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话音未落,顾之昭的发问逼近我的耳畔。
    “就像,就像我说的,我们不合适。”
    我以为我反复构想了分手的过程,那些早日安排好的理由,便能够像是数据精密计算后的结果一般顺利的表达出口。
    但截然相反的是,我艰难吐出几个字,后面的话卡壳一般说得气势全无。
    “我说的是,为什么?”
    天生弧度上挑的,即使面无表情也犹如春风拂面,带着温雅和煦气息的笑唇,原来呈现出鲜明的怒意时,也会生出让人心生寒意的抽搐和颤抖。
    我望着顾之昭近在咫尺的面孔,试图抚慰我的柔软情感还堆积在曲线昳丽的眼梢,以鼻尖为分割线,唇瓣连同下颌的线条已经替换成了饱含惊怒的僵冷。
    那是一种被笃信之人背叛的、带着崩坏感的极端愤怒。
    我突然明晰了他口中的为什么指的是什么。
    克制的面貌分崩离析之后,人们所表达的肢体动作、放肆言语,才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我曾经觉得用这种方式,来换取渴望真言的想法很愚蠢。时至今日,即使嗤之以鼻,依然难以避免的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欢喜、酸涩、犹豫……
    千头万绪在脑海炸裂出无声的烟火,戳不破的面具下,他对我的喜爱和在意第一次如此昭然若揭。
    我承认我是个阴暗之人,即将失去顾之昭的痛奔淌在四肢百骸,可他爱我比我想象的更多,这种隐秘又恶劣的窃喜直叫我喉咙干涩发抖。
    “想要与加西亚家族有一层牢不可破的联系,嫁给诺亚难道不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克制着颤栗的肌肤,故意耸了耸肩,无所谓的乜起眼睛。
    “你说过你不喜欢诺亚这种类型的。”
    “喜欢是一回事,合适又是另一回事。”
    怀着伤害自己,伤害别人,两者痛楚相当的平衡感,我恶意的表达从最初的艰涩,转换成戏剧化的流利,“我要回国去跟祁岁知拿回我的东西,你拿什么保护我,替我铺路?你的大法官爷爷,还是你的律师父母?他们向来明哲保身,不会允许你掺和我的家事。”
    “只是这样吗……”积雪终年不化的眉峰稍稍舒展,顾之昭黑冷的眼睛透出一丝近乎天真的期待,“我可以动用自己的力量,我可以说服他……”
    “不可以。”
    我竖起手指,按在他淡色的唇心,“我等了你一年多,你还是解决不了家里的反对声音,连过来陪我住都不能,更遑论别的了。”
    指尖的触感蔷薇般柔软,我曾经吻了无数次。顾之昭一棵植物、一架台灯、一片长在心口的血肉,在我静静蛰伏的日子里,与我生生长在一起。
    我想起父亲追悼会上,屏退诺亚,我与凯撒·加西亚面对面坐在阴暗内室里的谈话,我说既然欠父亲一个人情,那么有件事情务必请他帮助我。
    拿回父亲为母亲建造的庄园远远不够,我渴望将祁岁知拼命抓在手里,填充自身安全感的物质尽数夺走,这是他恨我的代价,也是他爱我应有的下场。
    我的能量还是太渺小,需要一个强势的助力。
    让祁岁知忌惮,不敢那么轻易的报复我,事成之后,又不会收取太多好处。
    哪怕过去了半个多月,我还是能够想起凯撒·加西亚兴致盎然的眼,像是手握权柄,对万物提不起兴趣的神明,偶尔发现了一个稚嫩又有意思的把戏。
    他说可以把诺亚这样一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途的刀借给我,作为站在我身侧提供帮助的未婚夫,代价是加西亚家族入股卓承集团的权利。
    除此之外,无论事情是否成功,我都不能再打与诺亚结婚作为退路的主意。
    “你的小男朋友看起来对你很不错,即便如此,你也要为了报复放弃眼下得到的好的一切吗?”
    我记得凯撒·加西亚同我的对话,他高挑的身躯离窗沿不远,微微侧头时有渗透进来的丝缕阳光,在他的鼻梁上打下斑驳的碎影。
    “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事。”
    “很好。”他大力鼓掌起来,媲美祖母绿的眸光又深了些,“我记得类似的问题,我也问过你的父亲,不愧是他的女儿,你们两者的回答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狠得下心放弃的人,才能拥有更多东西。”
    “希望我没看错你。”
    凯撒·加西亚收拢纯黑西装上,泛着珠光的贝母纽扣,缓缓站起身。
    这是告别前,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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