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这一哭,众人都红了眼圈。
    大皇子四皇子尤其哭得悲切。平日都是宁可流血不肯流泪的主。此时泪水长流,可见一片孝心赤诚。
    躺在床榻上的永嘉帝,动了动嘴。
    朕想静静,都滚出去!
    可惜,嘴动来动去,挤不出一点声音。床榻边的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哀伤痛苦里,也没人留意到永嘉帝眼中的恼怒。
    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演戏。
    滚!
    都滚!
    还是赵太后最疼儿子,哭过一场后,抹了眼泪,拍了拍永嘉帝的手背:“已经这样了,再急也没用。你好好躺着,安心养着身体。朝中的事,有内阁担着,出不了乱子。宫中还有哀家,有皇后。”
    “过些日子,太子也该收到消息了。便是太子赶不回来,太子妃也能先回京。总之,一切都能撑过去。”
    永嘉帝不知在想什么,眼睛都快充血了。
    大皇子跪在床榻边,低声道:“父皇,儿臣废了一条腿,不宜跑来跑去。朝中诸事,就让四弟去盯着。儿臣每日就守在父皇床榻边陪伴父皇。”
    四皇子一听急了,也跪了下来:“儿臣也要为父皇伺疾。”
    凭什么就大皇子一个人想表现?他也是孝顺儿子好不好!
    永嘉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乔皇后终于看不下去了,张口道:“你们两个先少说两句。在皇上心里,什么都不及江山安稳要紧。现在太子不在京城,你们两个都去听政,有什么事,也能立刻来告诉皇上。”
    永嘉帝松了口气,目光平静了一些。
    虽然夫妻两相生厌,可到了此时此刻,一个冷静理智的皇后,比只会哭的赵太后强得多。至少,她清楚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大皇子四皇子只得各自抹抹眼,低声应了。
    乔皇后目光扫过龙榻边的孟妃秦妃等人,继续道:“皇上病成这样,你们要探病要伺疾,本宫不能一味拦着。否则,你们定会心中生怨,嫌本宫不近人情。只是,也不能天天一窝蜂一堆人。弄得人心惶惶,扰了皇上清静,也对养病不利。”
    “从今日起,大家轮流来伺疾。本宫会排出次序,大家按着排好的顺序来。”
    如此公平公正,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众人齐声应下。
    乔皇后的目光落在孟妃的脸上。
    乔皇后一言不发,其中含义却很明显。
    孟妃心里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不得不主动进言:“之前皇后娘娘凤体不适,臣妾代娘娘掌宫务。如今皇后娘娘的身子大好了,臣妾这就将宫务奉还。”
    乔皇后淡淡道:“这些日子,孟妃辛苦了。本宫自有赏赐,待会儿令人送去延禧宫。”
    中宫娘娘的架势一摆,由不得孟妃不低头:“多谢皇后娘娘。”
    乔皇后又看了秦妃一眼。
    秦妃一个激灵,立刻道:“太后娘娘守了皇上一夜,现在既困且乏,臣妾先伺候太后娘娘回寿宁宫歇着。”
    乔皇后略一点头。
    ……
    半个时辰后,众人都散去。
    乔皇后坐到了龙榻边,和床榻上的永嘉帝四目相对。
    永嘉帝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乔皇后也不去揣度。她伸手为永嘉帝掖好被角,叫来刘公公,细细叮嘱一番。到了施针的时候,便让开来。
    总之,她做到了一个贤良的皇后应该做的一切。
    “启禀皇后娘娘,”刘公公快步来禀报:“荥阳王濮阳侯广平侯联袂进宫,前来觐见皇上。”
    永嘉帝刚平静没多久,听到武将们的名讳,顿时又激动起来。
    乔皇后略一俯身,对永嘉帝说道:“皇上稍安勿躁,臣妾这就出去,将他们拦下。不让他们见到皇上。”
    永嘉帝:“……”
    永嘉帝的表情定了格,眼睁睁地看着乔皇后走了出去。
    见鬼了。
    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武将和文臣们不同。
    文臣们打理朝政,只要盯得紧一些,撑到太子回京就无大碍。可武将们,一个个手握重兵,一旦生出异心,就是滔天祸端。
    他这副模样,不能让武将们亲眼看见。武将对天子没了敬畏之心,是件可怕的事。
    永嘉帝呼出一口气,看了刘公公一眼。
    刘公公立刻凑过来:“皇上有什么吩咐?”
    永嘉帝眨眨眼。
    刘公公不愧是伺候永嘉帝几十年,竟然立刻就懂了:“皇上可是要召梁大将军?”
    永嘉帝又眨了眨眼。
    刘公公低声道:“奴才这就令人传信,召梁大将军过来。”
    刘公公退了出去。
    永嘉帝独自躺在龙榻上,看着帐顶。周围一片安静。没有扰人的哭声,也没了心思各异的复杂目光。
    终于安静了。
    永嘉帝看了一会儿,眼角忽然有些发热。眨眨眼,泪水就这么涌了出来。
    真丢脸。
    他活了四十多年,领兵东征西战,受过伤流过血,唯独没流过眼泪。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沦落到这等无助脆弱的地步。
    ……
    “臣见过皇后娘娘!”
    荥阳王濮阳侯广平侯一同拱手行礼。
    “诸位请起,”乔皇后温声道:“皇上龙体不适,太后情急之下,令人传信给你们。其实,太后有些小题大做了。皇上将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如初。”
    昨日换了是她,绝不会下这道口谕。
    在赵太后心里,娘家侄儿濮阳侯再可靠不过。乔皇后却深知其中忌讳,此时说得轻描淡写。
    濮阳侯第一个松了口气:“皇上没大碍就好。”
    广平侯一脸忧虑急切:“臣连夜赶路进宫,不亲眼见皇上一眼,如何能放心得上。请皇后娘娘容臣见皇上一面。”
    身为臣子,忧心天子的龙体,也是正理。
    乔皇后露出些许为难:“真是不巧,皇上刚睡下。周院使特意嘱咐,皇上要安心静养,不能随意惊扰。”
    “既如此,臣这就回军营。”荥阳王陆临迅速接过话茬:“等过些时日,臣再进宫向皇上请安。”
    乔皇后点头应允:“也好,荥阳王一片忠心,本宫自会禀报皇上。”
    濮阳侯:“……”
    广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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