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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花神位毫无悬念,商丽歌摘得魁首,并顺利通过了礼乐司的考评。
    正如商丽歌所料,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伎俩都不值一提。乔衡再如何不甘,也不能左右礼乐司的决定,行首大家的玉牌不日便会下发,而十日之后,商丽歌便会前往城外青山的碧鸿泉,以花神的名义点泉泽被,祈祝春风化雨,礼乐兴盛,国泰民安。
    花神已选,然那凤舞琵琶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各大茶楼酒馆的说书人连夜编撰了同商丽歌有关的话本子,醒木一拍,便将新晋商大家的隐秘情史娓娓道来:
    “话说那日,玥影横斜,商大家将公子拦下,吐露心中情愫,却被公子婉言相拒。公子道:‘你天赋卓绝,若一心习舞他日必成大器,不必在我这无情之人身上浪费时间。’商大家黯然神伤,苦闷之后又生踌躇壮志,将一心都扑在习舞上以弥补情殇之恸,终如公子所说,一鸣惊人!”
    楼下众人一时嗟叹不已,一时又高声喝好掌声雷动,商丽歌听得嘴角微抽,索性将窗叶合上。
    卫临澈忍着笑:“还未恭喜商姑娘成为行首大家,我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此次是商丽歌托人送信到汾水巷,将卫临澈约了出来。
    那日畿防营复试的情况她已然知晓,此时便开门见山:“卫郎君可是不日就要回闵州了?”
    卫临澈目中一顿,之前他踌躇满志地来,不明白祖父为何会那般排斥澧都,如今参透几分,却也跟着对整个朝廷失望,此时不由摇头苦笑:“我已无意留下,正好家中也来了人,商姑娘若是不曾来信,这几日我也是要去寻你,同你道个别的。”
    不知从何时起,曾经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少年眉间也拢了一层沉沉郁色,商丽歌顿了顿,看着他道:“参军卫国无地域之分,将士戍边禁军守城,皆是卫国。闵州也有自己的地方军,卫郎君既有报国的赤子之心,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卫临澈一怔,半晌才道:“可家中人并不希望我从武……”
    商丽歌忍不住笑道:“你这一身武艺难不成都是偷学来的吗?若是当真不想让你从武,就该什么都不教你,只让你读书习字岂不更好?”
    卫临澈眸中一颤,蓦然起身,在室中来回踱步。
    不错,他习了多年的卫家枪法,一开始也都是由祖父所教。祖父心里,也定是不希望卫家枪法后继无人,然后来骤然反对他从武,是在听他说他要从军之后,而吵得最厉害的那次,却是他说他要来澧都。
    若是留在闵州军中,祖父未必会反对。
    卫临澈神色一亮,朝商丽歌拱手道:“是我一叶障目,多谢姑娘一言之醒。”
    商丽歌弯了弯唇:“你不必言谢,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卫临澈正色道:“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临澈必定不辞。”
    商丽歌缓缓收拢掌心,抬眸之时,眸色坚定明亮:“我想同你一道去闵州,但……需要你找些人手配合。”
    卫临澈愣了愣,实在没想到是这桩事,对他来说这等小事实在称不上是帮忙,然商丽歌又道:“卫郎君不必急着应下,听我说完不迟。”
    雅间之中茶香袅袅,朦胧雾气下卫临澈神色几变,虽心头疑惑深浓,但商丽歌不言原因他便也不问,只细细思考她说的每一步他是否都能办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面前的茶都已冷透,卫临澈犹豫半晌,问了这一下午来的第一个问题:“这事对你来说既是极为要紧,为何你会让我来帮这个忙?”
    这一点,商丽歌也说不清。
    或许是因为那日初见之时,见到他给讹诈他的老汉银钱治病;也或许,是因为马球赛上他已然帮了她一回;又或许……只是因为他面善。
    商丽歌总觉得卫临澈的五官有些熟悉,似是下意识能让她心安。
    “不管如何,姑娘既敢信我,那我必不负姑娘所托。”
    “多谢。”商丽歌道,“这几日因要筹备花神节,我有借口能经常出楼,卫郎君若是有事寻我,可在这间茶楼窗外挂一条红布。若我有事,会直接递信到汾水巷。”
    “花神节前,还请郎君务必出城。”
    “放心。”卫临澈应下,“十日后,我在城外青山等你。”
    大堂之中,休息好了的说书人继续讲着商大家的风月后续。
    商丽歌戴了围笠先行离开,也就没有听到那话本子的下回:“……原来公子那日狠心拒绝商大家只是为激励她奋发向上,如今她达成所愿,公子自然对她诉了衷肠,两人情投意合,这天下间便又多了一对有情人呐!”
    ***
    商丽歌回到小重山,进门却见公子坐在桌旁,脚步下意识一顿。
    那日她曾刻意表露过对公子掌握她行踪的不喜,以她对公子的了解,应该不会再命人时时盯着她的动向,她又出门试了两回,甚至未戴围笠,公子都不曾说过什么,这才托人送信给卫临澈,将他约了出来。
    “回来了。”桌旁的闻玉放下书册,抬眸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商丽歌将围笠放在桌上,动手倒了杯茶:“听说花神节上要给花神进献自己绣的香囊,公子知道的,我绣工不好,便去绣楼抱抱佛脚。”
    闻玉想起那日她送来的一个香囊,绣在上头的小马驹似狗非狗,倒是扯出抹笑来:“绣活这事还得看天赋,你这时候现学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你的绣工也没那么差,花神节上是绣花,总不会再有人将花看成狗的。”
    商丽歌:……
    “公子若是不会宽慰人,可以不说。”
    见公子轻笑,商丽歌瞪他一眼:“这时候过来,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闻玉依旧嘴角含笑,清咳一声道:“明日莫要自己出门,带你去个地方。”
    商丽歌微微一愣,应了声好,又听闻玉道:“就穿那件新做的衣裙。”
    公子说的是她生辰那日他赠的那条衣裙,软烟罗光滑柔软,明丽的缃色极衬肤色,丁香穿蝶的绣案与公子的那支双蝶飞花的玉簪也是极为相配。
    镜中的女子俏丽若枝头嫩蕊,只不是她一贯喜欢的明艳大红,然商丽歌微微勾唇,还是将玉簪别在鬓间,转身出门。
    今日晴光潋滟,天碧如洗。正是春日好时节,拂面杨柳风,盈袖落花香。
    商丽歌坐在马车中掀了车帘一角,只见两侧田埂绵延,野趣盎然,远目青山如画,飞鸟点墨,竟是已然出了城。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才堪堪停下。
    同公子出门过几次,商丽歌已然知晓公子的习惯,以往皆是她先行下车,再伸手接公子下来,这次却是公子先推了车门出去,商丽歌探目,见公子已然等在车旁,朝她伸手而来。
    商丽歌愣了愣。
    闻玉微微扬眉:“愣着作什么,还不下来?”
    商丽歌压下心头的怪异之感,递手过去。温凉的掌心裹在她指间,这一裹,竟是裹了一路。
    这里似是一个庄园,后园场地开阔浅草茵茵,两侧搭了球篓,远远可闻骏马嘶鸣。
    商丽歌目中顿时一亮:“是马球场?”
    闻玉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解去披风。他今日穿了霁色流云纹的窄袖长衫,跨身坐于马背,倒不见往日温润之色,反而显出少年意气的玉树临风来。
    小厮递上球杖,他望了商丽歌一眼便纵马而行,马蹄踏落间酣畅淋漓,扬杆一挥,马球便稳稳入篓。
    闻玉回眸,果见场边的商丽歌笑得眉眼弯弯,那盈盈眼波似盛了一池春水,倒映其中的皆是自己的影。
    一瞬之间,胸腔似被什么充盈满溢,陌生的情绪让人心如擂鼓。闻玉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策马奔至近前:“想不想试试?”
    见商丽歌点头,闻玉便拉她上了马,一时娇色在怀幽香拂面,闻玉眸中微暗,顿了顿才道:“坐稳了。”
    商丽歌没有回头,她并未怎么骑过马,此时也丝毫不惧,只伸出手去感受那从指间漏过的风。
    果然如她所想,自在得让人心情飞扬。
    她一直向往马背上驰骋纵意的快感,也不是没想过要学,只是一来没有机会,二怕公子起疑,便一直未提。
    没想到,公子今日竟会带她到马场来。
    商丽歌眸中微闪,偏过头去:“我想学骑马,这马场,公子可否允我时常过来?”
    她偏头时,莹白耳垂下的明月珰跟着轻颤,微风勾起青丝,拂在闻玉侧脸,那一点痒意明明微不可查,却让他觉得分外磨人。
    久不闻公子开口,商丽歌心头略略忐忑,垂眸道:“若是不便……”
    “好。”
    商丽歌微微一怔,听公子声色微哑:“我教你。”
    第五十七章 晋江独发
    兰嫔月前便搬到了长信宫。
    长信宫冬暖夏凉,比原先的芷兰宫宽敞两倍有余,兰嫔在此处养胎,一应宫婢太监无不小心谨慎,再无人敢怠慢。
    然兰嫔喜静,身边只留了千珏和宝顺,其他人都只能在外殿伺候。
    此时宝顺躬身而来,从袖中抽出一卷画递到薛兰音跟前:“这便是今年的花神人选,听说是公子亲自举荐到礼乐司的,如今已然通过了考评,该改口称大家了。”
    薛兰音将画展开,画上的女子反弹琵琶而舞,步履翩跹容色姝丽,让人过目难忘。薛兰音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的琵琶,瞳仁猛然一缩。
    这是……
    画这幅画的画师甚为细心,连琵琶上的素梅图案都勾得分毫不差。
    薛兰音颤着指尖轻抚上去,仿佛能透过这卷画,抚到那把琵琶上的纹路一般。
    这几枝素梅还是那位在时亲手所画,她甚至还清楚记得那位作画时的神情模样。只是若非她当年将这琵琶赠了她,如今怕是早同其他旧物一般,灰飞烟灭了。
    薛兰音闭了闭眼,盖住其中骤然汹涌的情绪,只将画递给宝顺:“烧了吧,莫要让旁人看见。”
    这把琵琶在公子眼中是无价之宝,如今既肯将之借予旁人,想来是对那位姑娘上了心。想到这儿,薛兰音的神色又和缓了些,也好,有这么个人放在心里,总好过同她一般,成为个满心仇恨,冷心冷情之人。
    薛兰音抚上微微凸起的腹部,嘴角只余一抹凉笑。
    在她进宫之前,她便已然剥夺了自己成为母亲的权利。她不会生下那个人的孩子,也从未怀过那个人的孩子。
    薛兰音冷道:“将盒子取来。”
    宝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立时便从上锁的小屉中将一木制小盒取出,打开盖子递去。
    盒中原本有两颗药丸,如今只余一颗。
    薛兰音在芷兰宫禁足之时,便已同公子定好了之后要走的每一步。盒中药丸是由素湘所制,一颗能让她显出喜脉孕相,暂停月事小腹微隆,而另一颗则能让月事恢复,脉象也随之正常。
    芷兰宫中那场大火本就是她自己的手笔,一来除掉芍药,二来宣布身孕。为防万一,公子还特意安排了孙太医专门负责为她看诊,一切都顺理成章,毫无破绽。
    只这两颗药丸,服药的间隔不能超过三月,且药效过后,有一段时间她都会月事紊乱身体虚弱。
    然薛兰音不在乎,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千珏端了茶来,薛兰音就着茶水将药服下,随后吩咐千珏更衣梳妆。
    花神节将至,宫中也举办了赏花宴,各宫嫔妃及皇室子女皆会到场。韩萏之前被禁足月余,如今禁令虽撤,她却依然在未央宫中闭门不出。
    只是此次的赏花宴由太后所办,她再想避,也避不了了。
    薛兰音抬眸,即使隔着铜镜,她眼中冷意也不减半分。
    ***
    商丽歌在房中收拾东西。
    过几日就是花神节了,卫临澈那边,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其实她要带的东西并不多,换洗衣物珠宝首饰自是一样都不能带,最要紧的只有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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