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笑了,她觉得如果有面镜子摆在面前,她应该能看到自己讽刺冷笑的脸,“雷诺先生,你说谎了。”
    说完她提起包转身准备出门,只是仍然被那两名持枪的人挡在面前,她回身盯着雷诺。雷诺在笑,笑的像一只极为漂亮的狐狸。
    “我的安,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
    “不是我聪明,而是你的话漏洞百出。”舒安脸上的表情里绝对没有笑这个字,但她却忍不住扬起唇角,道,“雷诺先生,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肯帮秦慕笙说话。”
    “我认为他大概比较适合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真诚,眉端微微垂下来,甚至仿佛眼里有点失落得说,“没想到你会选择修斯,他真不是一个好的教子。”
    微微惊讶后,舒安让自己保持着冷冰冰的口气没有因为雷诺而软化的强调,“但他是我的爱人、丈夫。”
    “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雷诺似乎苦恼的蹙了蹙眉宇,轻叹着道,“是我让秦慕笙这么做的,他只是,执行者。”他还要说什么,舒安一句利落的‘谢谢’主动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然后转身走。
    他在那些人身后挥了挥手,示意让舒安离开。
    “其实,他真的是为了你。”
    雷诺在她身后不明所以的咕嘟一句,仍然紧紧的望着舒安离去的背影。他眼里有种叫做眷恋和爱融合的温暖,那是从来没有人能在教父眼里看到的,即便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凯瑟琳。
    走出雷诺的公寓时候,舒安仍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冷冰冰的,她望了望阴沉的天空,自动把这种冷的感觉归结于天气。她站在雷诺家门口闭了闭眼睛,却觉得有双眼睛正从背后盯着自己,她猛地回头过去,只看到二楼的窗户上雷诺穿着他那身银灰色的西服修长的身影,他对她笑了笑。
    舒安面无表情的转过脸,上车。
    她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楚云端失踪的消息就像一颗炸弹投进她心里,炸开一道豁口后就化作无数灰烬和烟尘,让她心里空荡荡的,什么感情都没有。她一直把车开到广场停下来,走下车,才从山姆大叔的热狗香气里感觉到自己是在广场。
    又一次到了这里。
    延着第一次遇到他的路一直走着,舒安买了只山姆大叔的热狗和一杯咖啡,坐在街边吃着那个看起来好像永远都吃不完的巨大热狗,面包裹着火腿生菜的滚烫在她嘴里蔓延着,她甚至觉得连番茄酱都是热的,流进她喉咙里刺得生疼。她想起他们在飞机上相遇,她想起他带着她找到医院然后告诉她,舒安记住,这里有棵法国梧桐;她想起他在霍夫人家里涎着脸问她要小拉面;她想起他在颁奖晚会上向她求婚,她还想起,他在梧桐公园对她说,恋上她的身影。
    他总是说,“舒安,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他总是伸出手指说,“舒安,第五次了。”或者第很多次。
    他曾经告诉过她,“舒安,为了你,我会努力活着。”
    她抬起头,温热的液体流进嘴里,她望着天空,她记得那天他走到她面前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说过“舒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只有你弃我,没有,我弃你。”
    云端,这一回,你会食言吗?
    她的手机响起来,舒安本来不想接,可是看到上面的名字她立刻接起来,“沐风!”
    舒安的声音有点失控。
    “我在梧桐公园你们的房子外。”
    “好,我立刻回去!”
    舒安想也没想的站起来冲到广场边打开车钻进去,一脚油门飞快的踩出去。
    她知道沐风是随时都跟在楚云端身边的,这回云端出事,沐风也失踪了,如果沐风回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楚云端……
    舒安不敢想,甚至连希望都不敢有,她的脑子恢复了麻木,直到车子停在木屋门口,她跳下车子,连车门都没有关的冲到门边站着的那个身影面前,气喘吁吁的盯着他,她的一双眼睛简直噔出血!
    沐风看了眼舒安,眸光晃了晃。
    “楚云端呢?”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她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般的难听。
    “对不起舒安,我把他弄丢了。”
    “弄丢!”舒安难以置信的蹙了蹙眉端,忽而笑了,“你,你怎么可能把他弄丢?他又不是小孩子……”她退了两步,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清晰的落下去,即便没有报最大的希望,她仍然,仍然有过一点小小的希望,希望她一回来,就看到云端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对她喊,“舒安等着哦,很快就开饭。”或者幽怨的探出头问她,“舒安,明天的通告推掉好不好,婚纱你都没有看过呢!”
    她摇着头后退一步,动作像缩头乌龟。
    “你遭遇袭击的那天,我们在国内的总部同时遭到突袭,对方显然对我们很了解,直接冲向他的休息室。他在跟你视屏电话的时候,那些人正在疯狂的进攻,他把自己关在密闭的房间里,和你完成最后的通话后才离开。因为走得晚了,损失了很大一部分兄弟。我们藏身的地方本来很安全,可是他急着回来和你成婚,让我找了一架私人飞机。飞机在飞行到大西洋的时候突然出现故障,之后,飞机坠海,我和他失去了联系。”
    沐风从怀里摸出一个深红色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盒子,抓起舒安的手塞进她手里,说,“他交代,如果他在十天后还没能回到你身边,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是他准备在婚礼上用的戒指,也是,修斯家族的权印。”
    舒安打开红丝绒的盒子,那是个上世纪风格的金镶玉戒指,玉色在黄昏里璀璨的如一颗夜明珠。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舒安,他把权印留给你,就代表修斯家族从今天开始,由你掌管。”
    她抬起头看向沐风,凝结在眼里的泪珠好像在瞬间干涸下来,不是震惊,而是痛苦,巨大的痛苦,沉沉的压在她心里让她透不过气来,可是她宁愿这样被压着,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支撑下来等待他回来的那天。
    她不能让他的家业毁在她手里。
    次日沐风带着舒安去了位于霍夫人农庄边上的另外一座农庄,那里是修斯家族的真正宅邸。
    “宅邸是后来建成的。”坐在她身边,沐风介绍,“大约就是在你来霍夫人庄园后开始建造,那会儿他说,要解散修斯家族,和你与霍夫人毗邻而居,然后……”沐风没有说下去,他看到舒安的目光一直低沉着,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
    “不过后来,就成了修斯家族的聚集地。”
    沐风用一句话结束他们的谈话,俯身打开车门,请舒安下车。
    庄园大门敞开,从他们下车的地方到大门口,沾满了黑压压的银白色西服的人。他们躬身,保持着九十度的硬朗姿势,留出中间的一条道路。
    “夫人!”
    他们这样称呼舒安。她明白,这是修斯家族迎接主人的最高礼仪。
    顿了顿,她低头看了看手指上楚云端留给她的戒指,微微扬起下颌,走进了那座庄园。
    今天,poem给她的是一件黑色的修身连衣裙,贴在她身体上,彰显着女人的妩媚和庄严气息,他说今天是安特别重要的日子,所以这件被称为‘破茧’的连衣裙恐怕是最为适合她的。
    客厅十分宽敞,三层楼的房顶高大而威严,纵然无论是外面的法国梧桐还是房间里精致的小摆设都在体现着温暖的家的气息,但是现在舒安不需要它们来软化自己的心。她在正中央的沙发上坐下,将戴着戒指的手朝着客厅里黑色西服护卫们抬起,他们俯身,整齐划一的用低沉的声音道,“家主!”
    “他们是修斯家族的精英护卫,尽忠家主,永不变心。”
    沐风为她介绍。
    舒安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话,“希望你们一如既往。”
    护卫们整齐的下去,只留下几个人随时保护在他们身边。舒安低沉的问沐风,“沐风,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沐风将手中的一份文件交给她,说,“已经调查清楚,请家主过目。”
    她没有即刻翻开文件,点头起身,吩咐沐风带她去书房里。
    佣人跟进来给她端来杯咖啡,她看了一眼那名佣人,凌厉的目光令他垂下头,“记住,我只喝茶,不需要咖啡。”
    佣人忙应下匆匆下去。沐风关上门,对舒安笑了笑,“你挺适合坐这个位置。”他说话的时候,舒安慢慢坐进了书桌后的那张椅子里。书房里仍旧弥漫着草木的香气,这张冰凉的椅子却让她觉得很温暖,她好像看到了楚云端坐在椅子里,能从皮质的椅背上,感觉到他的清新气息。
    那个总让人会误以为是男孩儿的楚云端,她知道他有另外一面,所以,当她靠近他这一面的时候,没有陌生的感觉,而是,很熟悉,好像她又坐在那间病房里,听着他给沐风下各种命令,他的一条胳膊总是搭在她的脊背上让她依靠在他怀里,那样舒服的午后,即便他的命令多么冷漠,她都不会觉得冷。
    舒安闭了会儿眼睛,睁眼对沐风回以微笑,起身打开沐风交给她的资料。
    “那架飞机是秦慕笙准备的,当时他在c市的狼集团找到了我们,修斯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给他一辆私人飞机送他回n城。我们对秦慕笙几乎没有怀疑,但是,现在我知道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沐风低下头。
    舒安手中的文件上,详细描述了飞机失事后从残骸判断的爆炸结果。
    “黑匣子没有找到?”舒安微蹙眉宇,看向最后那行字。
    “属下无能。”沐风抱歉的垂下头,“我们赶去的时候飞机的黑匣子已经被人带走,据我所知,秦慕笙的人是第一批赶到的,而且。”沐风迟疑着。
    “说。”
    舒安果断的说出一个字。
    “是,我们去的时候,秦慕笙的人仍然在附近。据说,他们在寻找修斯的尸体,而且他们动用了全部潜水设备。”
    一切,似乎都很明了了。楚云端的总部遭到袭击,接下来秦慕笙给他提供了一架飞机,飞机出事后,秦慕笙又在积极的寻找楚云端。这件事,完全可以拿出两个结论。
    第一,正如以上证据表面看到的,秦慕笙一直在帮助楚云端,只是楚云端的命不好罢了。
    可是舒安却不明白,秦慕笙为什么要帮楚云端,他死了,不仅仅他生意上没了对手,正如雷诺所说,他们的合作也没人会阻挡,而她,也许还会成为他的女人。对秦慕笙来说,云端死了的好处真的是很多。
    那么就只有第二,就像上次的电影投资一样,秦慕笙先使了个绊子给楚云端,让投资撤销,然后再亲自给他投资,让他心怀感恩。而这次,他先是派人偷袭了楚云端,再派人给他那架飞机。在那个时候,云端应该根本没来得及怀疑飞机会被人做过手脚,所以当他乘上飞机准备回来的时候,才会在遇到危险时丝毫没有提防。再接下来,秦慕笙就派人装作是去寻找云端,却偷走黑匣子,毁灭证据。
    显然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而且,雷诺已经告诉过她,秦慕笙,就是那个执行者!
    她凝视着桌面,呼吸里是云端熟悉的气息,是他曾经留给她的温暖。从前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一个人,即使走了,温暖也仍然留存在他爱的那个人的身体里。即使是父亲,也没有。
    “秦慕笙不是在寻找云端的尸体吗?你们立刻前去配合。然后,给我搞一份秦氏传媒的资料,最好是财务信息过来,越具体越好!”
    秦慕笙,你夺我女儿,害我丈夫,今日起,你我势不两立!
    正如舒安所想,楚云端并没有用华闻传媒,沐风说他是真心再做华闻,并且曾经想过卖掉所有的财产只留下华闻,和她过一种富裕却平淡的生活。
    此刻,舒安坐在他的椅子里,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情。明天剧组就要开始拍摄了,她告诉沐风她要拍完这部戏,因为那是云端倾尽所有为她打造的,她不能辜负他的心思。纵然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已经是深夜,沐风一直陪伴着她直到下班。
    走出公司的门,却有个意想不到却在预料中的人出现在楼下,秦玖。
    他上前对舒安微微躬身,道,“夫人,我已经等了两个小时,先生说,请您先回去休息,希望改日您有时间的时候,能和他见一面。有些事情,他认为必须告诉您。”
    舒安略略垂了眼眸,并未回答。
    似乎秦玖也没准备等她回答,再次恭敬的颔首后便去打开车门准备离开。
    “阿玖。”
    她叫他的声音令他整个身躯狠狠一震,半晌才回头过来,纵然脸上一片平静,但眼睛还是暴露他在几分钟前曾经在心里震动过。
    很好,舒安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她走过去微微有些调皮的歪了歪头,问,“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的称呼和态度都变得这么不近人情的恭敬?我记得从前你喜欢叫我小姐,我觉得很好啊!”
    秦玖看着她愣了许久,才回神回答,“是,但先生吩咐从那天开始就只能叫夫人。”
    “那好,谢谢他,谢谢他尊重我已经是云端妻子的事实。顺便告诉他,我祝他和俞芳华幸福,我和云端在联邦的见证下,也会幸福!”
    说完她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进入自己的车内,车门一关,沐风将车子飞快的开走。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会儿,沐风从后视镜里看到舒安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才叹了口气笑道,“刚刚很辛苦吧?”
    舒安垂下眼眸,望向窗外,只轻轻叹了口气算作是回答。
    “你准备怎么办?”
    沐风又问,她今天的表现很奇怪。如果是恨,她没必要靠近秦玖跟他说话,大可以不理就算;但如果不恨,她何苦和秦玖说那些并且让他传达给秦慕笙?她做出如此矛盾的事情,必然有个理由。
    似乎想了想,舒安摇摇头,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有一点我清楚,我不能和秦慕笙断绝关系,否则我想要拿到手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拿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决绝。纵然这样的决绝稍纵即逝,但仍然让沐风心下一颤,他突然发觉自己深刻的领悟到中国古语中的一句话‘最毒妇人心’,别惹女人,尤其,别动她爱的人。
    第二天就是进入剧组的日子,舒安暂时不可能见到秦慕笙。
    对她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昨天夜里她想到半夜,却仍然没有想到可用的方法,只是面对着天花板,想象着那个曾经睡在她身边的男子依旧在,他均匀的呼吸着,小心翼翼的拥着她,好像生怕用力就会把她折断,他喜欢在听她说完她做的一些事情后说,‘舒安真厉害’‘舒安真棒’像是哄孩子一样,但是那淡淡的夫妻间的语气,却让她心里满满都是被捧着的幸福。
    云端,此刻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想你?
    “安!”
    sam跳出来,一声惊叫把舒安吓了一跳,他猛地抱住她,“我可怜的安,我很担心你,每一天都是!”
    舒安稍稍挣脱开sam对他笑笑,“没关系sam,poem已经替我处理好所有的公关,不会影响到我们拍摄。”
    “哦天!”sam皱着好看的眉头,用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在说什么,我是担心你,担心你ok?不是什么公关什么电影,那跟我有多大关系?当然,我承认对塞缪尔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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