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这估摸是第一个没有张矩在场的生辰了。
    前线战况捷发,雪花似的书信快马加鞭散落至长安,而我正于廊下看阿浓玩耍,上林苑猎来的那只狸奴扔到雪里倒是一点也分辨不出来了。
    阿浓玩累了靠入我怀中,与我一道看起家书。
    张据说,会尽量赶回来为我庆生,我只当他胡话,这种关头怎可在宫中再行铺张盛事,阿浓细软的发丝摩挲着我的下巴,笑着说想给张矩回信。
    我应允了,牵了她去珠帘后,出落得愈发标致的小女郎敛了性子端坐在桌案上书写着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这时青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阿浓后欲言又止,我心下了然走到廊下:“什么事?”
    “娘娘,奴这小两个月留意着,那位怀姝女郎频繁打听出宫的制度,说是想给远在会稽郡的父母写信。”青兰走上前,伏在耳畔低语,“原是以寄发的,只是一听到都要经过盘查又闹了几次脾气,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内贵人’
    “真是可笑,还以为‘内贵人’是个什么称赞不成?奴担心,这位怀姝女郎别有用心。”
    语毕,青兰抬头看我脸色。
    王怀姝与我同姓,为了避讳,整个福宁殿的宫奴都只唤她名。
    “别有用心也是她自己的心思,旁人如何轻易就这么看了去。”我捻了帕子,指腹摩梭着金线绣的牡丹,“将且再小心照看着,陛下即将凯旋,尚未有定夺前不可让她有事。”
    只是王怀姝的身孕不似正常八个月的样子,格外大一些,可细看过药方也没有差错,许是王怀姝格外看重这个孩子。
    到了我的生辰宴当天,因为先前就已经晓瑜东西各宫,前线战事吃紧,虽不能开源,但后宫至少做到节俭,当天后妃们送来贺礼也便无需再多事。
    这几个月安陵都宿在福宁殿里,看雪刺绣听曲儿,一次两次还算新鲜,可日子久了安陵便坐不住了,开始各处串门,闹腾了小半个月,近来突然惫懒起来,只说腰疼。
    我知她素来不爱日日都让太医令来请脉,猜测她的床榻太过松软,便让宫奴给她换了厚实的垫子,过了两日倒也不嚷嚷了。
    青兰端来了长寿面,我和安陵也停止了闲聊。
    安陵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碗,升腾的雾气柔化了她秾丽的眉眼:“早就对你的长寿面久仰许久,今儿个倒要尝尝,让张平寅如此魂牵梦萦,生辰宴还没结束就火急火燎退场的东西有多大魔力!”
    “哪儿就这么夸张了?”我听完不禁失笑,“不过是日子长了成了一个小习惯罢了。”
    那会子他东征西战,别说什么寿宴了,连安安静静坐下吃完一碗长寿面都略显奢侈,如今得以安稳些了,倒觉出清汤寡水的美味来了,每回生辰宴我都会提早为他下一碗长寿面,不论晚宴结束地多晚,张矩都顶着寒风来福宁殿走一遭。
    安陵素来不是个挑嘴儿的,眼下用完抚着小腹平躺在地,餮足地眯着眼。
    阿浓有样学样也躺在她的身边,侍奉在侧的宫奴们瞧见了都捂嘴掩笑起来,我无奈摇了摇头——若不是知道安陵早已嫁作人妇,我只当她还是那个在洛阳行宫无法无天的嫡长公主。
    “美食美景,若是现下再来个美人儿奏乐起舞,岂不美哉?”安陵一副长安纨绔的模样,逗得几个娇俏小宫婢羞红了脸。
    我停下手上针线——近来在给阿浓和琰儿做小香袋,得了空就绣,也不兴赶着,至少是为人母的心意。
    可到底不是惯用的手,再如何细致也回不去从前的精密秀美,好在阿浓人小心却细,赞美的话如蜜,我也知道子不嫌母丑的道理,可听了终归心里暖洋洋的。
    “你若是实在想听,让乐府的人来一趟就是了。”我笑着给安陵建议。
    “那便算了,宫廷里的靡靡之音,我等曲高和寡之人的情致可欣赏不来......”安陵嘟着嘴咕哝,转头又和阿浓玩闹起来。
    我勾起嘴角不再言语,安陵也是个心软的,顾及着我不能再抚琴的伤痛借口推拒。
    其实她不必如此顾惜我,倒也没那么霸道脆弱了,或许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落差确实大了些,面上不显,可心里终归难过,甚至有几个曾经追随过公子明但被张矩宽恕后就藩的藩王,故意给他难堪,一架架古琴往福宁殿里送。
    我让青兰赶紧收起来可还是被张矩看到了,只能再急急安抚他——主要是不宜再对藩王下手,否则真要落了个不悌不义的口舌。
    看着张矩阴沉的脸,我知道他忍着怒火,晚间与我温存时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我的右腕,结束后我累倒在他怀里,大约是在梦里吧,听到他轻轻地跟我说了声“对不住”,也在那一刻,我才正视了这段悲痛,埋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第二日起来,我眼睛红肿地像只兔子,青兰偷偷告诉我,张矩把宫里所有的琴全砸了,堆在永巷,一把火烧成灰烬。
    焦灰的味道远在福宁殿也能闻到,又过了几日,那些借机挑衅的藩王被接连削藩禁足,朝臣们敢怒不敢言。
    我当然知道张矩没有听从规劝,可少年的情意火热直接,只那一次我由了他的性子去。
    少有的,他没有那么多的前瞻后顾,只是为了我的委屈。
    又过了许久古琴在宫里才慢慢不再“不可说”。
    胡闹任性是我生命中的零星,可体验过一次我还是要做回那个端庄仁厚的中宫皇后。
    安陵说我活得累,说张矩、季春见,说这宫里她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像戴着面具,连嘴角的弧度都像是被严格控制了的。
    甚至与王怀姝狭路相逢时,安陵一言不发,我却被她盯得想要落荒而逃。
    安陵嘲讽:“这便是母仪天下的代价么,爱着一个把心分给许多人的男人,还要把自己的心碎了又碎分给他的孩子。”
    我有些讪讪,想为张矩辩解几句,可回神又想,他什么事都想自己兜着,把我蒙在身后,那我又何苦替他解释,苦笑着也就由安陵骂个痛快。
    倒是十分羡慕安陵的鲜活,那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曾体会过的恣意张扬,这也是为什么我颇为宠爱阿浓,每每犯错我都不忍心苛责。
    幼时娘亲虽也疼爱我,可自小便是教育我要端着贵女姿态,没有一丝一刻自在,我不愿阿浓也这样。
    有时候阿浓当着张矩犯错就比较难办,虽然他不会不同意我求情,可他手段高明一边安抚我一边又惩戒了阿浓,事后反应过来才发现张矩表面听从了我的请求,可实施起来倒是一点不含糊。
    好在阿浓对他很是信服,前一刻泪眼汪汪地说着错了,后一下就笑着窝进张矩怀里蹭着,我很惊讶她竟没有长成记仇的性子,也犹豫地问过张矩,我是不是太过溺爱孩子了。
    他那时是如何回答?春和景明的流水亭里,他横靠着屈膝,一只手散漫地翻着书,听了我的话嘴角含了笑。
    “你只管当慈母,恶父的角色我来就我来。”话不正经,但也把我逗笑了。
    他终于侧脸看我,然后把我拉近怀里,书香混着领口的瑞脑香,再难复刻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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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几年一些古装电视剧的抹黑洗白给我气到了,于是乎我有了一个新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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