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断尾的狼群已经沉默了三天,这期间断尾留给它们的刀角鹿成了唯一的食物。
    而赤焰、夏心和星辰也成功回到了领地。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是狼群一时却兴奋不起来。三只小狼不见断尾的踪影,急切地四处寻找,赤心只好把它们叫到一旁,告诉了它们事实。
    顿时,莫大的落寞感压在了小狼的头顶。在它们小的时候,刚刚断奶之际,山谷遭遇了巨大连环灾难,让狼们奔波不停,无心看管小狼,七只小狼全部由断尾一狼照看,对于需要依赖的小家伙们来说,断尾无疑就是幼年的靠山。
    而又看到锐耳受重伤的样子之后,三只小狼更加震惊,它们一定在想为什么才离开了一个多月,狼群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锐耳并没有理睬弟弟妹妹们,只是别过头去。他的后腿蠢蠢欲动,眼神也在瞟向小狼,显然很想证明给它们看自己可以正常走路。
    为了化解锐耳的尴尬,我装作和他玩耍一样,把他抱起来,然后偷偷远离了狼群。
    锐耳心不甘情不愿,扭动着身子,从我怀里挣脱,重重摔在地上。但是他才不嫌疼痛,他只想凭着自己的尊严活下去。
    他撅着屁股,努力弓起身子,猛地发力,将前半身翘起。但是由于后腿实在难以保持平衡,所以再一次脸着地。
    尝试了几次,锐耳累得直伸舌头。但是屡次失败让他逐渐掌握了一个技巧,那就是俯低身子,头部歪向一侧,后腿交替行走,可以在地面上蹭着前进。我感到又好笑又欣慰,因为锐耳总算可以自主移动了。
    于是,锐耳执意不让我帮忙,蹭着向河边走去。这样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看不到前方的路,在行进过程中,锐耳就一头撞在了小石头上。
    一路“蹭”到了河边,我都担心他脸上的毛发会不会蹭掉。来到水源处,口渴的锐耳伸着脖子。两天后腿拼命地向前蹬,以免从河岸滑落。
    锐耳正在一点点找回状态。
    我们散步走着走着来到了断尾安葬的那棵树旁。锐耳也是第一时间嗅出了断尾的味道,于是急切地在树下转圈圈,用断了的前腿发疯似的刨着泥土。
    我看到他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他弄伤了,淌出了血。我连忙跑过去抱住他,想要控制住他的疯狂。不料锐耳剧烈地扭动,回头给了我一口,疼得我松开了手,他又一次重摔在地上。
    这一次锐耳摔疼了,叫出了声。但是他连忙爬起来,蹭到安葬断尾的碎土上,甩着尾巴。
    混蛋东西,狗急了咬人,狼急了更是六亲不认!我捂着手唾骂道,但是没有打扰他。或许,断尾的死能够成为他活下去的支撑吧。
    带着锐耳散步以后,我想要去雪原把最后一只刀角鹿也取出来。虽然那里温度低,但是不证明食物会永久保鲜。虽然狼也可以吃半腐烂的肉食,但是食物不新鲜也一定影响食欲,现在狼们都是恢复精气神儿的时候。而且那么大一头鹿放在那里,被雪豹叼走的隐患还是有的。
    回到领地,我拉着拉车,和故狼王打过招呼,打算前往雪原。这时锐耳却忽然出现,用两只断腿扒拉着拉车的边缘。我想要让他好好在窝里休息,但是故狼王衔住他的脖颈,把他放到了拉车上,还对我眨眨眼,让我带他去。
    无奈之下,我只好拉着一匹狼共同前往雪原。这中间要穿过金色麦田和沼泽,不知道猞猁对锐耳来说还有没有阴影。
    穿过金色的大麦草,路上碰见了不少的牦牛,重新拔地而出的麦草让牛羊重获新生一般活跃。锐耳左看看右看看,十分警惕,好在全程没有出现猞猁的影子。
    沼泽的空气还是那么的新鲜,地球之肾不是白叫的,这里虽然颜色黯淡,但是环境却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因为害怕蚊虫,我特意绕远,从七棵树边缘走过。锐耳也是探了一路的好奇的脑袋瓜。
    终于,来到白雪皑皑的地方,我把刀角鹿搬运上来,让锐耳挪开位置,趴在鹿的上面。但是冰冷的鹿身让锐耳很不喜欢,连续几个翻身滚落拉车,且顺着雪坡滑了下去。我一着急,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同样滑了下去。
    最后抓住一棵树停下来的我赶紧站稳身子,去抱锐耳。但是我看到锐耳聚精会神地盯着一个地方看,就也俯下身子,看看是什么这么有趣。
    我缓缓趴下来,看到不远处的雪堆中有一只鸟。鸟的翅膀好像受了伤,一时无法飞起。锐耳刚想接近,就听到头顶一阵抖动翅膀的声音,抬起头,发现一只巨大的雪原鹰正在抓起这只鸟,振翅翱翔,穿入云霄。
    锐耳吓得一哆嗦,看着远去的雪原鹰,对着天空发出尚未成熟的狼嗥。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像是达成了共识一样,我抱起他就朝着雪原鹰追了过去。
    穿过白色的雪林,视野终于开阔了。我们同时望向灰色的天空,看到峭壁最顶端一条突出的岩石上,一个潇洒的身影正在凝视深渊。
    也不知道是为了衬景还是怎样,此时居然刮起了大风。飘雪、寒风、阴天和雄鹰,构造了一幅孤胆侠客的画面。
    这时我方才看清楚,原来在高岩上面,除了一只雄鹰,还有几只雏鹰。这就是人们经常提到但是很少能够亲眼见证的那句话——是雄鹰迟早会高飞!
    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可是要瞪大眼睛观看全程啊!锐耳也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狼性好奇,对于小生命来说,世间一切都是有吸引力的。
    雄鹰张开翅膀,迎着飓风;身边两只雏鹰早已学会飞翔,就差这一个可怜的鹰,还在历练中经受折磨。
    只见雄鹰推下雏鹰,那只可怜的雏鹰向断线风筝一般高速坠落,流星一般坠向地面。鹰奋力张开翅膀,拼命地想要飞,但是先天的差异决定了它无法和其他兄弟姐妹那样轻易地搏击长空。最终,雏鹰砸在了雪地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眼前发黑。锐耳受到惊吓,震撼地瞪圆了眼睛,全身在发抖。可是事情还没完,雄鹰重新把摔在雪地里的雏鹰抓起,重新带到高岩上,重新把它推下。怪不得我们刚刚会在雪地里看到受伤的雏鹰,原来它已经饱经风霜。
    每一只雏鹰的成长过程都是一个悲壮的血泪故事。雏鹰出生几天后,就要学会飞行去争夺母亲口中的食物;接下来,雄鹰会把幼鹰带到悬崖边上,把雏鹰推下去练习高空飞翔,不少雏鹰因此丧命;幸存下来的雏鹰被母亲残忍地折断正在生长的翅膀里大部分骨骼,再次从高处推下。很多的雏鹰因此成为飞翔的祭品。
    即使这是残酷的过程,但雄鹰不会停止这血淋淋的训练,因为它明白,这种伤害是成长为雏鹰的必经阶段。
    其实,大鹰残忍折断雏鹰的骨骼是决定雏鹰能否在广袤天空中自由遨翔的关键所在。鹰的翅膀骨骼的再生能力是很强的,只要在翅膀折断后仍不断忍痛飞行,使翅膀不断充血,不久便能痊愈。痊愈后的翅膀似凤凰涅磐,更加强壮有力。如果不这样做,幼鹰便失去飞翔的机会。
    终于,雏鹰在一次又一次的陨落之后,振张鹰翅,稳住身躯,保持平衡,与风对抗,开始渐渐滑翔,平稳下来,对着远方的雪林飞去,摇摇晃晃地落在枝头。我看到雏鹰回过头,和雄鹰对视,我看不到它们的眼神,但是我知道,一边是骄傲,一边是自豪。
    锐耳彻底被震撼,目睹了鹰的坚贞不屈,这诠释了生命的真正意义。断翼的鹰,断腿的狼,这不正是悲壮生命的例子吗?
    是雄鹰迟早会搏击长空,是苍狼终究会驰骋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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