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余大叔已经出院,郭客一如既往的赶来信立咨询事务所兼职,这是他目前资金的唯一来源。
    事务所是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买卖,他只负责看门、招待客人,做些‘文员’工作。
    真正的老板余大叔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里,一般只有来客人的时候才会露面。
    今天事务所就来了客人。
    这是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五官标致,肌肤白嫩细腻,混不像四十多岁的妇女。
    披肩的波浪形金黄卷发有着耀眼的光芒,精美的貂皮大衣裹住身躯,让这位妇人带着股端庄大气。
    只是眼眸中的忧郁、慌乱,坐立不安的姿态,让她少了些往日的风度。
    郭客认得这位冯姓妇女,在一年内来过两次事务所的人毕竟不多。
    “冯姨不要急,余大叔马上就到,你的麻烦他一定能够解决的。”
    郭客还记得对方不喜欢茶水,有些别扭的端来杯白开放在对方面前,温和一笑。
    “嗯,我不急。”
    虽说不急,但那来回摆动的手腕,不停摩挲水杯的动作,都泄露了她心中的忐忑与焦躁。
    郭客点了点头,没在开口,在沙发上微眯双眼,缓缓调整着体内的气息。
    他受了伤!
    是枪伤,正中左侧肩膀,事后取出子弹,只做了简单的消毒,没有经过专业的医疗处理,他如今能够使力,已是十分勉强,急需休养。
    前日,他在某位热心女记者的引导下,去了西区黑霸的地下坊市。
    那是一个比三眼的二元庙还要肮脏的地方,浑栾市流通的朝廷禁品五石散有三分之一都来自这里。
    癫狂的瘾君子自然也不会害怕他这个蒙面怪侠,当时足有几十个人朝他疯狂围攻,而黑霸的手里更是有着三把枪支。
    那是郭客第一次受伤,也给他提了个醒。
    他的能力有着极限,面对枪支,也会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冯姐!”
    余信利推门入内,头上也带上了假发,盖住了秃顶,朝着冯姓妇女低头,制止了对方欲要起身的动作。
    “坐,咱们坐下说,小郭,你去帮我买些东西回来。”
    余大叔并不让郭客接触自己的工作,或许,这是他对郭客的一种保护。
    因而,虽然在这里兼职了几年,郭客依旧保有着一份少年的真趣。
    郭客点头,接过钱告辞离开,等带着一些文件纸张回来的时候,那位妇女已经离开。
    沙发上,余大叔叼着香烟,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任由烟雾在眼前徘徊。
    “姨说你现在不能抽烟。”
    郭客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口提醒对方。
    “不抽烟,我没办法思考问题,这是老习惯了,没那么容易改的。”
    余大叔抖了抖肩,再次轻咳两声,止住咳声,他眯眼朝着郭客看来,带着长辈的关切。
    “小郭,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高三主要是复习,巩固和提升前面的东西,没多少新知识。”
    对于自己的学习,郭客还算有些自信,虽然这段时间夜里奔波,但成绩并未下降。
    “嗯,你这孩子聪明,比小曼强,她……,哎!”
    一说起自己的女儿余小曼,余信立就感觉自己的眉心发疼,腰部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阵不适。
    “咳咳……咳咳……“
    “余大叔,你怎么样?要不要回医院看看?”
    郭客端来热水,关心的问道。
    “医生也说了,在家修养就行,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什么大事。”
    摆了摆手,想及刚才的案子,余信利又是皱眉。侧首看了看郭客,他寻摸片刻,才缓缓开口。
    “小郭,你对西区熟不熟?”
    西区?我前两天一直在那里打转,那里虽然道路杂乱,不过还难不倒可以高来高去的他。
    郭客笑着开口。
    “还可以,路都认识,余叔想说什么尽管开口,你忘了,那个内存卡我都给取出来了。”
    “嗯……”
    余信利点了点头,一指桌上的一个文件。
    “你看看这个。”
    “好。”
    郭客点头,当即拿起文件掀开,几张七寸彩照首先入目。
    照片上是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带着个眼睛,身量很高,只是有些干瘦,显得弱不禁风。
    “这不是刚才那位冯姨的丈夫吗?”
    对方今年来了两次事务所,一次是要调查自己女儿男朋友的情况,一次就是让调查自家老公有没有出轨,因而郭客也认得这照片上的男子。
    “难道他丈夫又有新欢了?”
    “不。”
    余信利摇头。
    “她丈夫失踪了,我怀疑……他可能被人绑架了,甚至,已经死了!”
    “嗯?”
    郭客一愣,从文件上抬起头来。
    “怎么说?”
    “徐守礼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吧?”
    余信利抿着香烟,低声开口。
    “知道,锦华公司的财务。”
    郭客点头。
    “一个公司的财务,却住着豪宅,养着小三,甚至就连女儿谈男朋友,都要防着对方贪图他们家钱财,你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财务?”
    余信利轻轻一笑。
    “对啊!他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
    郭客双眼一亮,不说其他,单是徐守礼的家,怕都要价值好几百万,单凭工资,他一辈子也买不起!
    “你知道锦华公司是干什么的吗?”
    余信利不答反问。
    “好像是和房地产有关。”
    郭客低头,翻了翻资料。
    “不用翻了,是和房地产有关没错!锦华公司主要的业务是给为民集团的房地产项目提供支持,从钢筋水机、砖瓦框架,到一应进场的工人团队,它都有参与。”
    余信利在沙发上微微直起身躯,思绪转动。
    “像前段时间出事的富力化工,它们生产的涂料也要经过锦华的手才能进入为民集团的地产项目。”
    “这种事,为民集团为什么不自己做?倒一手,岂不是赚的少很多?”
    郭客看着文件,回想自己了解的情况,心里却是有了些疑惑。
    “呵呵……,因为为民集团嫌弃这些东西脏,它可是要洗干净,走正道的。而给锦华公司打交道的,没有几家身上干净,为民集团怎么会插手?”
    余信利冷笑。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干净的公司来做?难道一定要用他们的东西不成?”
    郭客皱眉,依旧是不解。
    “在浑栾市,有几家公司是真正干净的?况且,为民集团起家也不干净,这些东西很多原本就是它的,现在想甩,也没那么容易。”
    余信利点了点烟灰,盘起二郎腿。
    “那这和徐守礼又有什么关系?”
    郭客眨眼,继续追问。
    “锦华的财务一共有七个人负责,其中大部分都是吃干饭的,不管实事,徐守礼则是干实事的一个,他知道的东西,一定很多很多。”
    余信利仰起头,看着上方洁白的天花板,声音飘忽。
    “锦华公司的法人是王强,也就是红灯区的豹子头,锦华出事,豹子头就没办法洗干净。”
    “有人要对付豹子头?”
    郭客手上一紧,他多次在夜间在红灯区游荡,不过豹子头好像从没做过什么犯法的事,他也找不出下手的借口。
    “刚才徐守礼老婆说,最近徐守礼多次说有人要害他,豹子头绝对不会任由他出事的,但他还是出事了!”
    “在浑栾市,有谁敢跟豹子头作对?”
    郭客拧起眉头,喃喃自语。
    “有啊!三眼鹏,还有那位黑夜怪侠,他如果真的是正义心爆棚的话,说不定就会出手。”
    余大叔理所当然的给出答案。
    “三眼鹏有可能,那位黑衣怪侠……,应该,不会吧?”
    郭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强笑一声。
    “哦!看不出来,你还是他的拥护者。不,按你们这些年轻人说法,是叫什么粉丝吧?”
    余大叔扭头看过来,又是好奇的问道:“你们这些粉丝不是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吗?叫什么?黑夜怪侠,黑粉?”
    “不……,我不是他的粉丝!”
    郭客黑着脸,面无表情的开口。
    “嗯,是粉丝也没什么,但别那么狂热就好,昨天我看大街上就有他的两个狂热粉丝,那可真是……”
    余大叔啧啧摇头,不知如何形容。
    “咳咳……,余大叔认为,有人绑架了徐守礼,用来要挟豹子头?”
    郭客赶紧转移话题。
    “很有可能啊!”
    余信利长舒一口气。
    “他老婆要我们找到他,却没有要求带回去,显然也有些预感。所以,我们只要在第一时间把徐守礼的情况传给她,就能拿到钱!”
    “可是,如果真的有人绑架徐守礼,或者把他杀了,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在哪啊?”
    郭客皱眉。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不必要知道谁绑了他,绑到哪里去了,我们只要能在徐守礼有消息的第一时间,在其他人还没有通知他老婆的时候,抢先一步,把消息交给她就行。”
    余信利轻轻一笑。
    “西区有一个人,叫耗子,他消息灵通!你去找他,把这些给他,到时候一有消息让他及时通知我们就行。”
    郭客接过余信利递来的手袋,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刚才那位妇女留下的定金。
    这买卖,硬是做的!
    ******
    西区的耗子,消息灵通,郭客曾听余大叔提到过几次,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
    拿着地址,郭客拿起自己的装备包裹,施施然进了西区。
    约定的地方在西区的一片棚户区,这是一片几十年前的建筑,被岁月剥落的外皮,裸露的砖墙,一切都是那么破败腐朽。
    一进街道,迎面而来的就是不知从哪传出的腥躁恶臭,屎尿味流溢,让人禁不住大皱眉头。
    “啪啪啪……”
    破旧的木门在郭客掌下来回晃动,惊得下方两只老鼠沿着墙脚飞速逃离。
    这人真不愧叫耗子,住的地方可真是有够窝囊的。
    “谁?”
    尖利的声音从屋内响起,还有那乱七八糟的碰撞声。
    “信立咨询的,余叔和你通过电话了吧。”
    郭客贴着门缝朝里回话。
    “哦,姓余的还是第一次让外人来见我。”
    屋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熏天酒气中,一个身材干瘦的矮子从屋里探出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郭客。
    “钱哪?”
    “在这,我们要找……”
    “我知道。”
    耗子打断郭客的声音,一把夺过郭客手中的纸袋,当即扭身在黑暗里检查起来。
    “嘿嘿……,巧得很,你们要找的人我还真知道他在哪里。”
    肩膀抖动,耗子一边数钱,一边开口。
    “哦!在那里?”
    郭客本以为事情到此就会结束,却是没想过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线索。
    “前两天,他被青皮的人带走,谁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但昨天晚上,突然有很多人在找他,其中就包括青皮的人。”
    耗子转过身来,倚着门边,小眼睛微眯,面上满是缺少打理的胡须。
    “你是说,青皮本来把他抓走了,但又被他逃了出来?那他现在在哪里?”
    郭客试探着开口。
    “具体在哪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在西区,就在后面那一片地方。”
    耗子朝着后方遥遥一指。
    “今天早晨,那一片过去的都是熟人!你如果胆子够大的话,跟在他们后面,估计还能见到你们要找的人。”
    “哦,那谢了!”
    郭客抬头,朝着远处眺望。
    “我去看看。”
    “嗯?”
    耗子一愣,抬头认真的看了眼郭客,咧嘴一笑,不知道是讥是讽。
    “小伙子,有胆色!”
    “彭!”
    话音刚落,房门已经闭合。
    “……,我要是自己找到人的话,钱是不是不用付那么多啊?”
    郭客张了张嘴,奈何屋里却是没有丝毫回音。
    耗子说的没错,那一片确实多了很多闲散人士,一个个体格强壮、眼神阴狠,通常情况下,他们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换上一身蒙面套装的郭客身躯贴着屋顶,浑身气息收敛,远超常人的感知,让他在这狭小的巷道中来回飞掠,却能保证不惊动任何一人,就如白日之中的鬼魅。
    “人找到了,你去通知大哥!”
    某一刻,下方不远处一个细微声响落入耳膜,屋脊上的郭客陡然停下脚步。
    脚下一点,身形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飘去,无声无息的掠过看守的两人,没入那破旧的厂房之中。
    厂房内蛛网密布,灰尘满地,最里面是一排简易房屋,靠着角落的一间房屋屋门打开,隐隐能看到一个人影在里面瑟瑟发抖。
    “徐守礼?”
    郭客压低声音,缓缓靠近,屋里那人抖动的越发厉害。
    “我是来帮你的,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郭客停下脚步,把声音放缓。
    此时的他,已经能够看清屋里的情况。
    确实是徐守礼没错,只是他早已不复照片上的风度雅致,头发杂乱、衣衫破碎,还有一只脚没有穿鞋。
    破碎衣衫下,那肌肤有着道道血痕,望着屋外的双眼更是带着股惊恐和慌张。
    看来他虽从青皮的手中逃了出来,却受了不少折磨。余大叔分析的很好,却忘了豹子头会对自己人抢先下手。
    “你认识我吗?”
    “认……认识。”
    徐守礼声音嘶哑,看着郭客缓缓点头,眼中的惊恐也开始恢复正常。
    “那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害你。”
    郭客在原地不动,朝着对方伸手。
    “有我在,也没人能害你!起来,我们出去。”
    屋里的徐守礼呆了呆,郭客也没有催促,静待他自己缓缓站起,一步步走到屋外。
    “彭!”
    “人在这里!”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狠狠踹开,一群大汉一拥而入,其中更有人扯着嗓子大吼,只是在看到郭客之时,却是全都陷入沉默。
    “这人,我要带走!”
    郭客一指身后的徐守礼,淡然开口,语气却不容质疑。
    对面无人应答,二十来位大汉像都是哑巴一样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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