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点心愿却不能常常实现。
    皇帝将他放在明承殿里悉心照看,好不容易才养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大白团子,在吃食上一律听从程老太医的叮嘱,糖块蜜饯这些东西,不敢让他放纵多吃。
    于是一碗甜掉牙的糖蒸酥酪轻而易举地哄好了怏怏不乐的大白团子,吃的时候,还不忘分一半给楚珩,一大一小两个人凑在桌子旁叽叽咕咕半天,看得凌烨忍不住弯眸轻笑。
    晚些时候,大理寺呈了道折子上来,不厚,薄薄的几页纸,凌烨来回翻阅了好几遍,看着那名字,心里既是无奈又有些烦躁,他斟酌半晌,最终御笔蘸了朱砂,落下一个“准”字。
    晚膳过后,清晏被东宫女官抱回了毓正宫,书房里只剩下楚珩和凌烨两个人。在坐榻上歇了一会儿,眼看外面雪势稍停,楚珩正打算起身,凌烨伸手按住了他:“去哪?”
    “不是说好了今天也回武英殿吗?”
    现在还不是将他们的关系宣之于众的时机,楚珩不能每日都留在明承殿里过夜,否则容易惹人起疑,昨天他就回了武英殿,今晚本也打算如此,但是现在,皇帝陛下显然改了主意。
    凌烨站起身拉着楚珩的手走到御案前,桌子一角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支粗细不一的崭新朱砂笔——是他午后让楚珩挑的。
    凌烨随手拾起其中一支玉管的,握在指间转了两圈,偏过头笑着问:“都挑的你喜欢的?”
    楚珩从他的笑容中敏锐地窥探出一丝“危险”的意味,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凌烨笑意更深,拿起单放在一旁的奏折递给楚珩,“你们的案子结了。”
    皇帝已经在大朝会上表了态,大理寺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了。萧高旻、叶书离、苏朗和楚珩四个人不出意料,都被判了罚金,但是云非——
    “四十杖?!”楚珩愕然,“真打?”
    凌烨点头“嗯”了一声,淡淡道:“他是主犯。”
    楚珩皱了皱眉,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陛下,四十杖太重了吧?斗殴伤人依律只杖三十,更何况大朝会上永安侯世子也被说成了主犯,只处了罚金。云非这,不太妥吧?”
    “这是颜相定的数。”凌烨说,“上午朝会过后,颜相亲自去了趟大理寺,说云非不必走八议,一切从严查办,公堂之上大放厥词不知悔改,故而再加十杖。”
    凌烨眸色深沉,话音停顿片刻,缓了缓又平淡道:“没什么不妥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由着性子想当然,挨了打受足了教训,他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言罢,不等楚珩再开口,凌烨就先截断了话:“行了,折子已经准了,你这会儿求情也晚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
    “我?”楚珩微讶。
    凌烨把玩着那支玉管狼毫笔,展眉笑道:“外头不都传遍了吗,朕今日狠罚了御前侍墨,君无戏言,和你一起犯案的,前前后后加起来在正殿跪了将近一个时辰,到你这儿,朕也得公允些——”
    楚珩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凌烨伸手扣住他的腰,笑道:“不过皇后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能去跪正殿金砖,所以就换个地方。”
    第73章 酥酪
    眼前人笑意温柔,却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楚珩心跳漏了几拍,几乎立刻就想后撤几步。
    凌烨的手扣在楚珩腰上,感觉到怀中人的脊背渐渐绷直,不禁弯了眉眼笑道:“紧张什么?我总不会打你。”
    他越是如此说,楚珩心里的那根弦反倒绷得越紧,警惕地看着他:“说好了今天我回武英殿的,再晚些宫门都关了。”
    “无妨,叫人去传旨,命禁卫军今夜晚一个时辰落钥。”凌烨说道。
    “朕可没打算食言,等领完了罚,自然就放你回武英殿。”
    楚珩直觉凌烨话里有话,这惩罚肯定不是罚跪那么简单,他预感自己今晚不能善了,又摸不准凌烨的意图,只好拽着他的袖子抗争道:“陛下说过偏心我的……”
    “嗯,偏心。”
    ——不然早就直截了当地审你了。
    凌烨低下头吻了吻楚珩的眼角,动作温柔缱绻,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这并不是在敷衍。
    就徐劭那点破事,哪里够格让皇帝欺负他的皇后。
    从得知东君姬无月“握不住剑”开始,一直到现在,凌烨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不缩反长,对此已经有了六七分猜测。
    今日他试探了楚珩几句,尽管没从言辞神情中看出明显的端倪,可是凌烨总觉得,楚珩对清晏的亲昵,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够有的。
    凌烨先前与顾彦时在正殿里叙了两句,在他过来书房之前,楚珩与清晏的相处不过能有一刻钟的光景,可是楚珩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温柔亲昵,让凌烨不由自主地就将他与那个惯会纵着小孩子的漓山东君联系了起来。
    当“端盏糖蒸酥酪”的提议从楚珩口中说出的时候,凌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颇有几分别样的想法——
    适才凌烨哄清晏,只是从攒盒里随手拿了两块酸甜口的蜜饯,可从没说过清晏爱吃甜的。但楚珩提议酥酪的时候,却对此十分了然,末了,还给内侍吩咐了句:“酥酪里多加半勺糖。”
    说者无心,听者却十分有意。
    凌烨很难不多想一二。
    不过这也可能是姬无月曾和楚珩提起过清晏嗜糖的偏好,或者是楚珩单纯觉得小孩子都爱吃甜的,总之暗忖片刻后,凌烨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了先入为主的猜疑,有些过于敏感了,所以起初他还没想将这话作为猜疑的佐证。
    然而等酥酪呈上来,凌烨坐在书案后翻看奏折,侧耳听见楚珩又和清晏说了句:
    “不用分给我,碗里多加了半勺糖,是专门给你的。但是吃过酥酪,今天的粽子糖就没有了,也不许偷吃,不然你父皇生气要罚你跪的,阿晏听话,乖。”
    说者这回依旧无心,而听者——
    凌烨眉梢轻挑。
    今天的粽子糖、偷吃、罚跪。
    这些若都是姬无月和楚珩提的,那漓山东君说得可真有点太多了。
    但如果不是……
    哼。
    他眼神微沉,轻轻牵了牵唇角。
    两种结果多少都有账算。
    凌烨目光扫到桌案一角,当下就决定,那几支择好的朱砂笔,还是不要放到明天了,今晚就先派上用场吧。
    第74章 吃花(一)
    毛笔的用法(其一)
    求求别锁我了,这章真的是毛笔在腰背画画,难受是觉得痒,什么都没干,亲都没亲,过审后亦未增添任何内容。
    凌烨没有摆驾回明承殿,只是让楚珩拿上他自己挑的笔,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路走回了暖阁。
    高公公领着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暖阁里的地龙烧得很旺,龙床四周新置了好几个熏笼,烘得整个内室暖煦若春,床榻边放着一对鎏金琉璃灯,床头案几上摆着几只珐琅圆盒。
    起初的时候,楚珩看见此间陈设还有些不明所以,依例,书房侧边的暖阁只是供皇帝午间小憩用的,晚上自然不会歇在这里。
    不过楚珩并没有疑惑太久。
    “去上头跪着。”凌烨伸手一指床榻,轻笑着道。
    楚珩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凌烨口中所说的“皇后罚跪的地方”。
    楚珩耳根泛起一层薄薄的红,真要上去跪着反倒没什么,只是他总觉得凌烨还有些旁的意图,想了一想,还是摇摇头道:“不想去。”
    凌烨微一挑眉:“抗旨不遵是重罪,可是要加罚的,皇后。”
    楚皇后站在原地没动。
    凌烨眉眼笑开:“皇后胆子不小,朕的话都敢不听了。”
    “行吧。”他若有其事地叹了口气,皇后殿下不肯主动就犯,陛下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动手“执刑”了。
    他上前半步,手指落在楚珩蹀躞带的环扣上,熟练地解开。
    楚珩乍然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手连忙就要后退:“陛下?”
    凌烨却不让他动,指间动作继续,煞有介事地淡然道:“皇后不听话,抗旨不遵该罪加一等,可朕又不能打,那就只能让皇后不着衣衫去榻上跪了。”
    他语气倒很是正经,可心里想的分明是另外一回事。内室里又是熏笼又是明灯,皇帝陛下一早就吩咐宫人准备好了——压根就是不想放楚皇后回武英殿,在找理由。
    “不祥”的预感终于落到实处,内室里暖融融的,楚珩也懒得再走了。他睨了凌烨一眼,上前一步偏头将唇贴在凌烨脸上,然后惩罚似的轻轻地咬了一口,留了个浅浅的红印,十分大方地说:“好吧,那陛下动手吧。”
    ——如果楚珩能提早知道凌烨后来会有多恶劣,一定不会再这样轻易“就范”。
    等他意识到凌烨今晚不是要像前两次那样抱他,而是真的“罚”的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暖阁里清香萦绕,十分温暖,楚珩将氅衣棉服脱了,只剩下寝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的里衣都是凌烨命尚衣局做的,料子十分纤薄柔软,在暖色灯光下一照,里衣仿若透明,修长纤韧的身子若隐若现,凌烨手掌揉按抚过之处,一寸寸白皙如瓷的皮肤染上浅浅粉色。
    这里不是明承殿,书房外面还有众多影卫禁军守着,楚珩不太敢出声,口中咬着一小块锦衾,脸埋在软枕里任由凌烨施为。
    半睡半醒间,凌烨忽然敲了敲他肩头,楚珩回过头,见凌烨手里拿着支玉管狼毫笔,似笑非笑地问他:“就这支怎么样?”
    楚珩不明所以,半阖着眼睫,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
    狼毫蘸了温水,带着顺滑的触感落在肩颈上,楚珩意识朦胧,起初还没有在意。
    细软的狼毫在肩背上写写画画,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阵细细的痒意,楚珩哼了两声,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身后凌烨轻轻笑了笑,笔锋随之一动,柔软的狼毫扫过肩颈线,沿着脊骨一路游走,描摹过腰窝,最终缓缓停住。
    楚珩迷蒙的意识瞬间惊醒过来,他急忙回过头,挪动着身体想朝后躲去。
    “陛下?!”
    凌烨没应声,一手按住楚珩的肩头,另一只手稳稳地执着笔,笔端细软的狼毫轻扫而过,粗粗画了几个圈。
    笔尖描摹椎骨所传来的痒意立刻就让楚珩缴械投降,脑海里轰然炸开一片片烟花,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
    而凌烨却觉得不够,那只执惯了御笔的手换个地方也能写得行云流水,方才的画圈至多能算是小试,现在才是真正的动笔。
    笔尖落在腰身柔软处,蜻蜓点水般到处写写画画,若即若离的触感带来的却是直传心口的细痒,楚珩脚背绷直,脚趾蜷缩起来,在锦衾上压蹭出一道道痕迹,身体战栗着躲避挣扎。
    “唔……陛下……凌烨,你别……”
    执笔的人写得正好,当然不愿停手。
    凌烨眸色深沉,轻轻呼了口气,说:“别动。”
    楚珩却更加剧烈地挣扎,支起胳膊,不管不顾地就要转过身来,想要制住那支在身后游走作恶的毛笔。
    凌烨稍稍提高了声音:“不许动。”
    敬诚殿外巡防的禁军此时恰好经过书房,隐约听见皇帝的声音,殿前侍卫疾步走到窗下,恭声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一窗之隔,床榻上的两个人先都愣了一下,凌烨旋即反应过来,偏头对上楚珩湿润的眸子,没有说话。
    外头的侍卫有武艺在身,耳力敏锐,楚珩怕被人听见响动,急忙屏住呼吸,停下了转身的动作,改用眼神求了求。
    执笔的人神色和软却不为所动,两个人对视片刻。窗外侍卫见书房里间久不出声,不免心生犹疑,再次扬声问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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