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皇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大皇子直犯腻歪,强忍着呸一口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四皇子眨眨眼笑道:“大哥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我这个做四弟的,绝不会忘提携大哥一把。”
    大皇子:“……”
    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大皇子扯了扯嘴角,呵呵一笑:“那我先谢过四弟了。”
    四皇子成功地膈应到了大皇子,咧咧嘴,笑得十分愉快:“我们是亲兄弟,互相提携照顾,都是应该的。大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招呼。我也一样,绝不会和大哥客气的。”
    大皇子一脸僵硬,随意找了借口先走了。
    大皇子离去后,四皇子加快脚步,追上了李景:“二哥,等等我。”
    李景放慢脚步,和四皇子并行。
    四皇子眼角余光连连瞥向李景。
    李景随口笑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四皇子咳嗽一声笑道:“父皇只留了三哥和五弟一同用午膳。今儿个我没地方可去,去东宫混一顿午膳。”
    李景脚步一顿,转过头。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然后,颇有默契地继续迈步向前。
    进了东宫后,一众东宫属官前来觐见。李景笑道:“今日四弟过来,我吩咐御膳房备一席好菜,你们也一并留下用膳。”
    常驻东宫的属官共有四个,方子詹周礼赵瑞和李晏四人,要么是太子姻亲,要么是皇室宗亲。都是年轻人,和四皇子也算相熟。
    李景张口相邀,众人也没客套,各自笑着应了。因着下午还要当差做事,午膳不能饮酒。好在菜肴丰盛美味,众人有说有笑,倒也热闹。
    用完午膳后,李景兄弟两个去书房说话。
    四皇子将散朝后的小插曲当做笑话讲给李景听:“……大哥天生小心眼,父皇留三哥五弟用午膳,他看着也觉得眼热。亏得他好意思说,前些年,他天天赖在父皇身边的时候,我们可没这么酸过他。”
    李景目光一闪,淡淡笑道:“大哥素来就是这脾气。别放在心上就是。”
    四皇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我倒是无妨。倒是二哥,半点都不介怀,可见胸襟宽广。令人拜服!”
    也就永嘉帝一厢情愿地以为,过了半年,李昊就淡忘了杀母之仇,李景就能和李昊心无芥蒂地做回一对好兄弟。
    不过都是在做戏给永嘉帝看罢了。
    李景微笑不语。
    他和四皇子关系确实亲近了不少。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掏心置腹。身在天家,手足之情里掺杂了皇权圣眷之争,也注定了兄弟情谊不可能纯粹。
    四皇子略一试探,见李景不愿多说,又说道:“听闻今日下午,三哥五弟要去给苏妃上坟。父皇也会一并前去。”
    李景略一点头:“苏妃虽犯下大错,也已用一条性命偿还了。当日母后令人将她安葬在皇陵里,前去祭拜也便利。”
    四皇子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颇为识趣,很快将话题扯了开去。
    ……
    所谓皇陵,其实就是李氏的祖坟所在。
    李氏传承两百年,祖坟占了一个山头,山下还有一大片空地,都被圈了起来。从永嘉帝李垣这一辈开始,正式地修建皇陵,留待天子百年后安葬。
    太子李景接了修皇陵的差事之后,颇为尽心,时常来监工。天子皇陵已经初步修出了雏形,要全部修建完成,约莫要三四年。
    永嘉帝亲自策马到了皇陵外,下马走了进去,看到匠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心里颇为满意。
    李昊李昌兄弟两个,默默跟随在永嘉帝的身后。
    苏妃只是个犯错被处死的宫妃,被葬在了最偏僻的角落里。一个不大的坟包,简易的墓碑上刻着“苏氏之墓”四个字。坟头上的草长得稀稀疏疏,被风一吹,东倒西歪。
    李昌眼睛一红,跪下哭了起来。
    李昊眼眶也红了,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身畔的内侍小年,默默奉上备好的香烛纸钱之类,一一点燃,很快,坟前便冒起了烟雾和火光。
    永嘉帝身为天子,自不会下跪,亲自烧几张纸钱,也就是了。
    身后忽地响起了脚步声,混合着哭声,一并传入耳中。
    永嘉帝眉头动了一动,转头一看,却见是苏家人来了。
    老老小小,加起来二十余口。
    苏妃生前为宫妃的时候,苏家上下跟着沾光,做了地主,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不过,苏家没人做官,平日也没进宫请安的资格。李昊每年回去苏家两三回,送些金银玉器好吃好用的过去。
    李昊这半年一直在府中静养,苏家人登了几次门,都没能见到李昊的人。
    今日,李昊一早就派人去将苏家人接了过来。此时一家子穿着孝服,一个个涕泪满面,跪到了苏妃的坟前。
    “我可怜的闺女啊,你怎么那么早就走了……”苏老爷最是伤心,哭得都快昏过去了。
    原本安静的皇陵里,一片哭声。
    永嘉帝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李昊沙哑着声音说道:“父皇,苏家一直想来上坟。只是,以他们的身份,根本进不得皇陵。他们到底是母妃的亲人,我想着,让他们来一回,给母妃磕几个头。也算全了母妃和家人的亲缘。”
    永嘉帝看着满眼通红的李昊,铁石般的心肠软了一软,长叹一声道:“罢了,些许小事,朕不会放在心上。”
    李昊一脸感激:“多谢父皇。”
    永嘉帝待了片刻,便先御驾离去。
    便是这样,天子亲临祭拜,也是莫大的体面了。
    可是,他的亲娘已经死了。这些体面风光,又有什么用?
    他自小见惯了亲娘在内宅唯唯诺诺受尽羞辱的模样,曾立过誓一定要让亲娘过上人人尊崇的好日子。如今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李昊沉默着跪着,英俊的侧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刀刻而成的雕塑。
    所有的悲恸和愤恨,都被坚硬的外表包裹得严严实实。静静等待着喷薄而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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