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堂姐怎么了?”
    开口的竟还是谢重山。
    崔泠从前去谢园读书。十次便有五次能碰上这个眼神黑沉的少年。
    次次都是谢琼在前头高高扬颈朝他走来,这少年便静静躲在暗处,像个缚地神一般窥视着谢琼。他问谢琼这总是痴缠在她身旁的少年究竟是何人,她也总是扬扬手中丝帕,满不在乎地说他只是从旬阳跟过来的家仆。
    可如今看来,他在谢琼心里却不再是一般的家仆。
    身为下仆,言语失度,她居然都习以为常。
    他在这里他们便如此,那他不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又该如何?
    念头起了便止不住,五月河畔杂草一样疯长。
    素衣蓝衫的男子鲜少对着谢琼皱了眉,指了指大敞门窗的屋子:“你跟我进来。”
    他只想着自己不管是自小瞧着谢琼长大的崔家哥哥,还是将来要迎她过门的未来夫婿,总要提点她几分身为姑娘家的规矩。
    时下虽不拘女子于闺阁之间,可身为女子便总该珍惜自己,爱惜羽毛,不该为些莫须有的事坏了名声。
    “我堂姐病得严重吗?她到底和你兄长生了什么气,何苦要跟着谢家一起迁出宛城?”
    谢琼不走,崔泠便不动。
    她急着知道谢璋如今究竟如何,就只能让又黯然了眉眼的少年跟着阿宝待在院子里。
    屋子门窗大敞,崔泠负手踱步,与院中肩上负鹰的少年对视。
    两人眼神冷淡,对上彼此时俱都失去了对着谢琼时的耐心与温润。一人冷然,一人不屑,旁人看来倒还真分不出谁是宛城朱门出身,谁又是旬阳战场上的遗孤。
    “阿兄派人去谢家问。谢家只说叁嫂是着急上火,素来的弱病犯了,多吃些清凉解热的药便无大碍。”
    崔泠掀唇对谢重山缓缓一笑,倒是不急着开口让谢琼疏远他。
    “可你要是问我他们之间到底如何······我此来辽州,阿兄只交代我给叁嫂捎两封信。她看了头封信,若是肯跟我回去,那我便护送她回去。若是她不肯,还有第二封信。”
    “第二封?”
    谢琼来不及惊诧,崔泠便已经答她:“是休书。”
    堂姐谢璋与崔家叁郎崔琰,乃是宛城中出名恩爱的少年夫妻。
    昔日谢璋待嫁招婿,邀各家郎君来踏青赏花的帖子还没派出去。素来守礼的崔琰便已经命人抬了书画珍藏,兵书珠玉上门,堵住谢家门庭。自己又带着崔家长辈,婚书媒信追上来,当时便向刚下朝的谢二叔求娶谢璋。
    谢琼也曾问过她那娇怯温柔,真正是在江南锦绣堆里的长大的堂姐,她究竟因为是喜欢崔琰才嫁给他,还是因为被他闹得没有其他家郎君敢上门才肯点头。
    那面如润玉,鬓发如云堆迭的女子只是弯了眉眼,抬手敲谢琼额头,告诉她小孩子家家不要总是胡思乱想,等以后自己成了婚就会明白。
    明白明白,明白什么呢?还差几个月便也能招婿的谢琼还是没想明白。
    不过这不妨碍崔泠开口。
    “我听阿兄的意思,他是极希望叁嫂气消跟我回宛城的。可万一叁嫂实在不愿意,那他便放她自由,是跟着谢家去边地也好,还是······还是日后再嫁也好,都由她自己做主。”
    谢琼已经愤慨起来。父亲生死不知,就要同夫君闹和离,一向温和的谢璋一定是受了委屈。
    “堂姐脾气那么软和,要惹得她这么生气,那一定是你阿兄做了对不住她的事。”
    “虫娘。”
    崔泠扶额。
    “叁嫂身体虚弱,远去边地又一路颠簸,她如何受得了苦。不管阿兄做了什么,能不能先不要计较,顾念叁嫂的身子要紧。等谢家到了辽州,你先跟我一起劝她。将她接回宛城后,无论她要打要骂,阿兄都会忍着。阿兄也说过,休书是万不得已时才能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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