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说,我母亲初恋还尚在人世的?”
    容清渠紧闭良久的唇缝从容松开一道缝隙,表情转变之快叫我大开眼界,仿佛方才的种种作态仅是为了诱惑我坦白敛藏已久的计划,“怀疑此事的人不少,但他们始终难以把我拉下台,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
    难道我想错了吗?
    姜矜冷酷到把所有证据毁灭,即使是活生生、难忘的初恋也……
    “他叫徐慎初,是个父母双亡,家里无人的孤儿。”
    苍白手指如同灵活的蛇,勾了勾我鬓边滑落的发丝,不经意触碰肌肤时渗透湿冷的触感,“既然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他了,那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
    刹那间我有些恍惚,湿冷的仿佛是容清渠的手指,也仿佛是我动摇的意志。
    “穷小子跟富家千金的故事,只有在小说里才能得到圆满。”容清渠伴随舞曲制住我的腕骨,语气仍然轻缓如春风,我却被他逐渐加大的的力度挟裹抵抗不得,“而现实是,如果非要排除万难、不顾一切的在一起,便会有粉身碎骨的嫌疑。”
    “你们家的人疯到还能杀人不成?”
    我梗着脖子质问,试图用强撑出来的气势掩盖那一刻油然而生的退缩。
    容清渠微微一笑:“笨蛋就好好做个笨蛋,不要触碰会引火烧身的禁忌。”
    手指蜷起,掐进娇嫩皮肉,我忍不住气白了一张脸。
    平生最恨别人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用得还是这副无比傲慢的语调。
    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让他明白什么叫做阴沟里翻船。
    “你们这样对待自己的情夫,自己的父亲,不怕……”
    “嘘。”
    容清渠不紧不慢打断未尽的言语,竖起手指抵在我为呼吸所浸润的唇心,颇为流连的左右碾压,直至指尖沾染上透明唾液,“什么自己的父亲,我的父亲只有一个,就是容氏集团的上一任董事长。”
    “知晓仇人的秘密,却不能用来作为打倒对方的武器,这种滋味感觉如何?”
    形式完全调换,我主导的地位维持不过一刻,容清渠又变成了高高在上、胸有成竹的温和模样。
    这种温和基于傲慢,在束手就擒者的血肉上生根发芽,最终蜕变成充斥恶意的参天巨木。
    “会郁闷吗,会咬牙切齿吗,还是气得想哭?我说了,从前一眼看得透你,如今你也赢不了我。”
    我突兀感到毛骨悚然,人类为了名利富贵,还能种下何等丑恶的罪果?
    “……野种,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还在这里洋洋自得。”
    “我是野种,也强过你这名正言顺的祁大小姐不少。”
    容清渠冷冷盯住我,漆黑无光的眼珠混合着不屑和痴迷,在婉妙舞曲之下形成一副光暗分明的画报剪影,“就算我不是容家血脉又如何,我终将与你们这些生来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平起平坐。”
    原来,再心机深重的人,也会因为一些凡人共有的不甘欲望,显露虚弱原形。自知不配,才不断追逐平起平坐的可能性,他对自己的身世到底是在意的。
    “你以为现在的容氏集团,还有支撑你野心的能力?”
    我就算再不懂商场的风云变幻,也能从电视新闻上了解容家的近况——想来,好些的下场不过就是被人并购重组。
    “总不会叫你失望。”
    失望不失望,我看得到,你未必看得到。
    我眉宇舒展,要笑不笑。
    不知道姜矜告知容清渠这份录音存在的时候,他的脸上还会不会有如此信誓旦旦的表情。
    乐曲奏至终场,我同容清渠各自停下舞步,平稳咚咚作响的饱胀心脏。
    他额间笼罩的薄汗在灯光垂直照射下,反射出碎钻般的粼粼亮光,映衬微红如醉的眼睑,一副七情渲染、六根倒置的迷醉癫狂。
    人群交迭的不远处,纪随流分花拂柳般向我走来,仍是远在天边不可攀折的模样,我却从他紧绷的下颌、垂落的眼梢和微蹙的眉脚看出了内敛的担忧。
    懂得一个人的心意,就会顺带读懂他表象之下的真实情感。
    冷汗湿透的掌心隐隐有回暖的迹象,我忍不住翘起唇角,再不施舍给容清渠多余的眼风,带着信任和依赖握住了纪随流向我递过来的手。
    就算被讥讽、被挑衅、被戳中痛脚。
    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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