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掐了她的下颌让她正面对他:“是要爷亲自哄你?”
    怀中人轻哼出声,韩修最是喜欢她这般模样,当即抱着人起身:“好,那爷便亲自哄。”
    欣荣推他:“还是白日里,被人知道……”
    韩修扬眉:“这是在我自己的院子里,还怕谁知道?”
    说着语气又暗了几分:“还有谁不知道?”
    一炉轻烟袅袅,待沉香全然散尽时,韩修才重新披衣起身,替榻上人掖了掖被角。小厮已等在外头,又有事要回禀。
    韩修压着声音吩咐了几句,离去前回头望了一眼。
    鹅黄软帐中隐隐勾勒出一道人影,最是温香软玉。韩修顿了片刻,又加了句:“以后,若是欣姨娘来寻我,不必阻拦。”
    小厮一愣,低头应是。
    韩修这才跨步离开。
    帐帘之后,欣荣背对着外侧,缓缓睁开了眼。
    第九十五章 晋江独发
    “大人,有消息了!”
    连沛这几月被季洲带的鲜少这般喜形于色,此时兴冲冲地奔进门来,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道:“人找到了!就在城阳关。”
    季洲倏然起身:“城阳关?怎么去了那儿?”
    出了城阳关就只剩沙驰关一个关口,关外多风沙,气候恶劣,并不是宜居的好地方。
    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是为了出关吗?
    连沛擦了擦汗,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大人放心,果然不出大人所料,他为了逃避追捕一路往关外去,还挺会乔装打扮,贴了胡子头发混在了胡商之中。若非那支商队犯了事刚好被扣下,只怕还真叫他逃到了关外。”
    季洲默了默:“你说的是谁?”
    连沛讶道:“臻荣寺那个逃跑的僧人啊,我们追踪了他这么久,可算是找到了,就是嘴巴挺严,还没问出什么。不过算算日子,人应该已在半途了。”
    季洲重新坐下,淡声道:“这一路小心护送,莫被其他人察觉了踪迹。”
    连沛答应下来,瞧着季洲的神色,这才琢磨出味儿来,不由拍了拍脑袋:“大人……可是想知道商姑娘的消息?”
    季洲眸中一顿。
    那日他发现血衣端倪连夜赶往红楼,得知公子已然离开后他便确认,那个人一定还活着。
    只是她选择以这种方式,决然离开。
    季洲一时怔忪,连沛又瞧了他一眼,犹豫道:“其实……也的确是有商姑娘的消息。”
    话已出口,连沛便一鼓作气道:“商姑娘回来了。”
    椅脚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一声,连沛一晃神的功夫,他们家素来一丝不苟的季大人已然起身,大步往门外去。
    “可……她是同那位公子一道回来的。”
    季洲猛地顿住脚步,无尽的沉默在室中漫开,让连沛有些喘不上气。不知过了多久,季洲又回过身来,一步一步走至案前坐下。
    “替我研墨。”
    连沛忙照办,却又忍不住打量他:“大人这是……要给商姑娘写信?”
    “她帮过我又救过芸儿,即便她对我无意,我们也依旧是挚友。”季洲面上一如既往冷肃淡然,落笔却微微一顿,“如今既然有了僧人的消息,自然要让她知晓。”
    季洲继续落笔:“无论用什么方法,答应她的事,我定会办到。”
    ***
    刚入澧都城,熟悉的喧闹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商丽歌掀起帘子看向外头,宽阔的步街,鳞次栉比的商铺,往来如川的行人马车,一切都与她离开前别无二致。
    荆北满眼兴奋,一路目不暇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忍不住回头道:“师父,这便是天子脚下的澧都城吗?我们这便到澧都城了!”
    “是啊,这便是繁华澧都。”
    商丽歌原以为,澧都的所有都只会让她觉得桎梏和压抑,却没想到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竟只叫她觉得分外亲切。
    马车停在了红楼大门前。
    广袤楼阁,红檐黛瓦,虽在白日未点起那长串的美人灯,却依旧可见明珠光华,盛丽夺目。
    这些时日,除了小重山中人和素湘、殷千千几个,其余红楼中人并不知晓她的事。对外只道她在花神节上遇袭受伤,去庄子上调养了一阵子,伤好后便与公子外出游学,至今方归。
    故而她同公子下马车时,红楼中不少人亲迎在前,恭贺她和公子归来。
    殷千千和素湘一早便得了消息,没去外头,而是等在了小重山前。
    见人回来,殷千千率先一步上前,憋了这几月的火没出撒,嘴角都燎了泡,然一见到人,开口却是:“伤都好了?”
    她拉着商丽歌前前后后地看:“胳膊没少?腿也没断?”
    商丽歌咽下喉间热意,特意在她俩面前旋了个身:“放心,没缺胳膊少腿。”
    殷千千确认了她没事,随即一拳锤在她肩头,咬牙控诉:“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
    商丽歌:……虽然但是,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不等商丽歌开口,素湘已然上前掐了她的脸。她平日里素来不苟言笑,此时同样一脸清冷,却是双手并用,将商丽歌的脸同时往外扯了扯。
    商丽歌:……我有理由怀疑你嫉妒我的美貌。
    “少了些肉。”素湘瞧她一眼,“别学殷千千整日吃草,又不是羊。”
    “噗。”
    商丽歌笑出声,殷千千果然转移了目标,怼起素湘来,商丽歌瞧着她们两个,心头好似滚进了一粒火种,烤得她热乎乎暖洋洋的。
    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在红楼里,她也有了在乎的人,和在乎她的人。
    或许,是她一叶障目。
    商丽歌回了在小重山的屋舍,让人也给荆北安置了住处。飞霜见到她又抹了回眼泪,嘴角却是咧到了脑后跟,一路叽叽喳喳,半刻也不肯停歇。
    屋中的布置摆设就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姑娘离开后,公子时常会来这里坐坐,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飞霜说着,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公子吩咐了,这里的东西都要维持原样,不能积灰,所以我就当姑娘还在,日日打扫着,想着……想着姑娘的魂魄若是能回来,瞧见这里干干净净,定然也是高兴的……”
    飞霜再忍不住,“哇”的哭出声来,商丽歌回身抱住她,轻轻拍在她后背。
    “对不起,是我的错,没有顾忌你们的感受,让你们担心了。”
    飞霜擦着眼泪摇头:“我明白的,姑娘在这并不快活,尤其是姑娘离开前那段时日……是我笨,我早该看出来的……”
    “可是姑娘,公子当真是很在意姑娘,您是没瞧见,以为你坠崖的那段日子,公子明明活着,却好像死了一般……”
    商丽歌听着,心头倏然一痛。
    她没让飞霜帮忙,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将衣物归置到柜中。柜子旁还放了个箱笼,商丽歌目光一顿,将箱子打开。
    里头都是一些旧物。
    不知从何时起,她在这里的物件已放了满满一箱子。
    商丽歌一样一样拿出来,有放着那支蝴蝶簪的妆奁,有一个略微褪色的鲤鱼莲花灯,商丽歌抽动底下的莲瓣,鲤鱼的尾巴还能来回摆动,并没有坏。
    灯芯里还留着那张良药字条,商丽歌记得,那是上元节的时候,公子赠的。
    商丽歌笑了笑,将它放在一旁,又从箱子里拿出另一盏花灯来。这一盏明显比那盏鲤鱼灯还要精致许多,灯面上的她手执团扇翩翩起舞,正是公子画给她的美人图。
    商丽歌轻轻转着花灯,底下的流苏也跟着旋转起来,自上往下看,隐隐能瞧见灯纱底部的一点墨痕。
    商丽歌微微一愣,之前她并未发现灯下有字,此时便将灯笼停下,翻转过来。
    果见灯笼底部写了两行小字,是玉之心喜,赠吾丽歌。
    心尖好似被什么轻轻一撞,轻暖的甜意如水波一般一圈圈漾开,将她整个人都圈纳其中。
    商丽歌勾了唇,小心地捧了灯笼走至案前,提笔沾墨,在那两行小字旁又加了两行。
    “姑娘。”飞霜在外头道,“有你的信。”
    商丽歌将灯笼搁在案上,等着字迹干涸,先去开了门。的确是给她的信,商丽歌拆了一看,不由微微扬眉。
    是季洲的来信。
    告知她,那个有可能参与嘉和县主绑架案的臻荣寺僧人,已然找到。
    商丽歌思忖片刻,提笔写了一封回信,装好后命飞霜立即送去。
    她会让那个僧人开口,越快越好。
    之前她远在闵州,要想替自己报仇还得花时间布局思量。
    如今,她既回来了,有些账是也该好好清算了。
    第九十六章 晋江独发
    沈望一行已先一步被押送至澧都,案子移交大理寺主审。沈望勾结水匪已是板上钉钉,只是结案尚需时间,便一直将他关在大理寺地牢中。
    他身中跗骨之毒,又被关押日久,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神志都有些不清不楚,不是骂骂咧咧便是随意攀咬,真真假假让人摸不清头绪。
    然这些时日沈望已不怎么开口,似乎是油尽灯枯。季洲听人回禀,亲自去看了一回,原本死气沉沉的沈望见到他却陡然一个激灵,爬到牢门前朝他伸手,浑浊的眼珠子嵌在凹陷的眼眶里,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
    “大人救我,救我……”
    他看着牢门前的那道侧影,口中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然一直等不到季洲回应,他忽而咧了咧嘴:“你得救我呀,我替你打压着卫氏,你怎么还能不救我?”
    季洲眯了眯眼,沈望之前见过他,不该认错人才是。他是真疯了,还是……
    季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望的头下意识跟着偏了下,然眼珠却定定不动,甚至已许久未曾眨眼。
    他看不清。
    季洲瞧了瞧自己的衣袍,绯色官服。在澧朝,三品以上官员皆可着绯色官服,沈望将他认成了谁?
    甘南节度使已是从二品大员,能让沈望马首是瞻的,澧都城中也并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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