晚,她也没有睡好的。
    下午开拍以前,poem在化妆室里靠着桌子监督化妆师给舒安上妆,除了时不时指点一二,就是跟舒安说说家常。
    “老板中午前就走了,让我替他跟你打个招呼,说公司临时有需要亲自处理的事儿。还告诉你,这边的事儿他会在后面帮忙,让你别担心。”
    “他走了?”
    舒安扬起眉眼,看过去。
    本来中午是想叫楚云端吃饭的,可是想想他太累,就没有去叫他,只是让厨房送了吃的过去。没想到楚云端吃了东西,居然连话都没有给她留一句就走了。她想,昨晚她是不是太伤害他了?
    “我看他早晨好像有点儿不舒服。”见poem没有对她疑问回答的意思,舒安忙提示。
    “他大概昨晚就没睡。”poem从化妆师手里夺过粉刷在舒安脸上修正着被化妆师弄得不太整齐的妆容,靠近她说,“早晨我去给你送早点的时候,看到他靠在你房间门口抽烟,烟蒂扔了足有两包。”
    啊!舒安睁大眼睛,被poem命令闭上。
    他昨晚,整夜没有睡?难怪今天在网球场上那么疲惫。她竟然不知道,她竟然连一点儿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还要他替自己劳心这里的事儿。舒安愧疚的几乎要无地自容的时候,有人来问是不是可以准备开始。
    poem吩咐化妆师几句,走到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前来催促的助理,反问了句,“汝小姐到了吗?”
    “额,到了的。”助理不明就里的点头答应。
    “嗯,告诉导演,什么时候道歉,什么时候开拍,这件事,我还没忘呢!”说完他优雅的合上化妆室的门,转身回来,仔细打量了几圈舒安的妆容,满意的点点头。正待评论,化妆间的门被人很不礼貌的从外面直接推开,汝梦蝶一身红装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一张化了妆的脸气得通红。
    “季舒安你什么意思!”
    舒安抬起头,目光里略带不解的看过去,轻轻笑了笑问,“汝小姐,该是我问你是什么意思吧?”
    “你明明说这事儿就算了的,现在又搞什么非要我道歉,难道我中午。”她突然顿住不说,脸色有些发白的看向poem。
    “中午?”
    舒安仔细的想了想,中午的时候,她好像正在莫书的房间里和他对戏,而且连午饭都是和他一起吃的,并没有见过汝梦蝶啊!怎么这会儿,她却说什么中午?她看汝梦蝶在看poem,也看过去。
    poem触到她的目光,眼里飘过一丝邪肆。
    “汝小姐中午跑到我的房间里,又是哭,又是闹,又是脱衣服,又是跳艳舞的,我实在担心她真的发疯起来没办法,只好答应她,暂时不追究她做的错事。”poem说这些话的时候,汝梦蝶的脸,已经是惨白的,她眼里冒着火星,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简直好像要发疯冲过来,可偏偏,poem浑身上下悠然的气势,却是令她说不出半句话。
    “不过,这暂时,大概已经过了吧?”
    poem满脸无辜的问过去。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人早已都被汝梦蝶制造的巨响吸引过来,此刻,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着谈论着刚刚poem说的话。
    “poem,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poem无辜的垂下眉端,像是急着向舒安解释般的道,“安,你得相信我,我可什么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了一次,不信,我拿视屏给你看?”
    视屏……
    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们面面相觑着,既然有视屏,那就是有实际的证据。没想到汝梦蝶居然不要脸到跑去勾引安的经纪人企图不给安道歉。当日她打了安还蛮不讲理的时候都以为她多厉害呢,没想到居然事到临头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
    实则,舒安已经晓得。
    早晨楚云端拉着她离开以后,poem就用同样的话应付了导演。导演离开,汝梦蝶的经纪人刻意留下来想对poem说些好话,poem自然是给她讲清楚利弊,告诉她趁着舒安中午休息的时候,来道个歉就算过去,只是末尾不小心加了一句,即便不道歉,也要跟他说说清楚,他好帮忙。
    这话,汝梦蝶的经纪人果真就给领悟错了,中午汝梦蝶自以为很是屈尊降贵的跑到poem房间里,意思让他帮忙将这件事了了。当是时,汝梦蝶对poem还是有点说不清的心思,于是poem提出让她试穿他新设计的衣服时候,她果真就误会poem想对她做什么,便准备将计就计,对poem使用美人计。
    但是,汝梦蝶的脑子实在歪惯了,poem根本没那个意思,自然推开她,并且当即服软,说这件事暂且过去,请汝小姐千万别这样云云。汝梦蝶居然也就信了,乐滋滋的等着下午照常拍戏,却没想到居然被告知若是不道歉,舒安就不拍,导演也居然对她放了狠话说楚云端已经发话,她想拍就拍,不想拍滚蛋。
    这可是汝梦蝶自从好不容易得了奖以来第一次被这样侮辱,气得直扑过来,却没想到poem居然敢于把中午的事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她还以为,他至少顾及舒安的颜面不想惹上是非。
    “呵呵!”
    舒安忍不住轻笑两声,好笑的看向汝梦蝶。
    “汝小姐真是打错主意,我们家poem,早就有心上人了!”
    poem刚刚说过那话,好像很怕舒安误会,而舒安又说他早有心上人,难不成是……
    但,舒安没接茬讲清楚,反而渐渐冷凝了面容。
    “汝梦蝶,你做事不讲理,给我道个歉本不是什么事儿。如今却走这些歪门邪道,实在是给演艺界同仁丢人。你既然不愿意承担错误的后果,我也不再接受,否则,就是我自降身份了。”
    舒安的那番关于poem的话,很成功的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所以每个人都认真的听清了她说的,刚刚的才消化完,就又觉得,安实在是个很正直很大度的人。
    当然,她也没有不厚道的继续吊大家的胃口。
    舒安笑眯眯的转向poem,亲厚的拍拍他有些发白的脸色下的肩头,温柔的说,“放心吧poem,这件事,我不会让sam知道的!”
    sam……
    和安一起拍摄青梅竹马的那个混血男演员,知名的去年最佳男主角获奖男演员……
    poem的品位果然与众不同!
    poem果然是断袖!
    众人压抑着心中无比的激动与兴奋,却还保持着无比气愤的表情瞪着目瞪口呆脸色发青眼睛通红的汝梦蝶,表达着自己对汝梦蝶的无限鄙夷以及从心中迸发的对舒安居然爆出如此激动人心的重口味调料的浓浓感激之情。
    导演堪堪从这群人中挤过来,看到门口叉腰的汝梦蝶,看到里面表情冷凝的舒安,忍无可忍的对汝梦蝶怒吼,“汝梦蝶,你到底要不要拍戏?楚总可是说过了,这个戏你想拍就拍,不想拍滚蛋!”
    说着导演一挥手,这件事,他也算是闹得累了。从昨天到今天,耽误了整整一天的工期,就算钱是华闻传媒来出,他的工期也不能一拖再拖了吧!而且这闹得究竟是什么事儿啊!汝梦蝶也太不像话。
    “不拍就不拍,谁稀罕!”汝梦蝶尖叫着想冲出去,奈何外面都是人,竟然一时间也让不出条通道。
    舒安眸光微微一闪,似是无奈的叹息了声,吩咐poem道,“给暖暖打个电话让她过来视镜吧,好在还只是拍了一个片段,不至于损失太多。”
    说着就转身坐回到自己的化妆桌前背起剧本。
    正大步走出去的汝梦蝶脚步一滞,猛地回头过来发狠的瞪着舒安,她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凶光的咬牙切齿,胸膛剧烈的起伏两下,快步走回来到舒安面前,“季舒安,你别做梦了,这部戏,我肯定会拍!而且。”她顿住,俯下身用威胁的声音压低了在舒安耳边道,“我还会好好儿的拍!”
    说完她直起身,脸上凶狠的表情霎时变得可怜的向舒安道,“安姐,真是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出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舒安从剧本里缓缓抬起头,眼里带着轻慢的笑意缓缓道,“没关系,拍戏嘛,总要出错儿。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她说着放下剧本,侧身对poem道,“poem,让化妆师替汝小姐补补妆,你看她那个妆容画的,哪儿像是国君最宠爱的妃子,太浓烈了。”
    言下之意,哪儿像是妃子,简直就是妓女。
    人群中一阵窃窃低笑。旋即自动让开一条路,让舒安出去了。
    莫书的经纪人裴娜,实则是个很聪明的人,早料到今天拍戏前肯定会有一番吵闹,就干脆把莫书拖住在房间里。可莫书却是很崇拜喜欢自己的师姐舒安,一直被脱着有点儿不高兴,好不容易脱身下来,却看到舒安已经在和导演说着什么,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导演正不住的点着头,像是极其赞同。
    “师姐!”他叫着她冲到他们面前,雪白的衣衫在身后飘舞着,竟果真有些风度翩翩的气势,舒安忍不住就赞许的笑出来。
    “莫书,你真是愈发风流倜傥了。”
    莫书原本准备说的话被舒安这么一句岔开,也就干脆忘了,挠着后脑勺嘿嘿的笑了两声,“师姐取笑我。”
    “要说啊,莫书算得上是咱们演艺圈儿里气质数一数二上乘的。这楚总挑人的眼光可真不赖。华闻传媒的演员,各个都是气质上乘!”说着,导演似乎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那以后导演要多多支持华闻传媒。”
    舒安顺势的笑道。
    导演微微一停,意味深长的看着舒安摇头叹息道,“安小姐和楚总可真是感情深,什么时候都要支持楚总一把啊!放心放心,有安小姐在,华闻传媒那可都是导演们趋之若鹜的地方。别的不说,塞缪尔这样的大导演,不也是因为安小姐,一次次和华闻传媒合作嘛!”
    “那倒是导演您误会了。”
    舒安温婉的笑着回答,“当初我能得到塞缪尔先生的指导,也是因为楚总的缘故。导演若是对跟塞缪尔先生合作感兴趣,也得是楚总开口亲自去说才有效。”
    导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不停点头。
    界内人人皆知塞缪尔的大名,谁能和他合作一把,那也是人生中重要的学习。
    “那日后要请楚总多多照顾了!”
    “导演客气,都是合作的关系嘛!”
    他们的谈话其实并不开放,都是声音低低的说话而已,但在有心人眼里心里,却还是看的清楚,听得清楚。汝梦蝶眸光一眯,目光落在伴着舒安笑的莫书身上。以多欺少是吧?她不会给他们机会!
    电影当日顺利的拍下去,导演也没有安排汝梦蝶和舒安的对戏,反而是安排了莫书和汝梦蝶的,看得出,其实汝梦蝶算是个会演戏的演员,和莫书都很入戏,而莫书那种状似亲密实则疏离的距离感也把握的十足。
    而舒安和莫书的对手戏,则稍稍晚一些。
    拍的是舒安被汝梦蝶所饰演的宠妃用仙法折磨的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被狐君巧妙救回以后在她寝宫里的一段对手戏。因为前提是狐君将救人这段搞得特别冷漠,好像全然是看在狐族‘报恩’这一理由上才出手救她,而且救得不彻底,只是让她脱离了宠妃的手,反而几日后就要被赶出皇宫,从此不得见狐君,故而心中痛苦且绝望。
    台词不多,重在表现情绪。
    打板后,舒安的情绪便迅速落在冷漠里。她眸光微微闪烁着,将脸朝着其中一台摄像机,隐隐能看到苍白清澈的脸中含在眼里的一抹落不下的清泪,她虚弱冷淡的用凄清的声音道,“臣妾今日如此,心已死,还望君上看在臣妾毕竟救过您一回,放臣妾静心归山,从此与红尘无念。”
    狐君的眸光中应是露出疼惜和彻骨痛苦的颜色,手朝着舒安伸了伸,迟疑着嗫喏着唇片,恋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却又痛彻心扉,痛彻心扉,却又愧疚自怨,情绪复杂到极致的去看她。
    可莫书与汝梦蝶对戏了整整一下午,因两个人被卡了几次好不容易过了,莫书已经很疲惫,此刻想要调动这样的情绪就很难,干巴巴的伸了会儿手,就被导演叫停。
    “莫书,你现在的情绪很复杂,你要重点表现这种情绪而不是动作,明白?”
    导演忍不住冲上来给莫书说戏。
    莫书只好点点头,恰好poem过来给舒安补妆,等导演说完笑了笑道,“中午和安对戏的时候听说很好啊!”
    莫书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到这里就想到裴娜总跟我说,我是狐君,要显得冷漠一些,这个冷漠……哎,简直要把我变成冰雕了!”
    poem扑哧笑出来,忍不住道,“要是秦慕笙在,你就有活样本了!”
    他这话说完,才发觉说错,忙看了眼舒安。她只静静看着剧本,好像根本没有听到poem的话。
    其实当初很愿意接这个戏,究其原因便是里面的狐君和秦慕笙有些像。只是狐君实则是毫不吝啬的表达他对女主角的爱意,而秦慕笙……
    她放下剧本,正准备和莫书说说戏,裴娜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在旁絮絮得给莫书说戏,“狐君这个时候即便痛苦也不能表现出来,你只能通过眼睛,眼睛里的绝望,眼睛里的痛苦,眼睛里的……”
    本来莫书已经很累了,此刻让他只用眼睛去表达,而不能用肢体或者语言,是个很困难的事情,而起天色暗下来,眼看着就要到晚饭的时候,舒安几乎能听到莫书肚子在叫了,可裴娜还在喋喋不休着,她不禁有点儿同情莫书。
    招呼了助理过来,让她给莫书那点儿吃的去。
    很快,她那个机灵的小助理就抱着块巧克力蛋糕和一杯牛奶过来递给莫书,“打扰了裴姐,我看莫书都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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