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齐庆正服侍女人用膳,许临清胃口不佳,捻着吃了几口。堂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原是齐尔急急忙忙的赶来,手中还拎着油纸包的某物。
    他原本想往常一样自然坐在小姐身旁,但望了眼旁边站立侍候的哥哥,他没有坐下。只是献宝似的把手中的丹桂糕放在小姐面前,道:“小姐,你猜这是什么?”
    “钦州特产丹桂糕。”
    他明明故意将有字的一面背到后面,他的小心思却在小姐面前一览无遗。
    “想带着钦州特产去拜访温公子?”许临清喝了口清茶,回首示意二人坐下。
    齐庆安静坐下,自觉吃自己的早饭,并不言语。齐尔眼神亮着,说道:“还是小姐懂我,温公子若真是钦州人士,在远离故土的京城吃上一口钦州小食,估计会感动的落泪。”
    闻言许临清也不反驳,对齐尔说:“拿块我尝尝。”
    齐尔立即小心翼翼的托出一块染满桂粉的小巧丹桂糕,凑到她的唇边。许临清也不想沾手,干脆就着他的手轻咬了半口。
    又喝了口茶水,许临清起身,招呼齐尔走。齐尔诶了声,咽下想把他手上丹桂糕吃完再走的话,见女人已经走到廊下,他急忙忙的丢下丹桂糕、抡起油纸就追去。
    被丢下的、女人咬了半口的丹桂糕留在桌上。一旁的齐庆眼神难掩,隐晦的落在它上。女人方才启唇的模样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那是女人唇齿触碰过的糕点。
    或许...
    他无法克制的用指尖拿起丹桂糕,望着小块的缺口出神。没有人会知道的,只有他知道。
    然而当下人进来收拾餐桌时,看见的却是几乎完整的糕点。哪怕在隐秘的角落,齐庆也无法放纵自己的情感,在他看来,这是对主子的冒犯与羞辱。
    【锦绣阁】
    许临清年轻时常来锦绣阁一半是因为它的装潢与其他青楼不同,没有附庸风雅的清阔,也并非半路奢靡的俗气,它是真的将“艳俗”二字做到了极致。锦绣阁有两层,楼上有半个露台廊边钻空,雨天倾泻下的是百条白练,晴天飘扬的是花团锦簇的锦纱。而另一半便是楼里外貌与性格各异的公子们。
    许临清与齐尔同行,齐尔落后她半步,手中拎着几份礼。面庞与身材都不再青涩,透出成熟的征兆,宽阔的肩膀以保护的姿态守在她的身侧。许临清侧目看了眼他的面上难有的严肃,调笑道:“我怎不知,你在外头像换了个人?”
    齐尔抿唇,脸上浮上一层浅粉,面对小姐的调笑,他只当不闻。
    与二人谈话间擦肩而过的男人走出十步远后才蓦地回首,只见他身着雪白梅花暗纹衫,外披殷红底镶边袍。回头太匆忙带起的发尾打在他袖盘上,发出闷响。
    “怎的了,老爷。”旁边仆人颔首低问。
    然而男人充耳不闻,他的眼盯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手指蜷缩握在掌心,他下定决心迈出步伐。是她吗?是吗?
    哪怕他已经在心中确信,他的脚步仍旧迟疑。
    若是她——
    若不是她——
    “老爷?”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旁边的仆人看他似乎是冲着某位女子去的,连忙出声劝阻。
    “老爷,时候不早了!”他再次阻拦,伸手似乎要拦男子。
    男子甩开他的拉扯,还有两步,两步。他急切的快步发出闷闷的响声,引得锦绣阁面前行走的人循声望来。唯独,那个女子没有回头。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他离她只有一步,他甚至可以看清她的侧颜,同年少时一样美丽。只是脸上少了俏皮的狡黠,多了许多无可奈何的沉静。她的眼眸,似乎在望过来——
    “老爷!”仆人压着嗓子急切的拉住陷入梦魇般的男人,唤醒他的几分神志,将他的视线与女子的错开。
    许临清望来的时候只看见头戴白玉孔雀簪的男子的背影。
    “谁啊?小姐。方才——”
    “嗯?方才如何?”
    方才他似乎认识您,齐尔咽下话语,微摆头,搀扶她过了门槛。入门便是敞亮的大堂,十几张红木雕的八仙桌陈列其中,当下清晨留宿的客人在包厢,大堂空旷只有几个清秀仆人在洒扫。
    二楼下来的粉衣公子看到许临清后,立即加快步伐,客气的请她上楼。
    “阁主这几日心性烦闷,昨夜宿醉。不过阁主早就吩咐奴家迎客,贵客您这边请。”
    “为何烦闷?”女人温言问道。
    “这,小人不好说。”粉衣男子将她带到二楼雅座后沏茶,又说要唤几位清倌奏曲。现才卯时,阁中的公子随心所欲惯了,不知会不会拒绝出来。但他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去求几位来。不说阁主特意吩咐,平日里锦绣阁开门迎客还多亏这位大人帮扶除恶。
    谁知女人轻笑声,对他摇头道:“现在去么?怕人请不来,你的额头上会多几个琴角嗑出的包。”
    男子羞赧,却也默认她此言确真。
    可是,阁主还未起身,难不成要这位大人候着么?
    “坐下吧。”女人开口,他只好依言坐下。
    没有忽略他的无措,许临清出言道:“你家阁主还未来,你应当替其招待客人不是吗?”
    “是,大人。”粉衣男子行名绯鹤,也是个心思玲珑的,知道这是女子要盘问他。
    “我与温公子是旧识,印象中温公子并非纵情酒色的人。前不久刚来京城时,我与他还见过几次,未见异常。你可知,最近为何常常宿醉?”
    “奴,奴...”他心里有答案,但不知该不该说。
    坐在女人左侧的男子倒了杯茶水放在绯鹤面前,女子宽慰道:“我与他相熟经久,你可大胆说。”
    见他还在犹豫,女人无奈他的嘴是真难撬,却又欣慰锦绣阁治人可用。情报中显示的不久前温祈念去过钦州,看来并不顺利。
    这公子最终吞吐出的话却是:“听闻是公子被心悦已久的女子拒绝了。”
    他此言不虚,正是温祈念亲口说的。只是确实出乎许临清意料,名门贵子沦落红尘后也会为情所困?在她眼中,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温祈念都是情不露于面,敛心藏于内。从前被女郎辜负,如今又为心悦的女子宿醉。这怎么也不像是克制自律的温祈念。
    但世间唯情字难解,许临清也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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