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位穿着墨青窄袖武服的年轻郎君甩着手腕走近,马尾高束面容清俊,单手一撑便跃上了台。
    卫临澈拱手报上姓名,把总见他步履矫健身手灵活,确实像个练家子,便颔首道:“挑样你趁手的兵器,随时都可以开始。”
    卫临澈没有推拒,手臂卷上一杆长/枪,甩了个漂亮的枪花。
    把总见此,也选了杆长/枪。
    二人在台上跃腾走位你来我往,枪上红缨翻飞,劈、挑、勾、刺攻势凌厉,看得人眼花缭乱。
    卫临澈一个斜步游走,手中长/枪收回又刺出,逼得把总连连急退,蓦然枪身一转击在他腹部,把总用长/枪撑地才勉强没有摔下高台。
    底下静了片刻,蓦然爆出一阵呼声。
    卫临澈笑了笑,抱枪拱手:“承让了。”
    不远处的高台上立了几人,为首的两个一个面黑续髯紫袍加身,一双深目中精光闪烁,面上是岁月沉淀后的老练精明,另一人还是个年轻郎君,同样未穿甲胄,而是穿了一身喜鹊衔枝的交领长衫,银线压袖,佩曲珑绶带,矜贵不凡。
    年轻郎君笑了笑,面上却几分漫不经心:“果然是少年出英雄,武侯觉得呢?”
    林隋面上平静,内里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他几乎是一眼认出,方才台上的那位少年,使的分明是当年赫赫有名,曾威震三军的卫家枪法!
    卫氏远避朝局多年,如今竟是又打算卷土重来了么?
    那当年之事……林隋目中一沉。
    韩修瞥了眼林隋的神色,目中闪出几分玩味来,此时道:“不过卫这个姓,我们韩家人着实是不太喜欢。听闻最后的选拔武侯必定莅临,到时可要好好考校考校。”
    林隋牵了牵唇角:“这是自然。”
    韩修见林隋似陷入了往日回忆,一时又觉得索然无味,令一旁的郎官再带他四处转转。
    郎官自然不敢推拒,一路小心谨慎地陪着。这位可是刚刚调任到畿防营的韩都尉,年纪轻轻已是这般品级,又是韩相嫡孙,前途不可限量,他自然是要费心讨好,不敢得罪。
    这一路,何处是兵器库,何处是武备司,郎官都介绍详尽,就连伙房和溷藩都指给了韩修,生怕哪处不周到。
    畿防营外围还有一个校场,比里头的那个要小上些许,此时营中人大多在营地里看热闹,校场中只有寥寥几人对着靶子射箭,除那些人外,就只有一个灰衣小仆随侍,将散落在场中的箭矢捡起。
    许是玩得无聊了,射箭的几个突然朝那小仆道:“喂,你过来。”
    小仆转过身,巴掌大的脸显得灰扑扑的,倒是那双眼睛,生得格外灵动清秀,为他那张脸增色不少。
    那群人中不知是谁摘了个果子过来,径直扔给小仆:“去顶着,站好了。”
    小仆接着果子,比划了几下。
    那群人不耐烦地轻啧几声,掏出一袋金珠看也不看便扔了过去:“还不快去!”
    小仆将那袋金珠收好,这才转身走到箭靶处,将拳头大小的果子置于头顶。
    陪着韩修过来的郎官远远瞧着,惊出了一声冷汗,刚要上前厉声喝止,却听韩修道:“这是做什么?”
    郎官觑着他神色,小声道:“有时郎君们在营中无聊时,便会到此处练习射箭,偶尔……偶尔也会想些别的玩法。在这打杂的仆人都是从外头临时招来的,并不是畿防营中人……”
    郎官越说越小声,韩修睨他一眼:“畿防营也是军机重地,怎能让外人随意出入?”
    郎官抹了抹额,按规矩自然是不能的,但郎君们经常这般比试射箭,若不从外头招人,一旦伤着了谁,怕是不好对上头交代。
    郎官那些心思,韩修一眼便望到了底,眼下也没兴致同他计较。
    此时场中之人已拉开了弓箭,直指那小仆头上的果子。弦满放箭,却是偏了些许,箭羽从小仆耳边飞过,射入身后的靶盾。
    那小仆只一动不动站着,连眼睫都不曾颤过一下,似是对飞来的箭羽毫不在意。
    射箭之人暗啐一声,又要拉弓,蓦然身后有人伸手,径直将他的弓箭夺过。
    “谁敢——”
    那人转身,正要破口大骂,对上身后之人的眼却骤然一噎。此人眼角微挑,瞧着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却莫名叫人觉得胆寒。又见一旁的郎官拼命使着眼色,那人忙识相地退到一边。
    韩修拿过弓箭,抻臂拉弓,弦如满月箭若流星,只闻“嗖”的一声,箭矢疾飞而出,不偏不倚,正中果心。
    身旁的人一片叫好,韩修却微微眯了眯眼,见那小仆依旧一脸平静地将插了箭矢的果子拾起,朝几人走来。
    待到近前,韩修才看清那双灵动眼眸,果然黑白分明,生得格外讨喜。他静静看着韩修,朝他伸出手来。
    郎官忙斥道:“你这小仆,可知站在你跟前的人是谁?”
    小仆神色不变,伸出的手也并未收回。
    韩修勾了勾唇,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放到他掌心。小仆得了赏,便头也不回地离了校场。
    韩修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抚颌轻笑。
    倒是有点儿意思。
    ***
    小重山中,飞霜得了公子准许,来陪商丽歌说话,顺道给商丽歌带了些话本子。
    “姑娘的卧榻有好些日子空置着,我便将被褥都换了一套,见到姑娘枕下还有本话本子,便也一道带来了。”
    “有劳了。”商丽歌笑着看她拈花插瓶,如今百花齐放各色皆有,随意攀折几枝便是开得热闹,飞霜这是怕她在屋里拘得狠了,特意带些春意进来呢。
    “对了,这两日怎么不见欣荣?”
    飞霜插瓶的手微微一顿,她背对着商丽歌,道:“欣荣这两日染了风寒,怕姑娘伤势未愈又过了病气,是以不敢过来。”
    商丽歌皱眉:“怎就染了风寒,请素湘姐姐去看过吗?”
    “我去瞧瞧她。”
    商丽歌掀了被子要下床,飞霜听到响动,忙上前道:“姑娘如今还不宜挪动呢,就是些小风寒,姑娘放心,已喝了两贴药,想来过几日便好了。”
    “欣荣还说,等她病好了就再去采些新鲜的果子,要姑娘做腌渍的蜜饯给她解馋呢。”
    商丽歌被飞霜拦着靠坐床榻,闻言笑道:“她惯爱吃这个,到时候你可不许拦着。”
    “是是是。”
    飞霜笑着答应,却是垂眸避开了商丽歌的目光。
    飞霜走后,商丽歌才翻起她拿来的话本。
    最上面的那本正是飞霜从她枕下拿的,商丽歌查看了话本两侧,不像有人翻动的痕迹,遂放下心来。
    这本就不是什么话本,而是她记录金银进项和成为大家计划的手札,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在外头又套了层话本的壳子。
    商丽歌一页页翻,见上头记录的金珠数目越来越多,忍不住勾了勾眼尾。
    翻到她曾划去的那页,商丽歌眸中微顿。
    那时的她还想着同红楼同公子都保持距离,却不想没过多久便被召进了小重山,如今再看那毫不犹豫的一划,倒是有些滑稽讽刺了。
    商丽歌摇了摇头,将那页翻过。
    她看得认真,没注意房门被人推开,闻玉从外头进来,看她趴在床上便走近几步:“在看什么?”
    商丽歌一惊,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将手札合上塞到枕下,另一手掏了飞霜拿来的话本子,随意翻开道:“市井流行的话本子,我无聊,随便看看。”
    闻玉瞥了眼她手中的话本子,眸光却是倏尔一顿。
    《春闺夜话》?
    闻玉微微扬眉,深看了商丽歌一眼:“现下还是白日,歌儿便想着夜话了?”
    商丽歌不解,顺着闻玉的目光,这才看清飞霜拿来的话本子上,赫然写了《春闺夜话》几字,一时愣住。
    “看得这般认真,可是看出了什么心得?”
    这书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话本子!
    商丽歌心虚得紧,“啪”的一声将话本合上。却见公子俯下身来,一手撑在床沿,一手卷了她垂落的一缕发梢,轻轻绕在指尖。
    “歌儿想同我说什么夜话,我洗耳恭听。”
    公子压低了声音,沉沉音色从喉间滚出,一字一句似都带着些意味深长,偏偏又万般温柔缱绻,听得人浑身一酥。
    商丽歌忍不住闭了闭眼,偏头咬牙道:“是飞霜带来的话本子,我还未看过,也、也没什么夜话要同你说。”
    “哦。”公子低应一声,却是又凑近几分,灼热气息扑在耳侧,熏红了她的侧脸。
    只听他低低一叹:“可是我有。”
    第四十八章 晋江独发
    你有什么你有!
    商丽歌咬牙,曲着手肘推他。
    细碎的额发垂在眉角,商丽歌眼睫微颤,颊边浮现一层淡淡的粉,像是染了天际云霞,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轻抚。
    这样羸弱娇怜的模样倒是极少在她面上见到,似能无端勾起人的贪念,想欺负逗弄,想占为私有。
    闻玉瞧着,眸色渐深。
    他俯下身来,清冽松香沾染衾被幔帐,商丽歌只觉床帏之间尽是公子的气息,方稳住的心跳霎时又杂乱起来。
    公子却是伸手,抽出了她压在枕下的手札。
    “方才那本是《春闺夜话》,这本又是什么?”
    眼见公子就要翻开那伪装成话本的扉页,商丽歌一急,在床榻间半跪起身,一手撑在他臂弯,另一手伸手去夺。
    手札被公子举过头顶,商丽歌一咬牙,又站起些,改为撑在公子胸口,劈手将手札夺过。推搡间,闻玉顺势往后一倒,商丽歌便将他压在了身下。
    闻玉微微扬眉:“怎么,光看还不够,歌儿这是想要身体力行了?”
    商丽歌先将抢来的手札藏到身后,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跨坐在了公子身上,一手还撑在人家胸前,一副要为所欲为的模样。
    商丽歌:……
    蓦然听到身下之人一声轻笑,未等商丽歌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公子竟是反客为主,二人的姿势瞬间颠倒。
    公子一手护在她脑后,免得她磕到床板,一双黑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以前商丽歌只从中瞧出了清冷凉薄,如今却似又多了些旁的什么,专注看来时竟令她本能地觉得危险。
    “你先起来。”
    商丽歌推他,明明公子也并非孔武有力的武人,商丽歌这用力一推却如蚍蜉撼树,公子撑在她上方,竟是纹丝不动。
    “你欺负了我又不继续,只好换我来。”
    商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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