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陛下。”安妮行了一个屈膝礼,目送着国王离去。他看起来还算高兴?也许自己做的并不算太坏,她有些期待地想。
    国王步出房间,王后的侍女已经在罗切福德夫人的带领下集合起来,当国王出现时,她们都向国王屈膝行礼。国王一贯不待见罗切福德夫人,他前任小舅子的这位夫人在四年前的丑态虽然遂了他的意,但这种行为也让他非常恶心。告发自己的丈夫,如果他的妻子敢于背叛他,那么他一定会让她知道后悔莫及是什么滋味。然而这也并不妨碍他对罗切福德夫人表现地和颜悦色,毕竟她是诺福克公爵的人,国王如果冷待于她,会激发出许多似是而非的留言,而这并不是亨利想要看到的。
    “罗切福德夫人,欢迎您回到宫廷。”国王微笑道。
    “谢谢您,陛下,为您和王后服务是我和我的家族的荣幸。”罗切福德夫人回答道,她脸上闪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得意,虽然十分短暂,但仍然没有逃脱国王的眼睛。
    国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罗切福德夫人。他继续向前穿过侍女们的队列,却突然被一张娇艳的脸庞吸引了注意。那是一张少女的脸,充满了青春与活力,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玫瑰。她有多大?十六岁还是十七岁?国王有些好奇。
    凯瑟琳·霍华德注意到国王在看着她,她有些紧张。她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然而她却实在是想不到该从何说起。然而国王首先打破了沉默:“早上好,亲爱的小姐,我似乎之前在宫廷里并未见到过你?”凯瑟琳吓了一跳,但她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她抬起头,对着国王娇媚一笑,亨利国王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凯瑟琳·霍华德,陛下,愿为您效劳。”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令国王也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神。
    “诺福克公爵的侄女?”国王想起来了,这老狐狸倒有一个好亲戚。“很高兴在宫廷里见到您,小姐,您还习惯吗?”
    “谢谢您陛下,我很荣幸来到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我从来没见到过……”突然她脸色一红,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抱歉陛下,我失言了,我总是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我……”她又意识到自己再次说的太多了,连忙尴尬地闭紧了嘴,看着国王局促地笑了笑,行了一个屈膝礼,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亨利国王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出了房间,然而走出去后,国王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声音响到几乎把旁边的卡尔佩珀先生吓了一跳。
    国王似乎感到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
    通常情况下,克伦威尔先生会在三点起身继续开始工作,在早上六点祈祷,而当国王在早上九点来到自己的书房时克伦威尔先生已经会在门口等着了。所以当克伦威尔先生在早上八点半抵达国王的书法门口时,门口的守卫和仆人都毫不意外,当他在候见室的扶手椅上坐下时,他喜欢的加香料的葡萄酒和面包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克伦威尔先生来之前并没有用早餐,因为通常情况下来到书房的国王会邀请他一起用餐,而并没有人能够拒绝与国王一道用餐的殊荣。这份宫廷里独一无二的恩眷也让克伦威尔成为了无数贵族和朝臣嫉妒的对象。然而在等候国王的过程中他也并不介意先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毕竟与国王一起用餐的场合里,吃饭远远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伺候克伦威尔先生的仆人依旧用一种满怀着崇敬的目光看着他,与之前并没有任何差别,然而克伦威尔先生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不过是半个多月之前他还是最受国王宠信的臣子,如今国王对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厌恶和不快,他自认为为了英格兰鞠躬尽瘁,也许自己也从中得到了一些好处,但自己仍然不失为国王最为忠实的臣仆,如今却遭到如此厌弃,他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
    克伦威尔先生坐在那里静静沉思着,他看着对面的玻璃窗,窗户上结满了霜,让他无法看到窗外花园里的景象。这景象似乎有些熟悉?他终于想起来了,似乎是几年前他刚得到国王宠信的那个冬天?他在就在这间房子里等候着,而在里间,国王正在接见当时的首相沃尔西红衣主教……
    ……
    1529年1月。
    嘭的一声巨响,克伦威尔先生吓了一跳,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由得望向里间紧闭的房门,屋里传出国王愤怒的咆哮声。
    克伦威尔有一种拔腿就走的冲动,但国王知道他在外面等待,如此离开只会欲盖弥彰。他如坐针毡地控制住了夺门而出的冲动,而在里间,国王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你告诉我教皇特使已经在你的掌控当中了!”
    “陛下,请您……”沃尔西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风暴中一艘即将被撕烂的小船最后绝望的呻吟。
    “我一定要摆脱凯瑟琳,一定,你明白吗?教皇别想阻挡我,该死的西班牙人也不能!如果皇帝想要为他的姑姑主持公道,他尽可以来试试!”
    “你想当教皇?是不是,沃尔西?你不想得罪罗马,不想得罪那位特使,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国王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阴森,门外的克伦威尔都不由得不打了个寒战。
    沃尔西似乎在解释些什么,但他的声音过于低沉,事实上是国王的声音太高了,他一直在怒吼着,几乎没有给可怜的红衣主教辩解的机会:
    “你欺骗了我,阁下!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罗马和皇帝耍的团团转。你要么是个白痴,要么就是个叛徒。”
    “如果教皇不愿意给我想要的,那我就自己来!我决不允许他们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
    当红衣主教终于从国王的房间里出来时,他脸上满是倦色,甚至他头上灰白色的头发都变得比之前更白了。当他看到克伦威尔时,似乎一瞬间他打算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的敌人看到他的虚弱,但最终的效果却非常差强人意。等到他一路走回自己的寝宫里,估计宫廷里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吧,克伦威尔心想。
    “您好,克伦威尔先生。”当走过他身边时,红衣主教抬起头,用严厉的眼神看着克伦威尔,似乎因为自己的窘态被敌人见证到而有些恼羞成怒。
    “您好,阁下。”克伦威尔恭敬地鞠躬,没有任何必要去做什么无意义的事情,毕竟大家都看得见,红衣主教的日子已经长不了了。他注视着红衣主教的背影,这位老人佝偻着背,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显得十分落寞。
    ……
    “国王驾到!”侍卫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克伦威尔先生的沉思。亨利八世国王走进房间,他看起来似乎情绪尚佳。克伦威尔先生有些不敢置信,难道陛下对王后有所改观?他心头希望的火苗一下子燃了起来,然而又瞬间被浇灭了——当国王看到他的一瞬间,陛下的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克伦威尔先生有些忐忑,但他不得不去问那个危险的问题:“早上好,陛下。我希望您昨晚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国王冷冷地看着克伦威尔先生,一直等到对方身上冒出冷汗,亨利八世才终于开了口:“很遗憾,先生。我之前并不喜欢王后,而经过一夜之后我只感到更讨厌她。”
    克伦威尔先生如坠冰窟:“这真是……令人遗憾,陛下。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王后是哪里冒犯了陛下吗?”
    “我说过她长得像我的马,而且她身上有一股臭味,简直令我窒息。”
    克伦威尔先生有些腹诽,难道不是你闻到了自己身上裂开伤口的腐烂臭味吗?但这话借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于是他只有保持沉默,听着国王数落着王后和他自己。他想起自己曾经想象过,沃尔西主教当时在房间里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每次在脑子里幻想这些,都给他带来一种满足感,而如今当这一切的主角换成他自己时,他突然开始有些同情沃尔西主教了。
    国王数落了克伦威尔先生几分钟之后停下来,开始坐到桌边吃他的早餐。克伦威尔长吁一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等一下他跟国王吃早餐的时候也许可以找到机会说几句话为自己辩解一下,国王想必吃过早饭之后心情会变的好些。
    克伦威尔先生站直身子,等着陛下邀请他一起用餐,然而国王只是低下头,开始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熏肉。当他终于抬起头来时,克伦威尔先生已经站的有些尴尬了。
    国王看着克伦威尔先生还在这里,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先生,您怎么还在这里?您可以告退了。”
    “告退,陛下?”克伦威尔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目前不需要您的服务了,您可以回去了。”国王漫不经心的说。他打了打铃,叫进来一个侍从,“萨福克公爵和诺福克公爵来了吗?”
    “是的,陛下。”
    “请他们进来吧。”国王说着看了克伦威尔先生一眼,“您走吧,先生,正如您所见,我还有其他客人。”
    克伦威尔先生机械地鞠躬,当他走出房间时候,诺福克公爵和萨福克公爵正在门口等候,他们互相礼貌地行礼,但克伦威尔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嘲讽。当他离开时,他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自己没有那么多白发,使得他失败的背影并没有沃尔西那般颓唐。
    ……
    当诺福克公爵回到自己的客厅时,他满意地发现罗切福德夫人和凯瑟琳·霍华德已经在房间里等候他的到来了。
    罗切福德夫人站起身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有些谄媚地微笑:“很高兴见到您,阁下。”诺福克公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凯瑟琳的身上。罗切福德夫人咬了咬牙,不露声色地说:“我很高兴地通知阁下我们取得了巨大的进展。”
    “啊,啊,是的,我已经听说了。”公爵挥了挥手,示意罗切福德夫人闭上嘴,“我很高兴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吸引到了国王的注意。”他对着凯瑟琳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谢谢您,阁下。”凯瑟琳显得有些羞怯,她的脸微微泛起红色。
    “作为对你的奖赏,我已经下令采购了价值一千英镑的衣服和珠宝,你可以在你的房间里找到它们。”
    凯瑟琳一下子露出喜色,她迫不及待问道:“我能去看看了吗?”
    “可以,你可以离开了,罗切福德夫人会给你下一步指示。”
    凯瑟琳行了一个仓促的屈膝礼,如一阵风一般奔出门外。诺福克公爵耸耸肩,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坐在了屋里的一把扶手椅上。
    罗切福德夫人依旧保持着谄媚的微笑:“我想您今天觐见一切都非常顺利?”
    “啊,是的,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我们的朋友克伦威尔先生掌权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而萨福克公爵阁下也与我持同样的意见。”
    “所以我猜想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是的,现在凯瑟琳已经让国王注意到了她,之后的一段时间她要尽可能地吸引陛下的注意力,这就意味着她必须成为王后最喜爱的女官,时刻陪在王后身边,这样她才能有足够多的机会见到国王。”
    “谨遵您的吩咐,先生。”罗切福德夫人恭谨地说。
    “那么祝您一切顺利,夫人。”公爵说道,“当一切尘埃落定,您会得到您应有的奖赏的。我甚至要说,您所得到的一切会令您大吃一惊的。”
    第11章 继母
    爱德华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人从被子里抱了出来,有人帮他脱掉晨衣,然后换上日间的衣服,当他的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慵懒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窗外阳光明媚,是一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今天是国王的子女与新王后第一次单独正式相见的日子,因此一大早威尔士亲王的小宫廷就已经严阵以待。布莱恩夫人和佩吉爵士都身着盛装,仆人们穿着崭新的号服,上面绣着醒目的都铎玫瑰,衣服的铜扣子都擦的发亮。而王子则被穿上了一件红色的礼服,外面套着黑色的海獭皮披风,头上的帽子上镶着珍珠和漂亮的羽毛。
    上午十点,门口的侍卫通报王后的侍从长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求见,她是来转达王后的邀请的。罗切福德夫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作为一位寡妇,在正式场合的黑色装扮正符合她的身份,好像她依旧在为自己去世的丈夫哀悼一般。爱德华有些想笑,好像全欧洲有谁不知道正是她把自己的丈夫送上了断头台一样。爱德华颇为厌恶这个女人,也许她的丈夫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好丈夫,但是做伪证陷害?这实在是有些太过了。难怪她这样一个富有的寡妇却令人避之不及,而其他比她条件差的多的守寡女士却远远不缺乏追求者。
    罗切福德夫人行了一个屈膝礼,抬起头来。她时年三十五岁,但仍算得上是风韵犹存,难怪法国大使形容她是“一条长相艳丽的毒蛇”。她脸上带着宫廷式的微笑,自己的情感一丝一毫都没有从这副完美的面具后面流露出来。
    “殿下,王后陛下邀请您同她在王后的套间里共进早餐。”虽然说是邀请,但一切的细节安排都是早就已经敲定的,这一切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请您告诉陛下,我很高兴接受她的邀请。”爱德华淡淡地说。
    罗切福德夫人恭谨地施了一个礼,后退着走出了房间。她如今已经彻底站上了诺福克公爵这条船了,她甚至比诺福克公爵的野心更大。诺福克公爵可以接受凯瑟琳作为王后,爱德华做未来的国王,可她绝对无法想象安妮·波林的儿子坐上王位的日子,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等到凯瑟琳生下王子,也许她可以说服公爵做一些更冒险的举动?毕竟她并不是公爵的仆人,而是他的盟友,而盟友之间本身就是互相利用的,不是吗?她为了公爵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也该轮到公爵回报给她一些东西了,而一个年轻的英俊夫婿就是第一期的收益,也许,谁知道呢,自己以后还能挣来一份拥立之功呢。她回头看了看被一群侍从簇拥的威尔士亲王,宫廷里可从来不缺夭折的皇亲国戚,一切还早得很呢。
    威尔士亲王一行在十五分钟后出发了。王后的套房在宫殿的另一侧,因此他们必须要穿过整座宫殿。一路上围观的人不少,这次早餐会作为今天宫廷里最大的活动,想必会成为许多人今天餐桌上的话题。当抵达王后的套间时,爱德华注意到门口的侍卫在衣服上除了都铎玫瑰还绣上了克里夫斯公国的纹章。门口的侍卫进去向王后通禀,少顷,一个年轻的漂亮侍女走出房间,对亲王行礼。
    “陛下欢迎您的到来,殿下。”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娇媚,令爱德华有些许诧异,王后竟然在自己的房间里安置了这样的一位侍女?她就一点不怕国王移情别恋吗?毕竟对于亨利来说这都是有前科的。他回想了一下王后的侍女名单,排除了一大堆不可能的选项之后,他发现这个女孩想必就是自己的表亲凯瑟琳·霍华德了。又是一个诺福克公爵的人,这宫里实在是太多霍华德了。然而现如今并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爱德华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来,对自己的表姨妈露出一个小男孩可爱的微笑:“谢谢您,凯瑟琳小姐,很高兴在宫廷里看到一位自己的表亲。”
    凯瑟琳脸上露出一丝红晕,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就像她在童话书里听过的那些王子一样。他长得可真像安妮表姐啊,当她还是个小女孩子的时候她曾经见过那位王后表姐,她骑在马上,和自己的弟弟大声谈笑着。波林姐弟,他们永远是一切场合的中心,就如同一块磁铁一样,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力。然而现在他们都不在了,而她这个舞台边缘的小女孩,也终于有机会走到聚光灯底下了,她来到这宫里并不是单纯为了那两千镑的珠宝衣服,她也希望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就像自己的表姐一样,被无数人追捧,那感觉想必很好吧。“我也很高兴见到您,殿下。”虽然只是一句客气话,但爱德华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她说这句话,八成是真心实意的,他不由得有些诧异,在宫廷里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生活,像她这种还没修炼到家的新手可的确是不多见。
    “请跟我来,殿下。”凯瑟琳带着王子穿过王后的客厅,走进了餐厅,克里夫斯的安妮已经在里面等候了。安妮王后今天心情不错,昨晚国王并没有来,而她也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丝毫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怪异之处。她站起身来,露出微笑:“啊,我亲爱的孩子,欢迎你!我们一直在期待你的到来呢。”
    “很荣幸接到您的邀请,夫人。”爱德华礼貌地回复。他环顾四周,玛丽女士和伊丽莎白公主已经抵达,而国王并没有出席。伊丽莎白公主有些拘谨,想必是与王后的初次正式接触令她有些紧张。而玛丽女士则是她一贯那种冷冰冰的表情,满脸的生人勿近。这顿早餐无疑会非常尴尬,爱德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安妮王后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房间里尴尬的气氛,她依旧欢快地说道:“你们想必都饿了吧。那让我们祷告,然后就用餐吧!”一点英格兰宫廷里常见的客套都没有。
    爱德华作为一个有现代思维的人并没有什么宗教热情;伊丽莎白公主是正统的英格兰国教信徒;安妮王后则是路德教徒,虽然几天前刚刚改宗国教;而玛丽女士则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她的祈祷令周围的德国侍女都有些张目结舌。整个餐前祈祷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尴尬的程度上升了一倍不止。
    安妮也似乎终于感到有一点尴尬了,她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就像是完美的瓷器上裂开了一道口子。但这尴尬只持续了几秒,没过多久她就调整了过来:“我吩咐厨房准备了你们喜欢的食物,希望我们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上午。”爱德华发现自己面前摆着他喜欢的熏肉和香肠,而伊丽莎白公主面前则放着果酱馅饼。公主的脸一下子容光焕发,没过多久就和王后言笑晏晏。爱德华也不愿意拂了王后的面子,也适时地插上一两句话,屋子里顿时有一种其乐融融之感。
    玛丽女士看着自己盘子里的松饼,又抬起头看看王后。她其实并不讨厌克里夫斯的安妮,虽然她是个新教徒,而且有一个令她讨厌的名字,然而玛丽公主能慈爱地对待自己仇人的儿女,一个同名的女人又算得上什么呢?她厌恶的是国王的态度,他那样无情的抛弃了自己的母亲,当他娶了简·西摩之后,玛丽女士有一瞬间觉得他似乎终于要回归正途了。然而国王又来了今天这一出,仿佛婚姻和宗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笑话。那她的母亲又算什么呢?她童年时候幸福的家庭如今支离破碎,虽然她知道并不是面前这个女人的错,可她现在坐在这里,坐在她母亲坐过的椅子上,这一切依旧让她心里有些发堵。
    对面的安妮也在注意着这个和她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继女,她一直希望能够与国王的孩子们和睦相处。她预料到与玛丽女士之间的关系会十分尴尬,她一点也不打算这么早就放弃。“亲爱的玛丽,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她和颜悦色的问道,声音里有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讨好意味。
    玛丽女士突然觉得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她的日子想必也过的不怎么样吧。听说她的弟弟是个暴力狂,母亲则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她的父亲发了疯被锁在阁楼上,自己一个人嫁到举目无亲的英格兰,她的弟弟甚至连嫁妆都不愿意支付。国王不喜欢她,宫廷里的大贵族因为克伦威尔的缘故与她为敌,她如今站在深渊边上,只有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不由得有些软化了:“自然可以,夫人。”
    “哦!不必如此见外。”安妮兴奋地说,“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你称呼我安妮就好。我很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正如你所见,国王对我很好,但是我在这里并没有太多朋友,罗切福德夫人算一个,还有凯瑟琳,但是她年纪太小了,还是个孩子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期待你能够经常来看我,我想我们有很多可以聊的呢,不是吗?”
    罗切福德夫人?朋友?玛丽女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把一条毒蛇当成朋友,这人可真是够迟钝的。她有点想要提醒对面的那位新王后,然而她的理智阻挡住了她的冲动。如果说这些年的经历教会了她什么东西,那恐怕就是谨言慎行了。毕竟她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不是吗?她还犯不着为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人冒险。
    “谢谢你,夫人,我也很期待与你再次见面。”玛丽女士客套地回答,然而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柔软。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柔和了许多,一顿早餐在其乐融融当中结束了。安妮王后非常欣慰,她之前想象过许多种结果,其中不少都是不欢而散,这样和睦的相处令她有些始料未及。“很高兴与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上午,我无法形容我内心的喜悦,希望我们能够有一天成为好朋友。”安妮真心实意的说。
    “我也如此希望,夫人。”爱德华说道。他不由得感到有些遗憾,这位女士恐怕是除了第一任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之外最合适的王后人选了,然而很可惜,她在这个位子上坐不了多久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她的命运还会有转机,毕竟亨利国王可并不算是什么良配。
    “对了,玛丽女士。”安妮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我的一位堂兄,巴伐利亚的鲁伯特公爵,之前曾经给我来信,说他希望能够来英格兰宫廷造访,他询问能否得到您的同意?”
    爱德华有些惊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公爵可是个新教徒,玛丽女士可不会喜欢的。他有些为安妮感到可惜,这一上午的努力估计要前功尽弃了。
    果然,玛丽女士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的同意,夫人?我并不是英格兰宫廷的主人,公爵有他的自由,不是吗?他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他想来英格兰造访,只需要取得国王陛下的同意就行了,为什么需要询问我的意见呢?”
    安妮王后有些尴尬:“抱歉我没有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是说鲁伯特公爵打算来英格兰,但是他的目的并非单纯的造访,而是希望与您缔结一段友谊。”
    “友谊?”玛丽女士换上了一副嘲讽的表情,“您的堂兄是一位路德教徒,不是吗?”
    “是的……的确……”安妮有些支支吾吾,她的弟弟让那位大使向她嘱咐了许多次,希望她促成这段婚事,想必他也知道王后地位不稳,希望通过玛丽女士给英格兰与新教同盟的友谊更增添一重保险。她想了很久,直到今天看气氛还好才下定决心说出口,看来她还是太心急了,安妮有些懊恼。“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你看了就会知道……如果我冒昧了请你原谅……”
    “如果陛下愿意接待公爵阁下的话,我想我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玛丽女士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她说话的腔调不由得和缓了不少。
    “那我能告诉他可以抱着与您相见的希望前来英格兰吗?”安妮希冀地看着玛丽女士。
    “我期待公爵的拜访。”玛丽女士回复道,不过是见一面而已,如果这能让这个可怜的女人交差的话,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danke(谢谢)!”安妮激动地说,“我想您保证您绝对不会后悔的。”她拉着玛丽的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玛丽女士一开始似乎有些被吓到,而出人意料的是,当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并未甩开王后的手,而是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果然不适合做王后,但她却会是一个好王后,爱德华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有趣的悖论。他的目光扫过王后身边的罗切福德夫人和凯瑟琳小姐,她们一个在旁边恭顺无比,另一个则看起来不谙世事。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她们一定在期待着王后的倒台,并且随时准备着往她掉进去的深坑里加上一铲子土。祝她好运,爱德华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第12章 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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