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纳主教茫然的看着他的女主人,“陛下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玛丽公主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恰恰相反,您说的完全没错,事实上,我也早料到您会这么说。”
    “那您为什么……”
    “为什么发笑?”玛丽公主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起来……就是那个金苹果的故事,您一定还记得。”
    加德纳主教点了点头。
    “传说中,在宙斯举行的一次宴会上,纷争女神厄里斯将一颗‘献给最美丽的女神’的金苹果扔在了终身的宴会桌上,赫拉、雅典娜和阿芙罗狄忒都想要得到这颗苹果,于是他们找到特洛伊的王子帕里斯作为评判。”玛丽公主低着头,仿佛是在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讲话,“三位女神都给了他以慷慨的许诺:赫拉承诺让他统治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雅典娜宣称会让他成为这世上最有智慧的人……而阿芙罗狄忒嘛,她许诺给他以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我想,如果您是帕里斯的话,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金苹果放在赫拉的手里的。”玛丽公主再次抬起头来,“然而帕里斯却最终将那颗苹果给了阿芙罗狄忒,而阿芙罗狄忒则让美丽的海伦成为他的妻子……再之后就是十年的特洛伊战争,城邦陷落,英雄殒命,胜利者则多葬身于还乡的风暴当中而尸骨无存。”
    “我不太明白,您究竟想说什么?”加德纳主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茫然。
    “我是说,您和罗伯特·达德利不是一样的人,您和他完全是两个极端,您不能理解他,而他也绝无法理解您。”玛丽公主把自己坐着的扶手椅向后一推,站起身来,“他不是来提条件的,他来这里是为了我的弟弟。”
    “爱德华国王陛下?”
    “是的,他是来为我弟弟复仇的。”玛丽公主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是个多血质的年轻人,不同于您这种苍白的教士,驱动着他行动的是激情而非理智。”
    “然而他如果要复仇的话,理应去找他的父亲才对。”
    “啊,不。”玛丽公主摇了摇头,“您这话可说的不太公正啊,难道您对于这个阴谋一无所知吗?这可不是一个神职人员该有的诚实态度啊。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沾上了爱德华的血,也许是主动的,也许是被动的,即使您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事实。”
    “我想他并不满足于只诛首恶,他要找一切人报仇,或者不如说,是要向命运报仇。”玛丽公主缓步绕过写字台,走到主教面前,“您要做的就是告诉他,这是不现实的。”
    “我,陛下?”主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细了许多,他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是啊,就是您。”玛丽公主耸了耸肩膀,“您刚才也说了,我们应当寻求和平的解决方案……而您在我看来正是执行这个使命最合适的人选。”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吧,您是使者,他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那我该怎么和他说呢?”主教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其中有的汗珠子已经要流到他的鼻子上了。
    “您要告诉他,他要做的一切是不可能的,他不是爱德华,没有办法同时对付那么多的敌人。”玛丽公主轻声说道,“他手里握着他无法掌握的力量,如果他不想让那股力量在他手里炸开,将他炸的粉碎的话,那么他就要立即寻找一个合作伙伴。如今他父亲和伊丽莎白已经勾结在了一起,如果他选择伊丽莎白的话,那么就等于同时选择了他的父亲,杀死他的爱人的凶手,如果他愿意那样,那就请他自便;但若是他不愿意的话,那么他只剩下我这唯一的选择了。”
    “您是说……他无法长久掌握住禁卫军?”
    “他只是那只军队的长官,而并不是他们的主人,他还没有那个资格。这只军队是一只可怕的猛兽,我的弟弟亲手把它从幼崽喂养大,同时又小心翼翼地加固了它的笼子,因而才得到了这只猛兽的忠诚。”玛丽公主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忧惧的神色,“如今它的主人死了,笼子的大门也被打开,它正漫无边际地在外面闲逛着,寻找着自己在这世界上所理当扮演的角色……而当它了解到自己手里的力量时,它就会露出獠牙了,因为这国家里的所有人都是它的猎物。”
    “在古代的罗马和如今的土耳其,君主不过是禁卫军的玩物,他们可以立任何他们愿意选择的傀儡做皇帝或是苏丹,而被选中的人也必须用金钱和权力去犒赏这只军队。”玛丽公主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冷了,“一旦他们意识到他们在英国也可以这样做,那么君主,贵族,和议会都会沦为他们手里的玩物……如果罗伯特·达德利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那么禁卫军就会选择一个愿意这样做的指挥官来充当他们的喉舌。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这只猛兽明白这个道理之前把它关回笼子里去。”
    “我明白了……”加德纳主教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会把这些话都转告给莱斯特伯爵的。”
    “您还要告诉他,我理解他对爱德华的感情,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我愿意给他以最大的哀荣。”玛丽公主接着说道,“我会在皮卡迪利广场建造一座爱德华六世国王的纪念碑;我会给在剑桥或是牛津捐款开辟一座爱德华六世国王学院;舰队的新旗舰将被命名为‘爱德华六世国王号’;而我的儿子也会被命名为爱德华·冯·哈布斯堡。”她用无限爱怜的眼神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他日后会成为爱德华七世国王。”
    “议会会通过一份法案,授予爱德华一个尊号。”玛丽公主略微思考了片刻,“就叫‘公正者爱德华’吧,如果他不满意的话我们也可以讨论……一切他想要的荣典都可以讨论,即便是他要让伦敦改名为爱德华波利斯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加德纳主教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巴,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玛丽公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虽说他不那么在乎权力和金钱,但我们该给的还是要给的。”玛丽公主补充道,“禁卫军的每名士兵可以得到二十个金币的赏赐,而没有爵位的军官都可以获得骑士勋位,有爵位的军官都升爵一级。至于罗伯特·达德利本人嘛,我会封他为威斯敏斯特公爵,财政大臣和内政大臣两个职位随他选一个。”
    可怜的主教已经被弄的晕头转向了,他如同小鸡啄米一样机械的点着头。
    “至于他的复仇欲望,我表示充分的理解……他的父亲要如何处置,就由他来决定好了,我绝不干涉……除此之外他可以处决三百个人,名单由他拟定,但需要经过我的核准。”
    “我都记下来了,陛下。”
    “好吧。”玛丽公主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想没有人能给他比这个更有诚意的条件了。您的马车就停在外面,我给您配二十五个骑兵,您现在动身,两个小时您就能到汉普顿宫,我希望您能在晚饭前回来。”
    “我希望能为陛下带来好消息。”
    “我也希望如此,不光为了我,也为了您。”玛丽公主已经重新走回了写字台后面,“用不着我提醒您,一旦禁卫军掌握了权力,那么在新政权里面是没有您这种人的容身之地的……对那些腰佩长剑的人而言,刀剑总是胜过笔尖的。”
    她抬起裙摆,重新坐回到了扶手椅上。
    加德纳主教一躬到地,倒退着离开了房间。与来时恰恰相反,他的两条腿此刻如同灌了铅一般。
    他一路踉踉跄跄地穿过宫殿的走廊,来时搭载他的马车正停在大门口。主教挥手拒绝了门前听差的帮助,自己打开车门,随即就跌坐在了天鹅绒的马车靠垫里。
    他将窗帘放下,瘫软在座椅上,倘若此时有人打开车门,一定会以为主教大人发作了心脏病。
    车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敲了敲车窗。
    “我是陛下卫队的副队长,护送您去汉普顿宫。”他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
    主教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嗯”声,过了片刻,车轮开始转动起来。
    第143章 加德纳主教的忠诚
    当加德纳主教的马车穿过城区时,禁卫军抵达城外的消息已经在市民间传开了。大群的人正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着,其中不乏有人用带着恶意的眼神看向巡查的士兵和道路两边的商铺。
    一位优秀的船长可以从天际线上云彩的形状变化预测暴风雨的来临,而在主教看来,城市里如今的状况已经显露出骚乱来临前的一切特点。很可能的是,即使禁卫军不进攻城市,首都连同玛丽公主建立起的短暂政权也将在一场暴乱当中自我瓦解。
    加德纳主教如今终于有了厄运临头之感,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坍塌,他的世界的天穹径直朝着他的头顶压了下来。几十年的宦海沉浮当中,加德纳主教不是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或许会倒台,然而当倒台的可能清楚明了地展现在他面前时,这个老人那坚强的灵魂也几乎要被彻底压垮了。
    如今对于玛丽公主和主教而言,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期待着罗伯特·达德利能够听从自己的理智,而非被愤怒冲昏头脑。加德纳主教曾经用他的口才在无数次谈判当中大放异彩,然而这一次情况则完全不同,他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谈判。西塞罗的舌头没有拯救他的性命,而主教如果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就需要更好的口才和运气。
    马车从城市里驶了出去,加德纳主教将窗子稍微向下开了一条缝,那带着尘土气温的风涌进闷热的车厢,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好受了一些。
    加德纳主教在脑海里构思着即将到来的谈判:首先需要让罗伯特·达德利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并非具有如他想象的那种优势,而是身处悬崖边缘,稍不留神就会失足跌落。而后,他要让这个年轻人相信,面前的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是和他站在一边,为他的利益考虑的——在加德纳主教看来,这一点并不困难,毕竟这算得上是神职人员的看家本事了。再往后,就到了提出条件的时候了,玛丽公主慷慨的条件想必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打动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马车的车轮压到了一块石头,车厢猛地颠了一下。腰部传来的痛感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让加德纳主教从一厢情愿当中清醒了过来。
    他轻轻把后脑勺靠在车厢的缎面靠垫上,用手指按压着鼻梁,竭力把自己带入到罗伯特·达德利的角色里去,想象着这个如今将整个王国的命运握在手里的年轻人的大脑里如今正在进行着怎样的思考。
    罗伯特·达德利为什么要接受玛丽公主的条件呢?主教在内心里问自己。如今他处在绝对的上风,只要这位伯爵愿意,禁卫军随时都可以进攻几乎算得上是一座空城的伦敦,今晚他就可以在白厅宫国王的桌子上吃晚饭了。他手中掌握着朱庇特的雷霆,有什么理由要仅仅因为几句虚无缥缈的威胁就把这巨大的力量如同一块烫手山芋一样地塞给别人呢?
    主教用他政治家的精明计算着目前的形势:玛丽公主提出的条件非常慷慨,然而只要罗伯特·达德利手里握着禁卫军,那么他随时可以自己去取玛丽公主所承诺提供给他的东西。禁卫军想要的只有赏赐,他们才不会介意这些赏金和爵位是来自玛丽一世女王陛下,还是罗伯特·达德利……或者说是罗伯特国王陛下?
    加德纳主教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仿佛一根烧红的铁针穿透了他的心窝一般,他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
    仿佛一阵大风吹散了萦绕在原野上的浓雾,加德纳主教感到眼前的一切变得豁然开朗。诚然,罗伯特·达德利并没有王族血统,然而如今王位上的都铎家族的血管里,也没有多少金雀花家族的高贵血液,他们的王冠由博斯沃思战场上的鲜血所铸造,那么自然也可以被更多的鲜血所取代。再者说来,他如果需要王族的血统作为遮羞布的话,只要娶一个王族血统的女人,无论是伊丽莎白公主还是格雷家的几个小女儿,都可以达到目的。
    “对,对,就是这样了。”加德纳主教低声自语道,“如今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做国王了……禁卫军自然想要这个从龙之功,而他一旦做了国王,就会没收来大笔的贵族财产用来赏赐这只军队,而他到时候要给爱德华国王以什么样的哀荣,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暴力是一切权力的基础,掌握暴力就掌握了最终极的权力,而这个年轻人手里正握着全欧洲最强大的暴力机器之一……”
    主教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到自己的脖颈后面凉飕飕的,仿佛刽子手的斧头的利刃已经贴了上来。他用一只手托着苍白的额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马车前壁上的木头花纹。
    所以现在怎么办才好呢?主教在心里权衡着各种可能。为玛丽公主誓死效忠一条首先被从他的脑海里排除了出去,主教已经不是第一次改换门庭了,从一艘正在下沉的破船跳上一艘刚下水还散发着油漆香味的新船,这是人人都会做的事情。既然他如今有了这个好机会能够第一个上车,又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在车上占个好位子呢?
    “他如今正需要人投靠。”主教感到自己的血直往太阳穴上涌,“那些禁卫军的军人都是一群头脑简单的武夫,他们哪里懂得政治的奥妙呢!如今他正用的着我这种德高望重的政治家来主持内阁……”
    刹那间,云开雾散,加德纳主教感到耳聪目明,他的思维一下子打开了:既然都是做首相,在哪位国王手下服务有什么区别呢?在一位年轻而缺乏根基的年轻人手下做首相,难道不比服务一位喜怒无常而城府深沉,又不缺乏合法性的中年女王强吗?罗伯特·达德利一贯是国王手中的剑,他习惯于听命行事,而非是做那个掌舵的人。只要他能让对方相信自己,那么很容易就能够反客为主,成为新国王身后那个真正掌握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就像法兰克王国当年那些权倾朝野的宫相一般。
    主教如同苍蝇一样兴奋的搓起手来,面前的康庄大道令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马车刚出城门不远,就遇到了禁卫军的先锋队。在得知主教是城里派来的使者之后,带队的军官爽快的放行了,同时还派了一队骑兵护送他们,虽然这不过是监视的礼貌说法罢了。主教从车窗外看到了装备精良的步兵和骑兵,还有那些黑色的青铜炮,那狰狞的炮口正对着城市的方向。连毫无军事经验的主教都能看出来,禁卫军正在抢占进攻阵位,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对不堪一击的首都发动攻势。
    如果说主教刚才还有所犹豫的话,眼前的这一幕就彻底让他打定了主意。他原本还打算先提出玛丽公主的条件,再视罗伯特的反应而见机行事,然而现在他却决定一见到罗伯特·达德利就向他投诚,不光如此,他还要竭力劝对方立即进攻城市。到新国王论功行赏之时,他的这一举动也就让他顺理成章的从投降者变成了对新朝建立有功的功臣。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成为新朝的首相呢?
    马车穿过郊外的森林和草地,很快就抵达了汉普顿宫前巨大的庭院。那座雄伟的宫殿的扩张工程仍然在建设当中,但如今已经完成的部分也已经在规模上冠绝欧洲了。那巨大的大理石立面上,英格兰历代国王的雕像居高临下地看着主教的马车一路飞驰,直到马蹄形的楼梯前方才停下。
    主教轻快地踩着踏板,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一个穿着黑衣的军官在门口迎接主教,他冷淡地朝着主教鞠了一个躬,一言不发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主教跟在他身后。
    大厅和走廊里空无一人,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大理石的墙壁和拱顶间回荡着,阳光从落地窗里射进来,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军官将主教带进了空荡荡的亚历山大大厅,这间巨大的大厅长达两百二十英尺,与后世的凡尔赛宫一样,它的墙壁上大量采用水晶镜子作为装饰,这也令这座大厅的规模比起实际要显得更加宏伟。
    大厅尽头的高台上,放置着金色的王座,而王座上方则是金色和红色的巨大华盖,上面用金线绣着都铎家族和爱德华六世国王的纹章。
    罗伯特·达德利就站在王座旁边,看到主教过来,他冷淡地点了点头。
    主教严肃地走到罗伯特的面前,朝着他深深鞠了一个躬。
    “我听说您带来了玛丽公主的条件。”罗伯特生硬地说道。
    “的确如此,阁下。”主教点了点头,“然而我现在不打算说了。”
    罗伯特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为什么?”
    “因为您不会对这些条件感兴趣的,您也不应该对这些条件感兴趣。玛丽·都铎没有什么能给您的,用对您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来和您谈条件,这是一种欺骗。”主教义正严辞地说道。
    罗伯特的眼睛一瞬间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过了片刻,那张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令正在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的加德纳主教不由得有些无所适从。
    “那您打算和我说什么呢?”罗伯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趣。
    加德纳主教因为这丝兴趣而大受鼓舞,“如今禁卫军掌握在您的手里,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您愿意,就能成为国家的主人……如今谁手里的剑越锋利,那么他说话就越响亮。您手里握着最锋利的剑,自然人人都应该聆听您的话。”
    罗伯特看上去似乎听懂了主教的话,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王座,微微扬了扬下巴。
    “您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主教脸上露出一个狐狸似的微笑。
    “王位对您来说如今是唾手可得,都铎家的王冠不就是用他们的剑赢来的吗?”主教循循善诱道,“我明白您对已故的爱德华国王的忠诚,您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参与了谋杀陛下的凶手坐在王位上吗?”
    “您可以完成爱德华国王的遗志,您可以为他修建宏伟的纪念碑,您可以让议会给他以尊号,‘公正的爱德华’,您觉得怎么样?让后世的人传颂他的名字,……您难道不愿意这样吗?”
    “议会和贵族们恐怕不会答应吧。”罗伯特低下头,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主教的提议。
    “如果陛下愿意的话,我将为您竭诚效劳。”看到事情有戏,主教连对罗伯特的称呼都变了,“我会为您料理好一切问题,关于先王的尊号,还有其他的任何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我看这个尊号挺不错。”随着一声熟悉的声音,侧面的一扇小门被推开了。
    爱德华坐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轮椅上,被一个士兵推着走进了房间,他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微笑看着主教,眼睛里流露出一只狮子玩弄在自己爪子之间挣扎时所露出的那种眼神。
    罗伯特听见加德纳主教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嘴巴滑稽地大张着,几乎塞得下一个苹果,花白的头发连根都竖了起来。
    主教如同被人用剑刺了个对穿一样,他的喉头发出封箱似的“嗬嗬”声,脸色由惨白逐渐变成了青黑色,继而又变成了一种猪肝似的紫黑色。
    他抬起一只手,颤抖地指向国王,倘若那位将在之后几十年大红大紫的文豪莎士比亚能够在场目睹主教的表现,那么当他日后描写麦克白指着班柯的场面的时候,想必会记起加德纳主教这张扭曲变形的脸。
    罗伯特走上前去,扶着国王坐在了王座上。国王的脸上依然带着病容,那张脸的轮廓也比之前显得清瘦了不少,然而他显然没有任何的性命之虞,正相反,他看上去完全是一副久病初愈的样子。
    “您看上去很惊讶啊。”国王不无讽刺地说道,“您可是一位神职人员……耶稣复生的故事,您想必曾经跟您的信众讲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我以为对于我从坟墓里又回到人间这件事情,您应该是最能接受的。”
    主教绝望地看着国王,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那条能言善辩的金舌头如今却变成了一条冬季被冻在了冰面当中的鱼,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他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上,那巨大的动静让国王一瞬间以为他会用膝盖把大厅的柚木地板砸出裂口来。
    “我……请求陛下的……原谅……”主教语无伦次地说道,他感到自己的眼前直冒金星,不由得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受到了蒙骗……”恐惧如同冬日里蔓延的雾气,将主教包裹了起来,他浑身如同犯了热症一样直打哆嗦。
    “有人蒙骗了您?”国王大笑了起来,他的手指轻轻点着王座的扶手,“是我的姐姐吗?她是用什么蒙骗了您?是首相的位置吗?”
    加德纳主教发出一声仿若面对屠刀的牲畜一般的大叫,他的双手合在胸前,眼泪和鼻涕混杂着汗水,在他的脸上流的到处都是,让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看上去如同水灾过后的威尼斯城。
    “求陛下开恩吧……”他大声喊道,“请您发发慈悲吧……”
    “您竟然是个这样的胆小鬼。”国王不屑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这滩烂泥,“克伦威尔,诺福克公爵,还有护国公,他们都输给了您,可他们哪一个不比您有尊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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