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响,人声,喧闹成一团。
    水戏的场地是一块开阔的水泊,这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小船,几盏强力探照灯打在水面上,中间有老式的浮木滚轮,也有在儿童乐园经常能看见的充气船,还有高压水枪,时不时窜起一条白龙又忽然隐没。
    水戏虽说也有表演的演员,其实所有水性好的乡民都可以去凑热闹,有人光着膀子,直接从船头就扎进水里,掀起一阵水花,甚至殃及边上几条船,又激起一阵笑骂声。
    明明是清凉的夏夜,水面却像沸腾了一样。
    矫健的水乡儿女,像一条条鱼在水中穿梭,跃起,争抢挂在水面正中间桅杆上的一面彩旗。
    黎怀的眼睛亮起来,手不由自主去划温热的水面。
    后生,你要是水性好也可以去试一试,据说拿到彩旗的人,今年一年都能交好运。船夫乐呵呵的对黎怀说。
    黎怀又去看贺西京。
    贺西京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擅水。
    他在规整的人工泳池里倒是能游几圈,但不像黎怀,就像是天生长在水里一样。
    黎怀爽朗的笑:那我去拿到彩旗,回来送给你。
    他飞快的运动了几下,又用水撩透了身体,才一跃而下,就像一条归水的白龙。
    刚才出声怂恿的船夫,这时候反而担心起来:那俊俏后生水性怎么样?可别出危险了。
    船夫知道,这两人都是在镇上拍戏的演员,看上去模样倒是好,一看就是文文弱弱的城里娃,也不知道下没下过野水,要是真的出了问题,他可交代不了。
    他没问题的。贺西京看着水面,说。
    果不其然,黎怀入了水,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就连泳姿都比其他人更舒展。
    不一会儿,他就加入了对彩旗的争抢中。
    这时候,贺西京几乎已经看不清哪个是黎怀了,只能靠着直觉,去追寻翻腾白浪里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船夫在水边上敲着烟袋,也一刻不离的盯着那个年轻后生,半晌才说:这后生厉害,也是水边上长大的吧?
    如今的孩子金贵,就算是青柳镇本地的孩子,大人也多不让随便下水,不像老船夫那代人,个个都是浪里白条,野得很。
    那个叫黎怀的后生,倒有些上一辈的风采。
    贺西京闻言,露出了矜持的微笑:如果没有当演员,他应该会是游泳运动员。
    他不自觉又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这时候,黎怀已经出了水面,湿滑的船面稍微制造了一点麻烦,他滑下水,又迅速攀了回来,一手拽着高耸的桅杆,轻轻一扯,整个人就重新跃出水面 ,轻轻松松就拿到了在空中摇摆不已的那面金红旗帜。
    一阵欢呼声,就像水波一样迅速传了开。
    老船夫怔怔看着水里高举着彩旗,一脸欢笑的黎怀,不甘心的拿起烟袋用力砸了几下船帮:也是这几年镇上没人了,要不怎么会被个外人抢去。
    贺西京已经听不见船夫的絮絮叨叨了,他只是直直的盯着那个在水浪中骄傲笑着的人看,看着他和边上人击掌庆贺,看着他重新回到他们的船上,也不急着上来,就扒在船舷边,双腿打着水,举着手上那个形状简陋的旗子,朝自己笑。
    这个送给你,说话算话。黎怀脸上的笑,简直就像孩子一样天真快活。
    又像是水妖,轻而易举就蛊惑了别人的心。
    贺西京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弯下腰,伸手接过那面湿漉漉的旗:谢谢。
    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他的目光怎么都移不开那个人,就算逃到国外也一样。
    贺西京在心底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20章 对戏
    黎怀甩一甩满身的水,才跳到船上来,杨助理租船的时候还体贴的准备了干净的衣服,用一个防水箱放在船舱里。
    黎怀也不讲究,在船上就直接换起来。
    贺西京迅速调转了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小旗子。
    再回头的时候,黎怀已经换好了衣服,只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好久没游得这么过瘾了,黎怀笑着拧了几圈换下来的衬衫,才把衣服叠好,放进防水袋里,你那个助理可真贴心,什么都打点好了。
    自家小欧做事就显得糙多了,但是对比下各自的薪水,黎怀表示一点都不羡慕!
    你以前就喜欢游泳,贺西京面上还是淡淡的,眼睛落在黎怀被水泡得越发白的大腿上,又飞快向下移开,定在黎怀的脚上,多年不见,游得还是这么好。
    黎怀的脚也长得好,因为刚从水里出来,他这时候赤脚踩在木头上,慵懒的伸展着,修长的脚背像雪一样白,小巧的脚指头整齐排列,甲弧圆润,看上去特别乖。
    贺西京忽然觉得手心有些痒。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就听黎怀笑说:没办法,我就这一个爱好,而且对保持身材也特别有用,你不喜欢下野水,等回去了,下次一起去游泳池?
    贺西京的心里也跟着痒起来,不自觉的就点头:好。
    简直跟下意识的反应一样。
    那边的水戏还在进行,弄潮夺旗以后,还有专业的表演,各种腾挪跳跃,就算是在水里,也玩出了无数种花样。
    黎怀刚才尽了兴,后面的活动不再掺和,只是懒洋洋的靠在船舷上,看到精彩处就跟着喝几声彩,又转头拉着贺西京随意说几句话。
    贺西京还是那副冷静沉着的模样,声音也是克制而温和的,只偶尔在黎怀贴得太近的时候,有些不自然。
    黎怀也发现了,但是他就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儿,反而更加频繁的凑到贺西京耳朵边上说话。
    这才哪到哪啊,之后咱们还有吻戏呢,黎怀在他耳朵边上笑,也不说假装恋爱了,可你总要先习惯习惯。
    一阵酥麻从头皮贯穿到脚板底,贺西京嗓子眼也是麻的,半晌才说:好
    就像一个被欺负狠了,可还是不敢反抗的老实孩子。
    黎怀都觉得不忍心了。
    夜深了,周围的船只慢慢散去,两人的船也返程了。
    黎怀看了一眼时间:明天的拍摄下午才开始,上午咱们两个要不要先排练一下?
    夜风里的黎怀,慵懒靠着船头,对着贺西京笑说。
    好。贺西京点点头,又转过头,重新对着江面去了。
    这天晚上,黎怀早早就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他稍微赖了一下床,才磨磨蹭蹭起来,一看时间,还早得很。
    黎怀发消息过去问,贺西京也是刚起来。
    一起吃早餐吧,正好商量一下下午的戏。黎怀提议。
    黎怀洗漱完毕,拉开阳台的门,一探头,就看见贺西京站在对面的阳台上。
    这人身高腿长,姿态漂亮极了,他转过头,对黎怀矜持的点点头。
    一起去餐厅?黎怀问。
    贺西京说自己还有点事,要黎怀自己先去,他等下就来。
    蛋奶饼的甜香混着黑咖的苦味,让黎怀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他小口啜了一口咖啡,一抬头,正好贺西京推门走了进来。
    这人在人群里实在太瞩目,黎怀一眼就看见他,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一路上,也有好几个剧组成员朝贺大老板问安,贺西京始终沉着脸,浅浅点头,那浑身的气势,可一点也不像昨晚上那个几乎被欺负得说不出话来的老实孩子。
    黎怀忍不住想笑,又努力忍住了。
    这时候,黎怀的助理小欧刚点好了自己的早餐,端着餐盘,很殷勤的问贺大老板:贺先生,您要点些什么?我去帮您拿。
    贺西京看一眼黎怀面前的蛋奶饼和黑咖:和他一样,谢谢。
    然后就长手长脚的坐在了黎怀对面。
    你家杨助理呢?怎么没一起来?黎怀顺口问。
    贺西京坐下以后,随手把休闲衬衫的袖子挽起来,一边说:他兼任《夏日》的制片,一大早上导演就把他找过去商量事情去了。
    黎怀看一眼兴冲冲端着盘子过来的小欧,觉得这孩子未来的路还长得很。
    几个人很快就用完了早餐,然后才慢慢往房间走。
    走到门口,贺西京才问:去谁的房间?
    他半倚在门口,虽然努力放松,但是黎怀还是看出来,这人又紧张了。
    去你的房间吧。黎怀很贴心的提议道。
    推开门,黎怀跟在贺西京身后,慢慢踱了进去。
    黎怀其实已经算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但是相比起来,贺西京的房间实在干净过了头,总感觉少了一点人味。
    坐。贺西京示意黎怀坐在阳台边的沙发上,自己坐在对面。
    小欧特别有眼色的留在外头的套间里,先给里头两位端茶送水,再半关上门,顺手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埋头刷起了手机。
    黎怀清了一下嗓子,问了句废话:今天下午这场戏的剧本,你看过了吧?
    下午那场戏,就是导演编剧三人组新加的三场激情戏之一,吻戏+床,戏。
    一开始就上大尺度,黎怀也觉得有点麻爪。
    但是想到更加手足无措的贺西京,他内心里莫名多了一份责任感。
    就先试试戏?黎怀心虚的说。
    贺西京看他一眼,点点头,看起来反而比黎怀更镇定些。
    只可惜,一切都是假象。
    黎怀刚努力让自己入戏,成为舒成,重新一睁开眼,就看见贺西京同手同脚的走到床边。
    黎怀一下忍不住笑场了。
    抱歉抱歉,黎怀捂着嘴,还是忍不住的笑,半天才止住,我也觉得有点尴尬,没忍住笑场了,重新来一遍吧。
    贺西京沉默的看着他,虽然僵硬,却似乎看透了一切。
    第21章 过火
    黎怀慢慢的靠过去。
    贺西京肉眼可见的越发紧张起来。
    他的背脊紧绷,一脸严肃的看着黎怀:你知道的,我不怎么喜欢提前对戏。
    我知道,黎怀点点头,而且这场戏发挥的空间也很大,很难提前设计动作。
    他走到贺西京面前,非常近,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那应该怎么对戏?贺西京的气息也已经紧绷起来,修长的脖颈不由自主微微扬起,露出了脆弱的咽喉。
    看起来美味极了。
    黎怀以前从来没有对另一个男性产生过一丝半点的兴趣,但是面对眼前温热的肌肤,却不由自主很想张嘴尝一尝。
    他努力把自己脱缰野马一样的想法收回来,露出了影视圈前辈的慈祥微笑:但是你看起来太紧张了,等到拍摄的时候,只会更麻烦。
    我只是想帮你放松而已。两个人的距离更近。
    贺西京的喉结猛地滚动一下,瞬间重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你想怎么做?他艰难的问。
    黎怀以前的性格也有这么恶劣吗?他回想着,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是因为是在演戏,所以格外放得开?
    被黎怀一出接着一出折磨得有点懵的贺西京,这时候完全没有了投资人金主爸爸的威风,倒更像是一个被恶霸欺凌的小可怜。
    其实,黎怀也在努力克制内心里某种恶劣的冲动。
    真是奇怪了,绝大多数时候,黎怀都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脾气温和,深得所有合作者的喜欢。
    但是鬼知道为什么,面对贺西京的时候,他心里总不由自主冒出来一些不太对劲的想法,行动上,也不是那么举止合宜。
    好像是有点过分了,他认真的反省了一下,终于直起身体,微笑:要不要试试,交换一下角色?
    交换角色?贺西京直愣愣的看着他,脑子里已经迅速回忆起剧本里的描写。
    然后,脸轰一下红了。
    在剧本里,黎怀饰演的舒成是偏被动的一方,而贺西京饰演的季新,则像是一头欲求不满的小狼崽子,毫无顾忌的扑上去撕咬。
    他很难想象自己像季新一样,对黎怀这样那样。
    可是如果换一个角色,他变成被黎怀这样那样的人贺西京头一次心起了逃跑的冲动。
    或许当初选择饰演季新,真的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贺西京想要站起来,手脚却不怎么听使唤,然后,就被黎怀一下子推倒在床上。
    明明比对方高了半个头,这时候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不用担心,好好体会我的动作,正式拍摄的时候就找这种感觉。黎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连声音也变得更加少年气,带着一种横冲直撞的冲动。
    然后,俯身下去。
    火焰猛地燃烧起来,从肌肤到骨髓,还有整间卧室。
    贺西京这时候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揣摩黎怀的动作?他更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不对,是已经被抹了脖子的羔羊。
    震惊,痉挛,然后是沉醉。
    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想将这一刻,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不管之前怎么欺骗自己,以为能够安全的呆在朋友的界限里,贺西京这时候仍然无比悲哀的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对自己而言,就是销魂蚀骨的剧,毒。
    在这个人面前,所有的坚持,全成了笑话。
    感觉再下去就彻底过界了,黎怀才气喘吁吁的倒向一边,慢慢压下身体里气血奔涌的激动。
    激情戏什么的,可真够磨人的。
    半天,他才有力气转头问贺西京:怎么样?对季新的表演,有灵感了吗?
    贺西京躺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他。
    黎怀还在认真和对方讲镜头的位置:我问了黄导,到时候现场会有三个机位,两个中景,一个特写,重点部位不会出镜,但是
    贺西京头一次主动靠过来,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良久,才分开。
    黎怀眨巴眨巴眼,愣愣的看着贺西京,这时候,两个人的气场忽然一百八十度调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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