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云墨染的话,阿蓝自是受伤不轻,脚底下不由一个踉跄,眼泪瞬间流得更凶:“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你的……我……”
    深吸几口气平静着自己的呼吸,云墨染突然苍白着脸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你是我的娘亲,是不是?可是你觉得,你够资格做一个母亲吗?”
    这句话对阿蓝造成的打击犹胜于刚才,令她浑身一颤,险些当场昏厥:“你……”
    “小七!不可这样说你的娘亲!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见阿蓝如此,云楚天自是心疼,立刻轻轻呵斥了一句,“你不懂,她只是……”
    “不,相公,云……小七说得对,我是没有资格做她的娘亲。”阿蓝慢慢摇了摇头,泪珠顿时四散飞扬,“这么多年来,我何尝尽过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小七有理由恨我,怨我,我无话可说……”
    “可是……”
    见这一家人一直唧唧歪歪个没完没了,只关心圣女及布拉吉尔峰的赫连苍穹甚是不耐烦,终于瞅准机会冷哼一声说道:“够了!你等废话少说!云楚天,你给朕从实招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有一个字隐瞒,罪加一等!”
    云楚天浑身一颤,却依然迟疑:“皇上恕罪!臣……”
    “护国公,怎么你以为到了今时今日,你所做的一切还是秘密吗?”见他脸上还有犹豫之色,一旁的纳兰明昭阴笑着开了口,“圣女之事我等都已调查得清清楚楚,也知道了圣女与布拉吉尔峰之间的关系,而且今日更有曼陀国两位皇子在此,你以为不说实话可能吗?何况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只是你是如何将圣女南净初从天音塔内带出来了而已,怎么你还想继续隐瞒下去吗?”
    “南净初”三个字令阿蓝浑身一僵,继而一软,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长流,口中更是喃喃自语:“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一定……躲不过……躲不过去的……”
    云楚天更是浑身瘫软,几乎已经坐在了地上,苦笑一声摇头说道:“但……但我们本来可以躲得远远的,永远平静地生活下去。若不是为了小七,我们怎会如此轻易地漏了行藏……”
    “小七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能放得下?”阿蓝泪眼朦胧地看着云墨染,眸中浮现出母性的光芒,“她是我的女儿啊……”
    云楚天愣愣地看着地面,脸上的表情已经并非“绝望”二字可以形容。片刻之后,他突然下定决心一般直起身子跪在当地,咬牙说道:“皇上,臣诈死欺君,的确罪该万死,不过在皇上治臣的罪之前,臣愿意将事情的经过如实讲述出来……”
    “好,你且从实招来!”赫连苍穹哼了一声,脸色依然阴沉,“若有一字虚言,休怪朕心狠!”
    “是,谢皇上!”云楚天叹了口气,慢慢将目光投向了很远的地方,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风云岁月,“皇上自然还记得当年,臣随皇上一同打下了赤凤国的江山……”
    赫连苍宁的手不自觉地一紧,却又生怕云墨染看出破绽一般,轻轻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云墨染自是感觉到了他刹那间的变化,却无暇多顾,只管紧紧靠在他的身旁,倾听着云楚天的讲述。
    云楚天顿了顿,将那段战争的岁月略了过去,直接说道:“之后,天下安定,臣深受皇恩,被封为护国公,从此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可是当时臣正当盛年,自不愿每日虚度光阴,便立志要走遍天下,见识一下焰之大陆这个大千世界,并寻访名师学艺,提升自己的修为。是以接下来,臣走了很多地方和国家。就在那一年,臣游历到了曼陀国飞龙寺,被寺院的恢弘气势吸引,油然而升起一种摒弃红尘、飘然方外之感、因此,我便在寺中多盘桓了几日……”
    曼陀国飞龙寺?岂非就是天音塔所在之地?看来这段孽缘便是由此结下的。众人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包括赫连苍穹在内的所有人均没有开口的打算,静静地等待着。
    云楚天吁出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云墨染突然淡淡地开口:“启禀皇上,墨染想跟皇上讨个恩典,能否允许……他站起来回话?这个故事显然十分漫长,墨染担心他会支持不住……”
    这声“父亲”毕竟还是难以叫出口,何况云墨染本非真正的七小姐,自然更觉得无比生疏。
    云楚天诈死欺君,原本罪该万死,可是如今要想打开布拉吉尔峰的神秘力量,只怕还要仰仗云墨染才可以。是以赫连苍穹也不欲将事情做得太绝,假作大度地点头说道:“也罢!七小姐曾施妙手救了霄儿的命,朕就法外施恩,许给你这个恩典!云楚天,你且起来回话!”
    “是!谢皇上天恩!”云楚天在阿蓝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这才觉得双膝已经因为跪得太久而剧痛不已,不得不咬紧牙关强忍,接着说了下去,“臣直到今日还记得,那晚月华如水,美得令人舍不得入睡,我便知会了寺院的方丈一声,独自一人沿着寺院的后山慢慢地走着,独享那美丽的夜色。不久,我便走到了山顶,才发现那里有一个波光粼粼的湖,在月色下宛如仙境。不过不等我走到湖边,便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声音应该有三个人,而且均不会武功……”
    说至此处,云楚天不由一顿,转头看着身旁的阿蓝。赫连苍穹见状,不由冷笑开口:“你听到的脚步声,自然就是属于圣女南净初以及夏岸芷、夏汀兰姐妹二人了?”
    “皇上连岸芷、汀兰都知道了?皇上英明!”云楚天甚是意外,继而忍不住苦笑,“不错,正是她们三人。可是当时我并不知情,只觉得身在外地,深夜不便与陌生人相见,便暂时躲到了一旁。不多时,只见三个白衣飘飘的蒙面女子从夜色中走了出来,脚步轻盈,宛如凌波微步的仙子……”
    听至此处,所有人心中再度浮现出一个明显的疑问:天音塔高耸入云,便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也不可能从塔顶一跃而下,南净初及夏家姐妹既然不懂武功,她们又是如何离开天音塔顶的呢?不过众人皆知云楚天很快便会将这一点解释清楚,便都沉住了气,依然无人开口。
    片刻之后,云楚天才缓过一口气,接着说道:“当时臣一见来的是三名女子,更觉不能露面,正想悄无声息地离开。然而就在此时,臣却突然听到其中一名女子发出了一声惊呼:‘啊!’紧跟着另一人惊慌失措地叫道:‘天哪!是蛇!小姐被蛇咬到了!’我一听这话登时吃了一惊,暂时躲在暗处不动,想着万一他们不知如何救治,也好及时施以援手。果然,第三人接着便叫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我们快回去让他们请大夫……’第二人便说:‘怕是来不及!小姐要昏过去了!我瞧见那蛇的样子了,五彩斑斓的,好恶心……’不等她的话说完,被蛇咬了的女子已经痛苦地呻吟起来:‘好痛……好痒……我冷……热……’”
    “花美人!是花美人!”一直默不作声的东陵飞晔忍不住失声惊呼,“那种蛇乃是曼陀国所独有,剧毒无比,一旦被咬中,浑身便会又痛又痒,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若不及时解毒,待蛇毒攻入心脏,必死无疑!”
    “不愧是曼陀国皇子!”云楚天苦笑一声,看了东陵飞晔一眼,“不错,因为当时我游历曼陀国已经有些时日,也是刚刚认识花美人不久,情知那女子此时十分凶险,必须立刻解毒!而且很明显,另外两人根本不知这蛇毒该如何解。情急之下,我已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立刻自藏身处跳出来帮忙。那两名女子看到我,自是又惊又怕,但听说我可以解此蛇毒,又转惊为喜,央我帮忙……总之当时根本来不及多说,我以最快的速度帮那名女子解了蛇毒,令其转危为安。但谁知,一段孽缘也就就此结下了……”
    “请容飞晔打断一下。”东陵飞晔毕竟是曼陀国皇子,与此事的关系最为密切,是以他此时抢先开口,旁人倒也没有多少意见,只管仔细听着,“父皇曾说过,圣女满十八岁之前,绝对不可离开塔顶半步,而天音塔高不可及,圣女及两名侍女既不懂武功,究竟是如何落到地面上的?”
    云楚天闻言,不由转头看了看阿蓝。阿蓝一声长叹,无尽嘘唏:“这一点,便要从我懂事起开始说起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被选为圣女的,但我知道自我记事时起,便住在那与世隔绝的塔顶,身边只有两名比我年长几岁的侍女陪伴。每每从窗口望出去,除了无穷无尽的白云和茫茫的天空,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那种地方虽然清幽之极,但却实在令人闷得发疯啊……”
    不错,没有人能真正与世隔绝,像南净初那般十几年如一日地被关在天音塔顶,不发疯算她意志力够坚韧。
    往昔那些岁月显然不可追忆,阿蓝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再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岸芷和汀兰便将焰之大陆的局势告诉了我,我才知道我出身曼陀国,那里就是飞龙寺的天音塔。我整日住在塔顶,根本无所事事,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做,只说让我每日静坐,修身养性即可。后来架不住我连番请求,才勉为其难地送了一些花种上来,我才可以偶尔养养花种种草,聊以自慰。可是仅仅如此,我依然苦闷不堪。你们可以想象那样的日子吗?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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