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血汗钱,我们要结算!”
    “凭什么查封开发公司,我们干的活都白搭了。”
    一张张悲愤的脸,一句句声嘶力竭的吼声,一双双长满老茧的双手,愤怒形成了无形的lang潮席卷一切,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现场的外围是新闻记者,他们用镜头捕捉这一切。
    南都市委大楼灯火通明,孔有声在灯下焦急的踱步。
    史文中只是一句话,却把自己推到了火坑上。政府资金垫付,表面上看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可这钱要经自己的手划出去,以后难保不出什么乱子。何况,这些工程大多数都是在建项目,并没有进行结算,如果划拨的不当又如何确保日后能追回来。
    “孔书记,不好了,部分民工已经冲进来了。”秘书小刘急匆匆的跑过来,紧张的满头大汗。
    “叫维稳办的赵主任先稳定大家的情绪,能够找到的建筑公司老总先找过来,结算部分。”孔有声望了望下方攒动的人头,尽管心里乱成一锅,面上还强自镇定。
    王奇骏副总理还在西苑宾馆,今晚的事件处理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自己的政治前途。史文中这一招可真够狠的,把自己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孔有声走到窗前,望着下方涌动的人群,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非常坚决的命令道:“备车,去方家。”
    南都市委的地下车库有七个出口,其中有三个是属于紧急情况下的通道,孔有声走的就是西边的一个通道。
    通道出来,正好是一条偏僻的街巷,距离市委大门有好几公里。脱离包围圈,司机开足马力朝着金煌方家驶去----方家的庭院里,方明和舒牧云正在围炉夜话。
    此刻已经是初秋,夜色清朗,正是品茶夜话的好时机。
    红木桌上,是厨房新作的各式可口点心,有锦州煎饼、燕京暴肚还有港式的甜点。
    舒牧云今晚穿着一件紫色的旗袍,外罩白色的坎肩,往哪里悠然一坐,华贵的令人不敢逼视。
    方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舒牧云察觉了,微笑道:“小鬼头,看什么看。”
    “天生富贵,云姨骨子里就带着股贵气。”
    “贵气?”舒牧云两片玉指夹了块甜点放进嘴里,她脸上的笑容绽放的更厉害:“方明,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奉承云姨了。”
    女人,无论哪个年纪的女人,都喜欢美丽的奉承。骨子里喜欢的要命,偏偏嘴上却不肯承认。
    方明看破却不点破,人有时候就得难得糊涂。
    “云姨就是好看,会穿衣服,不像我---”杨秀正抓着一根油腻的卤猪蹄啃起来,她吃的十分欢快,满嘴流油。
    这小丫头根本没有奉承的心思,实话实说,她的心思完全在那根猪蹄上。
    舒牧云莞尔一笑,满院生辉。
    笑过,舒牧云将话题转到了眼下:“方明,人我是发动起来了,具体能够走到哪一步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舒牧云在商海上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可是她对于政治还是觉得很陌生。
    方天豪在的时候,与官员打交道多用不着自己操心。现在他走了,这幅担子落到了自己身上,舒牧云才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和官员打交道是一门非常的学问,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甚至喝什么酒吃什么菜都有或明或暗的规矩。一步弄错,惹人笑倒还事小,怕的是这条线就此不通。
    华夏国数千年来就是个人情社会,每个人都在竭力编织一张属于自己的关系网,越是身上的丝网厚重,仿佛自个儿就愈加安全。
    方天豪走了,方家的丝网破开了一环,这一环就需要方明来补上。
    今晚,对于方明来讲很重要。
    这一步棋是必须走的反击之棋,反击对手的同时做好分化和拉拢。
    方明看似悠闲,其实大脑里飞速旋转,将可能遇见的每一个场景反复的推演。有时候社交场就是战场,必须算准对手的意图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意图。
    “少主!”朱小妖一身红裙,宛如一株红色的睡莲。
    “孔有声已经来了。”
    “快请。”方明站了起来,舒牧云放下茶杯道:“我先回避一下。”
    几名佣人将庭院打扫了一番,方明双手背在身后,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一条清朗的影子。
    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孔有声走了进来。
    孔有声的父亲孔德兵是方式真的老部下,孔有声也算是方家这一系的人,在他担任县委书记的时候,方天豪也曾经关照过,孔有声才能在日后的仕途中顺风顺水。
    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方天豪这一走,加上史文中有心发难,孔有声的态度就值得重新考量了。
    今晚,就是要将孔有声彻底的拉过来。
    方明静静的站着,双手负在背后,整个人就像悬崖绝壁上的孤松。任你风雨沧桑,我自傲立云端。
    孔有声也站定了,他对方明并不陌生,在方文强的神华集团曾经见过几次。
    那时的方明只是个青年,尽管已经初露峥嵘,但还略显青涩。
    可是今晚,一切都那么陌生。
    这个青年就这么站着,用一种略带孤傲的眼光看着自己。
    孔有声也是颐指气使的人物,他不能容忍这种目光,这样的态度。
    “你就是方明?”
    “我就是。”方明淡淡摆手:“孔书记,请坐。”
    孔有声也不客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方明的对面。
    “喝茶。”方明端过一碗茶,轻轻的放在孔有声跟前。孔有声端茶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清冽,如同山泉在舌尖跳跃,更妙的是那一股余香回荡,韵味悠长。
    “好一杯铁观音!”孔有声自问在茶道方面颇有研究,还是没有喝过如此好茶,不由得赞叹起来。
    “茶是好茶,可是还要懂茶的人才能品啊。”方明笑着说,继续喝茶。
    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品茶,东拉西扯的说一些茶道方面的事情,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小时。
    方明不急,他就是要压一压孔有声的火气。
    孔有声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腕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来见方明之前,孔有声将手机调成了震动,他能感受到衣袋里的手机连跳了好几下。
    对方继续喝茶,并没有问自己的来意,孔有声嘴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茶道,心内的焦虑更甚。
    群体**件是各方政府都高度重视的事件,这类事件处理的好,能够让上级看到你的执政能力。处理的不好,前途就此断送。
    又坐了五分钟,孔有声实在坐不住了,他的手指叩击着桌面,异常严肃的说道:“方总,今晚的事情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语气居高临下,带着官腔,方明斜了对方一眼,不为所动:“孔书记,什么事情?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你明白的,今晚南川省各地都发生了民工集体讨薪事件,所有的源头都指向中远地产,你应该明白的。”
    “哦,中远地产?”方明起初拖长声调,后来则带着哂笑:“中远地产不是被你们查封了吗,舒牧云已经远走香港避难,我上个月还挨了一枪,我们方家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只求困守一隅,你何必苦苦相逼?”
    一席话说的有礼有节,明知道是托辞,却拿不出事实来反驳。
    查封公司、抓人、开枪这些事情每件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自己有什么理由来质问方明。
    这个青年不好对付,孔有声沉默了。
    “孔书记,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奉陪了。”方明将剩下的茶叶包好,就要起身送客。
    对方难道真的不在乎自己,或者在方家眼里自己的价值还不够大?
    孔有声来之前存了个小心思,那就是要给方明这个愣头青一点威压,方家的家主不是谁都可以当的。方天豪可以,方明未必可以。
    事实证明,孔有声错的厉害。他的恫吓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将自己推到了一个尖锐的处境中。
    方明满不在乎的表情刺痛了孔有声,他不得不迅速调整自己的策略。
    “方总,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中远地产被查封是主要原因,可是我相信只要舒总能够出来说几句话,这件事情还是有解决的余地。”
    “哦?”方明又是一笑,倨傲的神情尽显豪门世家风范。
    “我真的不知道舒总在哪里,这次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我也是爱莫能助啊。”方明的表情真挚,态度也非常诚恳,越是这样孔有声的心里就越失望。
    孔有声毕竟也是官场上混老的人,他略一思索,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自从史文中入主南川省之后,自己就和方家逐渐的疏远,这种疏远在方天豪去世之后达到了顶峰。
    史文中和方家的斗争必然改变南川省的政治布局,对自己来说是机遇也是挑战。这好比一场赌博,看准了自己还能再进一步,而看错了则是万劫不复。
    官场老油子老政客,惯用的手段就是骑墙看风景。
    方明定定的望着对方,冰冷的目光令孔有声心底发凉。方明没有说话,他利用眼神和动作逼迫孔有声主动开口。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的跳动,孔有声知道事情在进一步的恶化,必须做出决断。
    “方总,我想见见老爷子。”
    “真不巧,老爷子已经睡了,何况---”方明顿了顿,一抹自信的微笑浮上嘴角:“这个家现在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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