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永远处在绝对劣势之中。
    无论怎样挣扎。
    传出声音的是二层的第二间房间贝尔的卧室。
    庄宁一进门,眼前的景象感觉就像是几个小时前的原景重现:地上躺着一个看起来穿着睡衣的男人,颈部有明显的勒痕,看起来已经死去。
    不远处一个女人哭着坐在地上,另两个女人扶着门框,一脸惊惧地不敢靠近。
    只不过这次地上的男人变成了贝尔,哭泣的女人变成了贝尔的妻子凯瑟琳。
    庄宁胸口渐渐发闷,直到闷得透不过气来。
    他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贝尔的脉搏。
    脉搏摸不到了。
    六个人质,又死了一个。
    红走到凯瑟琳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罗因和裘东野面色凝重着,几个人都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包围。
    努力了这么久,奔波了这么久,竟然半点也没能改变人质死亡的命运。
    甚至如果没有他们的奔波,不知道这个贝尔是不是还能多活几个小时
    庄宁沉着一张脸,将贝尔的尸体检查了一遍。不仅颈部有差不多的勒痕,后脑也有和克劳德几乎一样的伤口。
    地毯上渗透的血迹范围似乎大了一点,而床头边的长桌上,那个天使铜像竟然也不翼而飞了。
    但和克劳德案的现场不同的是,贝尔的尸体旁边多了一副手套。
    是庄宁曾在克劳德的房间里看到过的,那副黑色薄皮男士手套。
    宴会厅中,原本有人的座位又空了一个。
    三子夫人凯瑟琳已经停止了哭泣。毕竟他们并不是什么伉俪情深,仅存的那一点微薄的夫妻交情,大概在二层卧室里就已经哭完了。
    凯瑟琳女士,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庄宁首先对凯瑟琳提问道。
    是的。当时我正睡着觉,不知道为什么就醒了,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吧。醒来开了灯,就发现贝尔他
    凯瑟琳说到这儿话音就停了。到底是死了人的事,就算是没什么感情,也还是无法平心静气地说出口。
    唔那你认为你的房间有别人进来过吗?庄宁又问。
    窗户在睡前我都是锁好的,门也是,防盗链也挂上了。我认为房间外的人是进不来的。
    凯瑟琳停顿了一下,镇定的表情隐隐出现一丝裂痕。
    大概是克劳德的魂魄来索命了吧。
    贝尔旁边的那副手套,就是克劳德的。
    说到克劳德,凯瑟琳的眼圈又开始发红。看来就连刚才在案发现场的那场痛哭,大部分都不是哭给贝尔的。
    克劳德索命?
    庄宁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盯着凯瑟琳,不露声色地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克劳德就是贝尔杀的?
    尽管在书房门口,木偶管家的态度似乎是默认了第一案和第二案的凶手分别就是克劳德和贝尔,但作为人质的凯瑟琳却并没有看到木偶管家的默认。
    不然还能有谁?是我,露西,还是莉亚?我们三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能杀得了克劳德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凯瑟琳眼睛一瞪,梗起脖子反问道。
    凯瑟琳的话听起来理直气壮,但其实用钝器敲晕受害人之后再勒死,这种方法即便是力气小的女人没什么做不到的。
    克劳德案中,如果不是木偶在露西背后说的话几乎肯定为真,那么身在密室中的露西绝对是第一嫌疑人。
    而这次的贝尔案中,不用多说,凯瑟琳也很可能就是贼喊捉贼的那个凶手。
    只要木偶的真假游戏不再搅局。
    68、柳暗花明
    人质只剩下了三个,除了凯瑟琳之外,嫌疑人范围就还有长子夫人莉亚和次子夫人露西。
    如果说众人一致认定克劳德案的凶手就是三子贝尔,那么露西想要杀掉贝尔的话,可以算是有为丈夫报仇的动机,莉亚则是没有明确的动机。
    而露西和莉亚身上暂时都没发现能制造出这个密室的可能性。
    庄宁又大致问了问露西和莉亚案发时间都在做什么,没问出什么特殊的内容。
    但直到庄宁问完了话,宴会厅中安静了半天,也没听见门口的木偶管家那嚣张的笑声。
    庄宁将目光投向木偶管家,正好对上木偶那空洞的眼神。
    怎么?这就问完了?
    你不会是在等我的真假游戏提示吧?
    哈哈哈!蠢材!大蠢材!
    看来不是不笑,时候未到。庄宁凉凉地瞥了管家一眼,忽略他的嘲讽,只等着看他之后要说什么。
    一共就只剩三个嫌疑人了,就算随便蒙一个,正确率都有33.3%了!我怎么还会给你提示!
    既然你没什么要再问的,那我们可就走了哦!
    祝你们这帮蠢材顺利破案!哈哈哈!
    笑声未落,眼前又是一黑一亮,木偶管家和三个人质一眨眼工夫,又都消失无踪了。
    别在意那木偶的挑衅。宴会厅只剩下他们几个,红走上前来安慰庄宁道。
    我觉得这次的案子简单,就是那个凯瑟琳杀了贝尔,然后故弄玄虚说什么是克劳德的鬼魂索命。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嗯。庄宁点点头。三个嫌疑人中,凯瑟琳有为情人复仇的动机,也有制造假密室的条件,这第三案看起来并不难解。
    但庄宁不明白,主宰者是为什么要设置这个简单到不需要推理的案件?
    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第三案如此简单,想不通第一案和第二案,仍然是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主宰者面前宣布,我们解开了你的谜题。
    城堡里依然是空无一人。几个人先去了贝尔和凯瑟琳的卧室搜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除了消失的天使铜像和地上的血迹,房间中像克劳德的卧室一样没有任何异样,看不出打斗的痕迹,就连沾血的衣服物品都没找到一件。
    而后他们又去了另外三间房间。那三间房间和他们第二次搜寻时比,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化。
    如此简单的第三案,他们竟然也没有找到一件能为凯瑟琳定罪的直接证据。
    要不,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吧。红看到庄宁一脸凝重的样子,提议道,小睡一会儿,放松一下大脑,也许就能想出答案了呢。
    罗因也在一边附和,庄宁点点头,同意了红的提议。
    总之该看过的地方都看完了,在走廊里呆着,还是回房间呆着,没太大区别。
    回到西楼,裘东野十分自然地跟着进了庄宁的卧室。罗因带红回花园一角的花匠房去了,西楼这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庄宁并没有去小睡一会儿,只是站在窗边,默默地看着窗外。
    城堡的石质墙壁异常地厚,墙壁的截面遮蔽了不少视野,从房中向外看,只能看到一小片灯光幽暗的花园,笼罩薄薄的夜雾之中。
    心情有点低落。
    庄宁手撑在窗台上,低下头,缓缓呼了口长气。
    明明几乎已经确定了三起案件的凶手,但却怎么也无法解开他们编织的谜题。
    明明感觉真相近得伸手就可触碰,但却始终也无法拨开迷雾,一窥全貌。
    明明晶核才是解决一切的关键,但他们却只能被迫配合着这出肆意妄为的舞台剧,即便知道晶核在哪儿,依然无法结束这个异空间。
    可再不找到答案,可能很快,下一个人质就又要死去了。
    急迫、焦躁,又无助、无力。
    庄宁撑在窗口出了许久的神,裘东野则一直房间另一边悄悄地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直到庄宁终于听到背后有了点声音,转头看去,才见裘东野笑嘻嘻地朝自己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本子,就是每个房间都有的那个。
    给你看。裘东野把本子递给了庄宁。
    这本子怎么了?庄宁接过来翻开第一页,只见页面边上画着一个做鬼脸的表情,样子很像他们在理查的房间里看到的那个。
    庄宁又翻了一页,下一页的同一位置上仍是这个鬼脸,看起来和第一页差别不大。
    嗯?庄宁迷惑地看向裘东野,不明所以,这个是你画的?
    嗯。你这样看。裘东野兴致勃勃地捏住本子边缘,随后慢慢捻动手指。
    本子里的纸张从他的拇指下一页页脱出,庄宁这才发现原来每一页的同一位置上,竟都有一个画出来的表情。
    随着页面的快速翻动,小表情从鬼脸变成笑脸,又从笑脸变成哭脸,又变成了一个个傻兮兮的怪异样子,看起来不知所云,也不合时宜,有点好笑,又有点幼稚。
    特别裘东野。
    这个好玩吗?裘东野眼神里有点小期待。
    庄宁背靠在窗台上,把本子快快慢慢,一遍遍地翻着,嘴角渐渐挂起浅淡的笑。
    好玩。
    嘿嘿。裘东野开心地搓了搓手,我看你心情不太好,画个好玩的给你玩。
    嗯。庄宁低头笑着,只觉得这些画出来的小表情一个接一个地跃出纸面,跳进心里,满满地越堆越高,而那些郁积在胸的烦闷,竟然真的有要被挤开的趋势。
    这个傻子,会魔法的么。
    哎。庄宁放下本子,抬起头。
    嗯?裘东野挑了挑眉。
    给我变个魔术吧。庄宁看着裘东野的眼睛说道。
    想让这个傻子魔法师再多给自己施一点魔法。
    不合时宜的,好笑的,幼稚的。
    特别温柔的。
    魔术
    裘东野迟疑了一下,挠了挠脑袋,突然瞪起眼睛,看向庄宁身后的窗外。
    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庄宁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可却并没看到窗外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微微一阵小风飘过耳畔。
    外边怎么了?庄宁疑惑着转回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面前的裘东野凭空消失了!
    裘东野??
    庄宁怔了一秒,连忙打眼去寻,可这间屋子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一眼就能看尽,却哪里都没有裘东野的影子。
    噗
    一点笑声从上面传来,庄宁抬头看去,只见裘东野原来就扒在他头顶正上方的窗帘杆子上,眼睛里还透着点不明显的金。
    庄宁不禁失笑。裘东野见庄宁找到了他,便又一松手,跳回庄宁面前。
    我那个只会用扑克牌变魔术,可是今天没带扑克牌。裘东野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样算魔术吗?
    嗯勉强算吧。庄宁含着笑意说道。
    裘东野也笑,拉过庄宁的手,包在手心里慢慢揉着。
    我以后,去哪儿都带着扑克牌。他低下声音说。
    嗯。
    庄宁应着,把额头轻轻抵在裘东野肩膀上,裘东野唇角一弯,顺势就把庄宁搂进了怀里。
    这个人身上真暖和。
    尽管魔术变得不怎么样。
    魔法收到了。
    哎。
    嗯?
    那回那个魔术,到底是怎么变的?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庄宁小声问道,就是那个,牌总在第一张的那个。
    那个魔术是他们去过游乐园那天晚上,裘东野变给他的。庄宁抽了一张牌放在牌堆顶,然后裘东野把这顶部的第一张牌插进牌堆之中,再翻开当前的牌堆顶上第一张,竟然仍是庄宁抽的那一张。
    这个魔术,庄宁至今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理。
    嘿嘿。
    裘东野把庄宁满心满怀地抱着,庄宁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被我放在牌堆中的那张牌,并不是你抽出来的那张。
    你抽的那张没有放在牌堆顶,而是被我藏在手里了。
    我假装将顶上第一张放进牌堆中间,然后再把你抽的那张悄悄放回牌堆顶,所以最后翻开的顶部第一张,其实就是你抽的那张。
    就是你以为你抽的牌在牌堆顶上,但是其实它并不在那儿,那个我解释明白了吗?
    它并不在那儿并不在那儿
    庄宁从怀抱里猛地抬起头,直直看着裘东野。
    裘东野愣了愣,以为自己没解释清楚,又把话来回说了好几遍。
    可之后的话庄宁却都没听进去,脑子里独独只盘旋着那一句,仿佛突然就抓住了一线微光。
    我以为它在那儿,其实它并不在那儿
    难道说
    克劳德、贝尔、还有铜像
    他们都不在他们本来应在的地方
    难道是这样
    庄宁眼中渐渐透射出灼灼光亮。
    什么?裘东野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庄宁没有回答,只是急急从口袋里掏出了理查的那封遗书,凑到灯光边,将那几行字一遍一遍地看着。
    我对不起父亲,但我必须得到这笔遗产。可万没想到父亲的遗嘱上,竟然没有我的名字。
    我走投无路了,如果可以,请让我以父亲的方式,没有痛苦的死去,用我的死,来偿还我犯下的错。
    忠诚的信徒:理查约翰逊。
    就只剩这个了
    庄宁喃喃念着,又下意识地用手指蹭了蹭纸张上沿,想蹭掉上面的一点脏污。
    可蹭了两下,那一点点脏污并没有被蹭掉。
    庄宁的视线移到那一点脏污上,半天也没有移开。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正在这时,大门突然被通通通地敲响,红的大嗓门穿透门板直接传进房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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