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既惊又怒,倏忽起身:“你说什么?”
    那亲兵声音急促,将刚才的话又禀报了一遍。
    李晏气得破口怒骂:“该死的混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行凶。这是要谋~反了不成!”
    李景眉头拧了起来,神色倒是镇定,不见慌乱,还有心情调侃李晏:“现在是晚上,不是光天化日。”
    “你先别急。有左统领和陆乙在,不会出大乱子。”
    左统领这些年随太子东奔西跑,早已磨炼出来了。陆乙更不必说了,擅长领兵,麾下的太子妃亲兵一个比一个悍勇。
    李晏年少气盛,听到这等消息,哪里还能按捺得住,迫不及待地说道:“我现在就出去看看。”
    没等李景应允,已经快步冲了出去。
    李景心里其实没有脸上表露出来的平静。
    俗话说的话,龙无首不行,话糙理不糙。他这个太子受伤躺在床榻上,众人就如少了主心骨。且对方敢明打明地出手,黑暗中不知聚集了多少人手。万一抵挡不住……
    门被推开,两个青年男子快步进来了。
    这两人皆二十余岁,一个面容斯文儒雅,另一个俊美不凡,正是东宫属官方子詹和周礼。
    他们两个都是文官,骑马射箭平平,加起来也不够一盘菜。这伙凶人胆敢夜袭总督府,他们出去也派不上用场,索性一同来陪伴太子。
    “殿下别怕,”方子詹力持镇定地安慰太子:“几处起火的地方,已经被迅速扑灭了。”
    周礼立刻接了话茬:“左统领领兵守着正门和两处侧门,陆统领领兵守着各处围墙。保准一个歹人都进不了总督府。而且,陆统领已经派人快马出府,去江南驻军军营送信。很快洛将军就会领援兵来了。”
    江南重地,当然有驻军。且驻军有三万之众。在大魏各地驻军中,士兵最多,兵器也最足。可以算是一支精兵了。
    江南军营的主将,姓洛。太子来江南后,第一个宣召的,就是这位洛将军。
    方子詹和周礼都见过高大悍勇的洛将军,此时提起他,语气中满是信心:“驻军军营就在百里外。撑上两三个时辰,援军就该到了。”
    李景看了他们一眼,饶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天亮之前,洛将军未必赶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子詹和周礼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各自倒抽一口凉气。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子詹俊脸泛白,声音微颤:“莫非,这个洛将军有什么不妥之处?”
    周礼比方子詹强一些,勉强稳住了:“这里没有旁人,请殿下直言!”
    窗棂的缝隙忽地吹来一丝凉风,桌子上的烛火被吹得晃了一晃。
    李景的俊脸被笼罩在明暗交错的烛火中,目光深幽:“我们在江南几个月,彻查私盐一事,看似顺遂,也抓住了几个私盐贩子。不过,真正的大鱼,一直藏在深不见底的水里。”
    “江南旧族勾结了大半江南官场的官员,你们以为,有三万精兵的江南军营就干干净净吗?”
    “一个月前,谢总督的人查出了洛将军和江南旧族暗中有来往。洛将军在江南有良田万顷,有八处大宅子,养了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妾室,光是戏班子就养了两个。骄奢淫逸,样样都占全了。他只是普通将门出身,只凭洛家的家底和朝廷俸禄,如何供得起他这样的挥霍?”
    “我早就疑心他和江南旧族勾连,私下一直在搜寻证据。”
    “此次刺杀一事,或许就和他有关。”
    “洛将军如果闻讯就赶来救援,也就罢了。如果他有异心,必会故意拖延。”
    方子詹和周礼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惊惶和愤怒。
    如果……如果行凶之人也有洛将军一份,那今夜就真的凶险了。
    一座总督府,五千精兵,真的能护住太子吗?
    咚!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响亮的鼓声。然后,嗖嗖嗖声不绝于耳。
    上过战场的人都清楚,这是众箭齐发的声响。旋即,有人中箭惨呼,有人高呼着“这里走火了快来扑火”。
    原本隐约的动静,竟越来越清晰。也可见,外面的攻势愈发猛烈了。
    ……
    周礼想了想,低声道:“殿下,谢总督他们还被关在院子里?要不要请他们都到殿下这里来?殿下这里兵多人足,最是安全。”
    这个建议倒是合适。
    刺杀一事还没彻查出眉目来,谢总督几个便是有些牵连,也得等日后定断。
    李景略一点头:“也好,你立刻请他们过来。”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江按察使三个继续关着,请谢总督到我的屋子里来。”
    一炷香后,满心惊惧愤怒的谢总督,老泪纵横地跪在了李景的床榻前:“臣实在无颜见殿下。”
    这半个多月来,谢总督日子绝不好过,眼中满是血丝,满面憔悴。昔日一把引以为傲的美髯,也没了心情打理。结在一起,看着颇有些邋遢狼狈。
    年过四旬的谢总督,跪在床榻前,哭得货真价实,绝无半分作伪。
    李景轻叹一声:“谢总督别跪着了,起身吧!我相信,刺杀一事,和你无关。关你半个多月,是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
    听到熟悉的温声言语,谢总督既感动又羞愧,老泪纵横,硬是跪着不肯起身:“是臣无能。臣枉为江南总督,却不能真正掌控江南。连累得太子殿下受了伤,现在还有这伙凶人明火明箭地来围攻总督府。”
    “臣没脸见殿下啊!”
    李景接连说了那么多话,呼吸有些紊乱,以眼神示意方子詹。
    方子詹定定心神,伸手扶起涕泪交错满脸羞惭的谢总督:“江南情势错综复杂,总督大人上任不过一年多,想掌控江南,谈何容易。殿下前来办差,总督大人尽心尽力辅佐殿下,何错之有。”
    “殿下中气不足,不宜劳累。请谢总督过来,是怕歹人冲撞总督府误伤了大人。请大人安心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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