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雨清感谢骆绎的帮助,但她不打算再求助于他。
    宗政航不会把她怎么样,却有极大可能去报复帮助她的人。
    跑路被找到后,他必然升级了监视等级。巫雨清不觉得现在既能躲过明面上的安保,又能躲掉背地里的监控。
    魏可圆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魏家的倒台真的是因为调查魏可圆的罪行,顺藤摸瓜搜集到整个家族的脏事儿?这样迅速的落马,里面有没有宗政航(或者宗政家)的手笔?
    巫雨清不能暴露骆绎。宗政航整一个没背景的影星真的是分分钟的事儿。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显然无计可施,只有等宗政家垮台或者等宗政航对她丧失兴趣。可巫雨清怎么想都不甘心。凭什么她的生命她的时间要用来和宗政航互相折磨?
    所以她决定跑。
    明星当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她确实喜欢舞台,喜欢聚光灯和掌声。但这些只是创作带来的赠品,有当然好,没有日子也能过。
    写歌在哪里都能写。只要她活着,音乐就能从脑海里淌到电脑里、琴键上。
    孤注一掷的远走,像漫长梦魇里的一场好觉。
    那天深夜,巫雨清一直没睡。到了凌晨3点,她掀开被子,远离宗政航的体温。室内地暖很热,光脚走在地板上无声又暖和。
    书房里放着备好的衣服鞋,还有装满纸币的双肩包。
    停车场里,妈妈送的20岁礼物——一辆沃尔沃,亮起车灯。
    巫雨清开着妈妈送的车驶离别墅,希望母爱能给她带来好运。
    凌晨的别墅区特别安静,只有她的车在道路上行驶。
    巫雨清把书包扔在副驾驶上,没打开电台也没听歌。她开着车,脑子里反复核对每一个步骤,像考试前大脑里不停刷屏知识点的中学生。
    她是在第二日下午的高速公路上,被从后方超车的车逼停。
    轿车司机看着从叁辆车上走下来的人高马大、服装整齐划一的安保,人都傻了,只会说我操。
    巫雨清没有让无辜的载客司机难做,自己下车跟人走了。
    她当然想过会被找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对于宗政航的能力,可能怎么预测都是低估。
    巫雨清被带回别墅。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回到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建筑。
    鬼打墙。
    这一刻忍不住幻想有齐天大圣从天而降,带她跳出叁界外,不在五行中。
    别墅的院门打开,车驶进一天前她抛在身后的地下车库,沃尔沃已经停在了老位置。
    大圣最后成为斗战胜佛。当初敢在如来佛手掌上撒尿的泼猴,在书的结尾进了体制内。
    打不过就加入是一部分人的选择,但巫雨清做不到。
    ——爱上暴君,臣服于他,享受华服美食珠宝豪车别墅和流光溢彩的盛宴。如果自由可以换取这些,多少人求之不得。
    ——我靠自己的收入也能活得很好,人生不只是吃饭穿衣。
    ——年轻俊美大权在握的男人迷恋着你,细枝末节的东西可以忽略,谁没有缺点?重要的是磨合。
    ——强奸、看管、监视、调查、囚禁、威胁。
    ——花园里难免有蛇。
    ——监狱种花也是监狱。
    她才不信宗政航的鬼话,“要么在一起,要么一起死”。
    也就是自己当时大病未愈被他唬住了。
    宗政航绝不可能抛下一切和她同归于尽。
    巫雨清分析他。
    明知道不被喜爱,宗政航依然抓着她不放。除了性欲和所谓的爱,也许还因为她对宗政航来说是完美的客体。
    被统治阶级不顺从、抗拒、游离和挣扎,会激发统治阶级的征服欲。
    顺民骨头软,搓磨起来差点意思。跪久躺久,简直就是奴才。奴隶主不缺奴才。
    硬茬子虽然硌手,但刺激。暴君有了挥鞭子的理由。
    巫雨清为摆脱宗政航,曾经装过投降,很快就被识破。
    他不要角色扮演,表面的和谐在只有两个人的社会里没有存在的必要。
    权力动物对真假有时毫不在意,有时又格外敏感。
    从这个角度看,注视是衡量利弊,抚摸是确认占有,亲吻是外交辞令,射精是圈地运动。
    高潮对他来说具有双重意义,既是肉体欢愉,也是灵魂凯旋。
    阳具抽插的不止是阴道,也许他觉得自己正在把一个不驯的女人钉在他的疆域。
    宗政航听到一楼大厅的钢琴声,巫雨清在弹《命运》,情绪传达得很到位。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她把贝多芬的名言诠释得淋漓尽致。
    节假日一向是文艺表演者的工作日,新年将近,巫雨清的工作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回家后有力气有心情弹琴。
    上周他们去看芭蕾舞剧《吉赛尔》,女首席精灵一样美丽轻盈。上上周的话剧,女配角有着脆甜的声音和秋水般的双眼。前天,巫雨清带着宗政航去音乐圈的派对,会场里的男生显然是打算出道或已经出道的,各个脸庞精致秀气,高挑清瘦。
    宗政航闻到同性路过后留下的鸢尾香气,终于忍不住挑明巫雨清的小算盘。
    “你真的觉得这招有可行性?”宗政航问。
    虽然巫雨清很不愿承认,但他们之间确实有默契,太多的不言自明流淌在一举一动里。
    她试图让宗政航爱上别人。
    他们这辈子的开始是宗政航见色起意。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巫雨清面不改色,从果盘里捡一颗小番茄放到嘴里。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说谎时小动作很多。”比如吃东西。
    番茄表皮有水珠,巫雨清毫不客气地把手指上的水擦到宗政航的袖子上。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每次参加派对和宴会都是因为不得不去。这次带宗政航参加这种完全可以退掉的社交,确实有些明显。
    宗政航气定神闲地欣赏巫雨清被戳穿后的气急败坏。
    这样活力四射也不错。她的小计划是他用来放松的游戏。
    美人计破产后,巫雨清消沉了一下。今天弹《命运》显然是重整旗鼓,给自己打气。
    真可爱。
    每天都让他心动一次,是巫雨清的超能力。
    宗政航在客厅沙发上等开饭,钢琴曲是看新闻时恰到好处的背景音。
    晚餐时,宗政航对巫雨清说春节去南方度假。
    “你当时是计划去沿海地区吗?”宗政航帮巫雨清舀了碗汤。
    巫雨清不吭气。还沿海地区,她连河北省都没出去。
    宗政航在她被找回来时没有任何过度反应。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按下去的情绪开始冒头。
    他会突然提问,轻声细语,让人毛骨悚然。
    宗政航第一次提到这件事没有提问,而是说了一句:“一定有人帮你。”
    巫雨清的心跳当即漏了一拍。
    今天问目的地只是小场面。
    “我放假只想吃喝睡,不想旅游。”巫雨清拒绝被安排行程。
    “不是旅游,度假。我在那里有房产,不用住酒店。”宗政航一锤定音。
    气温下降巫雨清就手脚冰凉,这是她受伤后留下的小毛病之一,医生说慢慢调理。健身、食疗和补品,热热闹闹弄了这么久都没什么起色。巫雨清从杭州回京城后,宗政航无论何时握她的手都是冷的。
    冬天去亚热带地区或许能好一些。
    宗政航从浴室出来,看见巫雨清躺在床上看书,床头柜摆着一盒巧克力。
    狗趴在地毯上看窗外的雪。
    他根据书的封面认出是她放到他书房的那套侦探小说。
    巫雨清的书墙已经满了,新买的书开始侵占宗政航的书房、两人的卧室、她的衣帽间。宗政航甚至在健身房看到两本。
    他凑过去,和巫雨清挨在一起,枕同一个枕头。
    榛子巧克力的甜味让刷过牙的人嘴巴寂寞。无意关注纸面上死者的社会关系,宗政航咬了一下身边人。
    被咬的人心无旁骛,专注于侦探的分析。看完一章,她夹好书签,把巧克力放到梳妆台旁边用来冷藏面膜的小冰箱,然后去洗漱。
    宗政航听着浴室的水声,翻开第一页。美式硬汉派推理小说,在文章开头描写落魄的侦探男主,他住的破房子,狭窄的办公室,烈酒,香烟,油腻却管饱的小餐馆,以及出手阔绰的委托人。
    从警局辞职出来单干的中年男人,没有家庭,可说是从头开始,也可以说是在走下坡路。但他是主角,所以读者相信他能侦破奇案、赚上大钱、抱得美人归。
    巫雨清也要重新开始,她扔下事业、母亲、前22年积攒的一切,只为了离开他。她要藏起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生活。
    宗政航从2015年就开始关注她的资金动向。巫雨清没有奇怪的金额变动,目前为止不是购物就是工作上的金钱往来。她所携带的现金,是之前少量多次从卡里取出来,时间跨度只有几个月。这笔钱维持基本的衣食住行,能用小半年,如果消费水准够低,可以用一年。
    她当然不会坐吃山空。以巫雨清的能力,在网上投递词曲,很快就能开始赚钱。
    哪怕知道巫雨清无法再离开,即便离开,他也能找到她。但宗政航仍然……
    仍然感到焦虑和恐惧,还有愤怒。
    一定有人帮她。现代人怎么可能不依靠智能设备,手机和银行卡如果是别人名下的,那么一切困难就迎刃而解。
    宗政航自己就能想出好几个接应巫雨清但绝不会被查到的方法。
    排除巫雨清的助理们,这些人靠她吃饭。她不当明星的话,那些人写简历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冒着风险帮她。
    巫雨清人际关系简单,除了相熟的同事就是寥寥几个朋友。阮小凝在海外,巫雨清从出院到现在,她都没回过国。秋露倒是有能力帮她。但根据她们两个和巫雨清的聊天记录以及邮件往来,没有任何的迹象显示她们是帮手。
    这两个人不知道他与她之间的事。从那些聊天记录里能看出来巫雨清的朋友对于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
    巫雨清和任何人的交往记录都非常干净。她对于最易泄露的电子信息很是谨慎。
    巫雨清穿着睡衣上床。宗政航放下书,手伸进她的衣摆。
    她的嘴唇没有了巧克力的香气,取而代之的是牙膏的薄荷味,手指用力拽着睡裤的松紧。
    可惜男女力气悬殊,裤子被脱下。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唾液,看着压在她身上的宗政航,“我不想……”
    话没有说完,胸前的纽扣就被解开。
    宗政航随意揉了揉,然后去找刚刚她肩膀上被轻咬的地方。
    痕迹早就消失。
    他的手从肩膀移到锁骨,再一路向上。大拇指摩挲脸庞然后撤离,轻握住脖子。
    另一只手在开拓肉缝。
    巫雨清盯着男人裤子上的帐篷,说:“戴套。”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有性生活后巫雨清就按时吃避孕药,因为安全套不是100%避孕,吃药是第二重保险。
    可今年宗政航戴套次数直线下降。以前只是兴致上来偶尔无套内射,现在是巫雨清不说他就不戴。
    以防万一吃药和不得不吃药是两回事,巫雨清批评宗政航床品下降。
    宗政航接受批评,但不改。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严肃,宗政航去床头柜抽屉里拿了个套子,戴好。
    做爱后是如约而至的困意与好眠。
    深夜跑路没有让宗政航从此睡不踏实,他直接将门锁换了,夜里巫雨清自己打不开。
    窗户更不可能,这栋别墅一开始就用的是防弹玻璃以及智能通风系统。
    巫雨清是在被带回来一周后发现的。她晚上突发奇想要去练舞房,结果卧室的门开不开,从衣帽间走到宗政航的卧室,发现这个房间的门也开不了。
    而宗政航正在叁楼书房加班。
    巫雨清给他打电话,“疯了吧你,打不开门要是着火岂不是等死?”
    “我对家里的消防系统很有信心。”宗政航这样说,离开书房去给巫雨清开门。
    他开了卧室的门,问巫雨清去哪儿。
    “去练舞房。”巫雨清拉着脸,“想锁门直接锁一楼和地下车库的门不就行了?”
    “锁上了。”
    她无话可说。
    “我只是不想早上醒来看不到你。”宗政航解释卧室的门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们的房子不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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