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城,府衙内。
    “连放的鸟铳,且不会炸膛?”苏穆把头靠在椅子上,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两眉之间处,神色倦怠,显然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小木说道:“主子,要不要派人去查查,是不是搞错了?”
    老朱重重点头:“主子,洛小鱼要是有这等能耐……”他忽然停住,说不下去了,因为接来的话苏穆绝对不会爱听。
    苏穆明白他的意思,不以为忤,长叹一声,道:“是啊,如果装备了军队,攻破璋城便如探囊取物一般,我武国想要复国便难如登天。”
    的确如此!老朱神色有些黯然。
    小林往苏穆这边凑了两步,躬身,谨慎地说道:“主子,既然花娘子会用,那么说不定会明白些什么,不如再绑她一次吧。”
    苏穆苦笑,冰蓝色的眸子里一片死寂,“花无尽的鸟铳,实际上相当于是洛小鱼的,洛小鱼肯定在他身边布置了人手。而且,洛之安不算太蠢,想必已经盯上了花无尽。也就是说,花无尽身边最少有两股势力。我们的人经过青卫反复清洗,在许州的已经不多,没有万全的手段,不能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老朱有些沉不住气,筹谋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华国分裂,却依然不能复国,这怎能不让人失望?
    是啊,怎么办?
    苏穆心乱,起了身,负手出了房门,暗道,如果他那时不放弃花无尽,将她劫回璋城,是不是就能要挟洛小鱼乖乖送来鸟铳的细情和样本?
    另外,那个女人既然会奇诡的缝合术,又会画改进的弓弩,那么会不会造鸟铳?
    思及此,苏穆的心脏像被一把大手狠狠的攥住一般,又痛又难受。
    说到底,是他小看了她!
    “小木,火速把这件事通知太平山,请示那边的示下。”
    “是,主子。”小林去了。
    苏穆看向城南,注视良久,忽然笑了,“想必洛小鱼也不会好过,鸟铳的事不在他意料之中,如今引起各方注意,他的女人被洛之安虎视眈眈,他却在这边久战不胜,说不得已经急了吧。狗急一定会跳墙,明日让老梁好好伺候他一番,非他不战,即便要不了他的命,也让他气得吐血三升。”
    “对啊,洛小鱼肯定着急了,主子英明!”小木神色有几分雀跃。
    老朱却耿直地说道:“主子,洛小鱼作为银面公子,在绿林中一向神秘,在武艺上从没被人探过底儿,也就是说从未有过败绩,如果他明日亲自出战,只怕梁将军也不是对手。”
    苏穆沉吟了一会儿,笑了,“他若果真出战,就让老梁不择手段的杀了他。”他叫过老朱,在耳边轻语一阵。
    “此法……甚甚甚妙。属下这就去找梁将军。”老朱面色尴尬,磕磕巴巴地奉承了一句。
    “不急,天亮再说,让他好好养精蓄锐。”苏穆并不在意老朱的言不由衷,心里有了对策,便暂时放下心结,回屋上了床。
    ……
    天亮了。
    薄雾笼罩了山山水水,晨起的风徐徐吹来,雾气便如同少女衣裙上的轻纱一般轻轻飞舞起来。
    忽然,一声粗哑刺耳的叫骂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太平教的逆臣贼子,还不快出来受死!”
    “苏穆龟儿子,有本事出来迎战,躲在龟壳里算什么本事?”
    ……
    璋城的南城门上始终一片静寂。
    小将吴笛骑着马,在城门不远处回跑动,骂得口舌发干,却连个咳嗽声也没听到,正要打马回营,只听城门上忽然有人喊道:“回去告诉你们陶大将军,梁将军说了,今日只战福王。像你们这种废物,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要是想送死,不如自己抹脖子更痛快些。”
    陶善就在阵前,听到回复后,悠悠一笑,对亲卫说道:“把消息禀报王爷,看他意下如何。”
    攻破黑岩岭时,陶善坚决不同意冒险调兵,把辎重从海边栈道绕行,曾与洛小鱼在众将面前有过激烈的争论,然而,事实证明,洛小鱼最后有多成功,便说明当时的他有多愚蠢。
    如今的洛小鱼在军中的影响和地位比他低不了多少,有些人虽然仍旧忠诚于他,却已经再潜移默化中不再强烈排斥洛小鱼。
    这位聪慧漂亮的福王,的确该死了。
    陶善的亲卫到了洛小鱼的营帐,说道:“王爷,太平教闭门不战。梁易生说,他只与王爷战。”
    洛小鱼仍旧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压在上面的那只腿在空中悠闲地抖着。
    “是吗?”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斜睨着亲卫,轻哂一声,“所以呢?你们国公爷直接把消息打发到本王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替我问问他,他是大将军还是我是大将军?去吧。”
    亲卫的额头见了汗,是啊,就算福王是亲王,可在军中国公爷才是大将军,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表态,而直接问副将呢?
    亲卫跑了回去,把洛小鱼的话说与陶善听。
    陶善脸色更黑了,压着嗓子说道:“哼,他还记得本将军是大将军?如果他还记得,便不会屡次不听军令。”
    亲卫缩了缩脖子,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如果福王听了他的,只怕现在他们还在黑岩岭的另一边呢,要说谋略,只怕还是福王更胜一筹。
    “去告诉福王,本大将军可再容他自作主张。”陶善咬牙说道。
    “哈哈哈……”洛小鱼听到亲卫转述大笑起来,“行了,你回去吧。”
    陶善很快收到消息,当即大怒,咬牙说道:“他自作主张了,所以就连个屁都没有了?想打,他就拍马出去,不想打,他就在营帐里晒太阳睡大头觉?他把本大将军当成什么了!”他在辽王身边多年,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
    亲卫没有再去洛小鱼这边,桃江却很快知道了陶善刚刚说过的话,给洛小鱼重复一遍之后,问道:“主子,属下担心陶国公在背后设冷箭,不如属下前去一战。”
    “你不是梁易生的对手。”洛小鱼懒洋洋地躺着,“陶国公不会现在动手的,他虽然蠢,阅历却还摆在那里?此等会写进史书的阴私勾当他不会在人前做的。”
    “主子,陶毅求见!”蓝湖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哟嗬,这小子又替他爹刺探本王来了,请他进来吧。”洛小鱼故意大声揶揄了一句。
    “见过王爷。”陶毅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虽面红耳赤,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
    他行了礼,讪讪说道,“下官的确是替大将军探听消息来的,还请王爷见谅。”他努力了许久,却依然得不到陶善的半点注视,早已心灰意冷,所以干脆实话实说,以期在福王面前卖个好,好为将来赌一把。
    “算你识相。有一点你要记得,有些人不会因为你识相而放过你的,因为你的存在便是一块挪不开的绊脚石,除非你死。”洛小鱼依旧没有睁眼,他在养精蓄锐,梁易生不足为惧,然而苏穆此时也定然得到了连珠铳的消息,只怕欲杀他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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