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三月初一,平东侯苏家众人都会一同前往苏氏家庙祈福。
    换而言之,在三月初一这一天,就连没出阁的苏府小姐们也都会跟着一同前往,在路上能够领略不少沿途风光。
    相比起刘汉世家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苏家的小姐们要幸福的多,毕竟在这个时代的社交机会非常少,可以外出游玩几天时间,那就更是罕见了。
    这一天,宋云裳派人将三房的女眷们都叫到花厅里商议相关事宜,自然是连长孙兰芷也请了来。不过,她按照惯例没有叫齐淡如,她素来不喜参加这些商讨,到时候只需给她一个结论便可。
    雕花栋梁的房间内,珍贵的摆件设施一应俱全,正是位于泰轩院内、宋云裳管理后宅的花厅。
    长孙兰芷只身前去的时候,该来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不该来的人,似乎也来了不少,一个个凑在花厅外的院子里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坐在正前方软榻上的是宋云裳和二房夫人王潋滟,她们正在温言浅语地商议着什么。仿佛谁都没有看见长孙兰芷的到来似的,没有人跟她打招呼。
    兴许宋云裳特别钟爱正红色的衣衫,与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照面中,映入长孙兰芷眼帘的宋云裳都是一身大红色。
    相较而言,王潋滟就显得有些俗气了,虽然也是一袭藕荷色的华贵锦袍,但跟宋云裳比起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阶级层次上的,也真亏得宋云裳能降低身价,与她掰扯。
    长孙兰芷步履稳健地走到花厅内,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坐在两侧黄花梨交椅上的人。
    坐在左侧首位的是宋云裳的嫡女苏绿亭,今年刚刚十五岁,她身穿一袭水绿色的轻纱罗衫,头戴一株精致的牡丹花簪,流苏自然地垂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此时此刻,她正怡然自得的品着茶。轻抿了一口后,淡淡地扫了扫长孙兰芷,对她十分不屑,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
    经过宋云裳上次的教训后,苏绿亭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才是平东侯府里身份最显赫的女子,就算她现在是二姑娘,那也不会丧失嫁入皇家、成为一国之母的机会。
    见苏绿亭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态度,长孙兰芷自然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向旁挪去,
    坐在苏绿亭对过的是二房嫡女——三姑娘苏清如,在苏清如的下手半坐着一个垂着头的女孩儿,她是二房庶女、在姐妹中排行老四的苏落雪。
    苏清如对长孙兰芷的目光很不善,她十分瞧不起长孙兰芷,总想着借机找找茬。她年纪也不大,今年十三岁,但是那双眉眼像极了二夫人王潋滟,留给长孙兰芷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
    察觉到苏清如不善的目光后,长孙兰芷心下了然,面子上对她温言浅笑,心底里已经提起了提防,以免在不知不觉中落入她挖的陷阱里。
    这并不是长孙兰芷小题大做,据花月所说,苏清如没少折腾她的庶妹苏落雪,以及苏落雪的生母孙姨娘。
    苏落雪今年也是十三岁,只是比苏清如晚出生了四个月。
    仅仅从两个女儿相差四个月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苏家二爷苏义庆是个什么货色。
    至于老奸巨猾的苏南寿为什么要如此调教自己的三个儿子——长子懦弱、次子纨绔、三子向上,长孙兰芷也曾听夏青分析过。
    首先,长子是要继承平东侯的爵位,与苏南寿而言,苏家更进一步便会迎来万般风险,为了苏家长久富贵,他需要一个老实本分、忠厚淳朴,不会犯大错的儿子来传香火。
    其次,刘汉的世家中从来就不会少了缺心眼的纨绔公子,为了与诸多世家保持一致,苏家自然也得推出这样一个男人来,这样的重担自然也就落到了苏南寿次子苏义庆的身上。如果不是老父的蓄意纵容,他也未必会便成今天的这幅模样,他的儿女们更加不会如此缺教养。
    最后,可能是心中愧对续弦妻子的缘故,苏南寿最最喜欢的便是三子苏峥嵘。这点从苏峥嵘与夏青的关系、苏南寿同意齐淡如进府两件事中足可看出。
    念头转过,长孙兰芷突然有些可怜起苏政、苏清如以及苏落雪来。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可他们的祖父之所以不去好好教育他们,却是为了整个家族长久的繁华……
    这就是政治,铁血、无情、残酷……
    李丛锦是玩政治的君主,夏青也是搞政治的国军,自己和他们产生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到底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呢?
    难道,这些也是傻兰芷口中“三灾六难”的磨难吗?
    思及此处,长孙兰芷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这些繁杂的念头甩出去,莫地,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苏落雪的身上。
    不同于苏清如打扮得艳丽无双,苏落雪今天穿着的只是一身浅淡粉衣,尽显出一副柔弱的模样。
    故而,长孙兰芷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只见她虽低着头,可唇边却还展露着些许笑意。
    或许是察觉到了长孙兰芷正在打量自己,苏落雪悄悄地冲着她展露一个友好的笑容,旋即再次低下了头。
    由此可见,她并不敢跟长孙兰芷有什么往来。
    对于苏落雪的躲躲闪闪,长孙兰芷心中很能理解。说到底,像她这样的庶女,在平东侯府这样的人家里根本就毫无地位可言。如果父亲能给自己撑撑腰,那她和自己的生母孙姨娘的日子还好受些,可是,她的那个父亲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货,他没有能力也不会想到该关心关心自己这个苦命的女儿……
    事实跟长孙兰芷心中所想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平东侯府内,大房和二房的人都想方设法地给长孙兰芷脸色看,苏落雪虽然不愿意与她们同流合污,却也没有勇气站到长孙兰芷的身旁。
    因此,她明智地选择了置身事外,保持着一个庶女所该具备的低调,只是蜷缩在自己的那一小片天地间,紧紧存着的也就是苟且而生的念头。
    就在长孙兰芷心中无限感慨的时候,等待多时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带头的人并不是她所想的苏绿亭,而是苏清如。
    “咦?你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女吗?不但克死了夫君,而且还是自己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爹爹,真是不吉之人啊!”
    苏清如在心中酝酿了一番后便突兀地抛出这样一句话,也不等长孙兰芷开口,她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你这个寡妇住入我们平东侯府好些日子了,我怎么没瞧见过呢?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个不祥的女人,有意躲着大伙儿吗?既然如此,那你今天又为什么要前来大娘的院子呢?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老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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