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夙呢?他问道。
    回王爷,已经俘虏在大殿了。
    闻言,祁栎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也没去大殿,而是抱着江意上了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屋内,水汽氤氲。
    江意躺在床上,双目被一条黑绸盖着,神情恬淡,仿佛只是在睡觉。他身上脏乱的外袍已经被脱去。胸腹暴露在空气中,肋骨根根分明。
    窗边放着一个水盆,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正在盆中清洗帕子。
    洗净之后拿起拧干,再一点点给江意擦拭身体。
    反反复复,祁栎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若总觉得他身上还有污渍似的。
    手底下一个没注意,脖颈处擦红一片。祁栎懊恼地将帕子丢回盆中,怜惜轻抚那块被擦红的地方。
    你不是说宫中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这就是荣华,这就是富贵?他蹲在床边,凑近江意的耳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低声说着。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末了,祁栎抬手拨开江意已经洗净,服帖地搭在额头上的碎发,眼神一寸一寸描摹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没关系,你要荣华富贵,我给你便是。说完,他目光贪恋地又看了江意几眼,起身离去。
    大殿之中,祁夙被压在龙椅上,周围站着四个士兵,将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何默!你为何也跟着祁栎造反,朕自认不曾亏待你,更不曾亏待风旗营!祁夙看着殿下站立一旁的人,大声质问。
    陛下是不曾亏待我,可是我师父呢?!他为大裕打江山几十年,只因为是先皇旧部,就被你关在那么一个破败的村子里。
    吃也吃不饱,有病也不能治。谁能保证等我有一天打不动仗了,会不会是那个下场!戍南将何默绷着脸,厉声说道。
    若不是王爷发现,他们恐怕就要在那里待一辈子。明面上还是陛下您说的什么告老还乡,安稳日子。何默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祁夙闻言,冷笑一声,道:朕是当今圣上,旧的东西就应该被剔除。看着吧,等到祁栎当了皇帝,手段可比我还狠!
    皇兄此言差矣。祁栎走进殿中,刚好听到他的话。
    我这个人,虽是不太仁慈,但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这样的待遇,自然只有我的好兄长您,才能感受到。他一步一步,缓缓踏上龙椅所在的高台。
    祁夙看着他走近,无端生出一起恐惧,不敢看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看上一眼,就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
    众多兄弟,朕独独就留下你,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当然不止如此,皇兄的恩德,臣弟始终铭记。祁栎脸上的笑容犹如鬼魅。
    祁夙看着他,良久,发出一声感慨:果然啊,谁都抵抗不了这万人之上的诱惑。
    我不求万人,只求一人。
    一人?是江卿吗?
    早在骆河来报,南颐王带领戍南将攻进皇宫时,他就命人去监狱把江意带出来。如今江意不见,祁栎也迟迟才来,祁夙便都想到了。
    难怪朕听说当初菀妃满心都是你,可你面对那样的妙人却无动于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祁夙大笑,竟有几分疯癫。
    他蓦地又刹住,压低声音语气神秘地说道:那你可又知道,当初是他跟朕提议,用含州一事试探你?
    他全都告诉我了。祁栎泰然自若地说道。
    祁夙脸色一变,眼神凶狠起来,果然,果然......
    现在你待如何,杀了朕?他抬起头,瞪着祁栎。
    怎么会呢?我可还没好好报答皇兄,杀了你未免太残忍了来人,将皇兄带下去,好生伺候。就安排在......江大人那间吧。祁栎说道。
    原本祁夙眼中只有疯狂,可听到这,他心底突然涌起无尽的恐惧。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他爬向祁栎脚边,拽住他长袍的下摆,哀求道:垣生,垣生别这样。你,你就随便把朕关在一处,不用管朕。
    关押江意的牢房祁栎一直不敢去看,生怕见到了会忍不住想江意在那里有多痛苦。但现在看祁夙的反应,待在那里应该比死还难受。
    他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心脏仿佛被人狠攥着生疼。
    祁栎低头冷漠地看向祁夙,一脚将人踢开,不屑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去。留祁夙一个人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垣生垣生你杀了我吧
    好生伺候皇兄,可不能让他一个不小心,咬掉自己的舌头。经过萧棋身边时,祁栎吩咐道。
    是。萧棋抱拳应下。
    待祁栎走远,他转头看向对方的背影,心中纳罕,这江大人对王爷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能让他破宫门,弑手足。
    唔
    江意醒来,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当自己还在那牢里,挣扎着准备坐起来,看看今日的饭有没有送来。
    突然,他听到耳边有人在喊他。
    阿意?你醒了吗?
    低沉醇厚的声音,竟然莫名让他生出想哭的冲动。江意以为自己要么是在梦里,要么是出现了幻觉,便没有回答。
    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扶起来,抱在怀里。他身后靠着的是宽阔结实的胸膛,暖意不断传来,他的知觉开始有一丝恢复。
    祁......栎?江意的嗓子还是哑的,声音难听极了,像指甲挠墙的声音。
    是我。后背抵住的胸膛传来震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意抬手在空中乱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当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大手包裹住时,一种安心的感觉从心脏处开始蔓延,最终缠绕全身。
    此时才感到真正的放松,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打扰他,江意再次合眼。
    你听我说,其实我对先皇一片衷心。既然现在你成皇帝了,不如就给我个痛快,让我随先皇一起去了吧。江意靠在窗边,一边一口接一口吃着祁栎喂进嘴里的饭,咽下一口之后说道。
    今天要是能把这些吃完就奖励你。祁栎用勺子刮掉江意沾在嘴边的米粒。
    你能不能听人说话?其实是我一直撺掇先皇,让他找个机会做掉你。
    衣服已经做好了,下午我让人给你送来。两人谈话完全驴唇不对马嘴。
    江意暂时放弃跟他争辩,疑惑问道:什么衣服?
    册封仪式啊。
    封什么?
    皇后啊。
    啪江意惊得一把扬了祁栎手里的碗,怒道:你有病啊!我不想当皇后,我要你杀了我!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在祁栎的亲自照料下,江意身体逐渐恢复。
    在得知对方已经按照最初设定,找到关着老兵的村子,以及跟戍南将联手攻进皇宫,把祁夙从龙椅上拉下来后,他就知道自己是时候功成身退了。虽然也没干什么货真价实的坏事,不过祁夙和祁栎的矛盾也有一半是他的功劳。
    而且祁栎最后决定跟祁夙反目,也是因为在梦里见到他,打探到祁夙把他关起来的消息。怎么说呢,应该也算是任务完成了吧。
    结果怎么说这人都无动于衷,整天好吃好喝给他供着,还当他是心灵创伤没有恢复过来。
    江意急了,如果他再不死,就真的要在这个世界过日子了,这人竟然都准备给他封个什么皇后了!
    怪不好意思的......江意暗自脸红。
    不行,还是正事比较重要。
    他在屋中巡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床头的花瓶上。就在祁栎面前,探过身子把那个花瓶拿起来,朝着祁栎头上砸过去
    哗啦花瓶被祁栎躲过,砸在墙上,摔成碎片。
    门外,萧棋按住差点冲进去的侍卫,摆了摆手。
    大人,皇上会不会受伤啊!
    不用管。萧棋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看着无知的年轻侍卫。
    这可是皇上和江大人的情趣,再进去给人家打扰了,倒霉的是他们。
    别闹了,饱了吗?渴不渴?我叫人煮了银耳雪梨汤。祁栎温柔地将江意的手拢在手心里,俯身在他额前烙下一吻,贴心地问道。
    江意把手从他手里抽走,气呼呼地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祁栎。结果没一会,感觉嘴里干的难受,又默默道:......要。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笑。
    全大裕都知道,新皇登基时,便册封了皇后。
    有人见过,那是位男子。容貌清隽,就是册封典礼上一直臭着张脸,皇帝一直在身边哄着。
    民间有人心生感动,便写了个话本,专门讲述当朝皇帝和这位男皇后的事迹。
    可还没等到获取更多的素材,宫里便传来讣告新皇后薨了。
    第21章 上将的星兽(一) 江意:我就不能是个
    江意在中间站,拿着从上一个世界带回来的话本翻阅。越看越觉得离谱:帝后一心,痴情皇帝追爱多年。
    什么颠覆江山只为他,什么皇帝独宠娇纵后。
    实在看不下去,他随手撇在一边。
    哎江意,刚出来?有同事也进到中间站,见到他打了个招呼。
    江意点点头,那同事又发牢骚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单子,给我分配了个下人,成天擦了桌子又扫地,累死了。
    你怎么样?
    听见同事问他,江意表情有些微妙,我得被主角杀死。
    哎呦,那你这比我惨,挺疼吧?同事投来同情的目光。
    江意回想起离开世界前的最后一幕,脸色红了红,心想是有点疼,不过也有点爽。
    在他离开那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刻,是册封典礼之后的一周。那时祁栎登基也不过一个多月,白天政务还是十分繁忙。但是天一黑,就准时往江意屋里钻。
    起初就是拉拉手,腻歪着亲上两下。结果册封典礼那天,祁栎喝了些酒,就跟疯了一样。一整夜,从繁星当空到天蒙蒙亮,也没多大的房间换着法子、在各种地方弄他。
    最开始,江意是被暴力镇压的,软硬兼施,缠得人根本反抗不了。到了后来,纯粹就是没劲了。
    本以为不过就这样了,没想到册封典礼就是个开始,之后每一晚祁栎都准时下班,二十几岁的年纪简直有用不完的精力。
    其实中间江意也耍过小聪明,变成玉佩,结果没想到......
    江意扶额,不敢回想任何细节。
    江意?江意你怎么了?同事见他不说话,便关切地问道。
    嗯?我没事。
    行,那我先走了,下一个世界要开始了。
    同事打了招呼先行离开。
    江意休息的差不多,将下一个世界的大致情况看过一遍,也准备继续。在打开下一扇门的那刻,他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上一个世界能结束,应该是因为他死了。但是按照当时的情况......
    我靠!不会是被祁栎那混蛋活生生做死的吧?江意忍不住骂出声。
    如果是这样,也太可怕了吧?
    带着来自上一个世界的震惊,江意到了第二个世界。
    一睁眼,就看见一群......长的怪模怪样的动物,围在他身边,大约六七只。
    有的长了三四个眼睛,有的同体亮甲。他们都垂着头看着江意,时不时还低下头拱一拱,嗅一嗅。
    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星际,想来这一群应该就是星兽了。世界概况里面说,星兽们和主角所在星球的人们有很大矛盾,想来如果要跟主角对抗,应该从星兽身上下手。
    不过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角色,万一刚好是那个星球的人
    江意一边想着,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
    这一看当场愣住,映入眼中的,是属于动物的、带着一层白色软毛、些微透着粉的腹部。他伸手想摸一摸,就看见一只银色与雪白交杂的毛爪,挠了挠肚子。收回手的时候肚子上的软肉还弹了一下,触感极佳。
    这还用担心是不是主角星球的人?笑死,根本连人类都不是。
    他挣扎了一下,爬起来,想着自己应该也是一只星兽,那这样就好跟面前这群交流了。
    那些星兽看见他站了起来,纷纷张嘴,还以为会听到什么吼叫,结果竟是像人类一样的语言。
    首领,您终于醒了!
    首领?江意不解,疑惑问道,他发觉自己的口型也不是人类的话,大概就是星兽族特有的语言吧。
    对啊,您是我们的首领啊!
    首领您不会失忆了吧!星兽们纷纷说着,其中有一只还担忧地往他身上拱。
    被那只星兽身上坚硬的鳞片压地生疼,江意后退了一步,想是才想起来,噢了一声,说道:刚才一下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
    那什么,现在什么情况啊?
    他岔开话题。
    结果就见先前那只长着鳞片的星兽说道:根据其他兄弟的情报,一会穹蓝星的人就要来了!
    到时候首领您就可以假装流浪的小动物,博取他们的同情心!让他们捡走!让后打入他们的内部!鳞片兽慷慨激昂地说着。
    江意打断他,为什么是我被他们捡走?为什么不是你们?
    那些星兽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江意也欢实一圈,明白了。这一个个长的奇奇怪怪的,甚至有些丑陋,就算被碰到,可能也只会被当成怪兽追击吧。
    就他刚才的观察,好像只有自己最正常。
    不过话说回来,他才发现一个问题,怎么自己一直是仰着头看他们的?
    江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伸出一直爪子,放到离自己最近的四眼兽脚边。结果就见自己一整个爪子还没人家一根指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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