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月不急不躁往花园走,耳边皆是秋兰叽叽喳喳的声音:“奴婢最近听说那表小姐可没以前表现得那么善解人意,府中好些下人都在背地议论她呢。”
    “议论什么?”赵清月问。
    秋兰:“她也是相当有脾气,伺候她的小香都被训了好几回,据说从灯会回来就不太高兴,穿衣裳戴首饰也是挑的。”
    “她是老夫人的外孙女,身份自然金贵。”赵清月这么说,话语听不出情绪。
    “老夫人……”秋兰话说到一半,瞧见自家小姐的神色,抬手捂住嘴,聪明没有再讲下去。
    老夫人哪有多少好东西,日子都紧巴巴过呢,杜湘靠府中救济,吃穿用度都快赶上侯府小姐了,挑什么挑呢?
    也就是侯府充裕,不在意这些罢了,不然哪有她挑的份?
    “你啊,可别被人抓了把柄。”赵清月又笑着轻斥她。
    秋兰知错,还没说话,抬头就看到一道人影:“侯爷?”
    赵清月也看过去,季淮没瞧见她们,直径就往书房去。
    “我们快些赶上,可不能让表小姐钻了空子!”秋兰催促着赵清月,神色间也是急得不行。
    赵清月失笑,不过笑意收了好些。
    等她们到了后花园,一眼就瞧见季淮和杜湘正在庭院里,她在抚琴,悦耳的琴声不断传来,他站在她身旁,身子挺拔,负手而立。
    秋兰瞪大眼:“小姐你看!”
    赵清月眯了眯眼,转瞬就恢复平静,还道:“你这个小丫头,一惊一乍,这是在干什么?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秋兰顿时蔫了。
    第687章 宠妾灭妻的侯爷(9)
    琴声渐停, 杜湘缓缓把手收回,看向季淮。
    只见他蹙眉,看向她, 眼底透露着失望,过了会又道:“表妹还是弹回原来的曲吧, 这首难改, 就算了。”
    杜湘神色顿变, 不知摆出什么表情好。
    前段时日, 他们的亭子里“偶遇”时, 她说要改了这首曲儿,再弹给他听,这次她是故意改错了几处,想让他提意见或者帮忙改,他这副神态,心里怕是直摇头。
    “要不我再改改?”杜湘连忙又说, 他是不是觉得她琴技笨拙了?至此对她印象不好了起来。
    “此曲音韵舒缓, 不必急急忙忙改。”季淮出言。
    他说话时一向声线温和, 与人相处和善,杜湘又把手放下来,见他要走,开口唤了声:“表哥。”
    季淮转身的动作停止,紧抿薄唇,挑眉看向她, 正在往前来的赵清月也放缓脚步,好一声娇滴滴的表哥,别说男人了,就是她听了, 这心尖都跟被羽毛撩了似的。
    杜湘垂眸,温声软语:“外祖母和你说的话,我都知晓了。”
    那日,他和老夫人谈过话,才来她房中,应当是犹豫。这回她要重新试探他的态度,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她便不会再退缩。
    “你知晓什么了?”季淮问。
    杜湘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羞窘得没出口。
    “若是知晓,我更应该与你避嫌,祖母老了,说话也糊涂。”季淮像是哭笑不得,“我知道你住在府内肯定不如家里自在,也会多想。你放心,在你未出阁前,大可安心在这府中住,你表嫂是个好相处的,若是有空,你也可以去和她作伴。”
    杜湘面色微变,怎么变成她出阁了?祖母不是说他都松口要收了她吗?为何突然变成了要避嫌?
    她接着话,语气算不上友善:“表嫂上回与我闹一次,我是万万不敢找她。”
    上回赵清月来闹,季淮还和她争执过,这事他都忘了吗?当时对方直接就冲到了她的院子里。
    “我怕是惹恼了她,不关你的事。”季淮说着无奈轻笑,解释道,“府中人少,你没来时我就顾着她一个人,可能又因繁忙疏忽了她,便起了误会。以后我便不插手这些事儿,你有事不用来找我,直接去找她,关系也能融洽些,她也与你道过歉了。”
    杜湘听着,瞳孔都缩了缩,仿佛听错了。
    这是要避嫌,和她划清界限,让她去找赵清月,就是为了让对方不多想?
    “表哥这般怕表嫂了吗?”杜湘心里的妒忌已经涌上来,险些没压抑住。
    季淮拧眉:“表妹这是何意?”
    “杜湘并没有其他意思,表哥应当是敬重表嫂。”杜湘赶紧解释,还扯出一抹笑。
    “她管着府中上下,操心不少,实际上也比你大不了几岁,我自然是敬重她。”季淮话语里带着包容,话锋一转,“琴棋书画她怕是当不了你师父,若是你想学习做账,她还能教你一二,日后你嫁了人,也会些东西。”
    杜湘还未回话,一道清脆的声线就插进来:“侯爷这是在说谁呢?”
    季淮回头,看到赵清月含着笑意走过来,她慢步上阶梯,缓缓走到他面前,视线与他对上,真是半分不退让。
    他低低轻笑了声,“我收回那句话。”
    “说出口的话,都别人听着了,又如何收回?”赵清月轻哼了一声,“难不成,我就只会做账了?我承认其他方面是马马虎虎,不过舞还算跳得好,若是表妹想学,我还能教她跳舞。在太后的寿宴上,我还被夸奖过几回,侯爷选择忘得一干二净。”
    季淮道了歉:“是我的错。”
    赵清月满意了,又扭头去看杜湘:“表妹弹的是什么曲儿?我虽不会教,但我会听。”
    季淮说着也看向杜湘,“若是你要找人听曲,就找你表嫂。”他说完又道,“她作曲儿不行,听赏倒是敏锐,错不了。”
    三两句话,就已经把杜湘找他的行为归结于想找人听曲改曲,加上刚刚的那番话,界线画得很清楚了。
    赵清月也知他待家人温和良善,杜湘又有老夫人撑腰,翻脸是不可能,依照他的性子,也不可能闹翻,她冲着杜湘就笑意盈盈说:“原来是找人听曲儿?表妹日后就来找我,侯爷公务繁忙,不好打扰他。”
    杜湘不知道赵清月是何时来的,话又听进去多少,面色略带煞白,也只能硬着头皮回话:“麻烦表嫂了。”
    秋兰也趁机道:“以前在国公府,贵嫔娘娘最喜欢给夫人弹曲了,谈得好不好,哪里好,夫人一听就知道了。”
    国公府的两位姑娘,贵嫔娘娘琴弹得最好,她家小姐舞跳得最好,京城的世家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晓。
    杜湘脸色又难看两分。
    她琴技并不精湛,不过尔尔,断然不敢在赵清月面前秀,只怕徒增笑话。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和季淮靠近罢了。
    赵清月睨了她一眼,佯装不悦:“秋兰,你又在给我戴高帽,净在这胡说,我弹得又不是很差劲,说得我好像只会挑刺。”
    季淮笑着插话:“今日你就弹一曲给我听听。”
    赵清月自知这些是季淮长项,从入门就没弹过:“我许久不练,已经生疏了。”
    季淮还是看了看琴,让她弹一曲。
    杜湘看着两人的互动,神情越发僵硬,感觉自己就是多余出来的,又被季淮刚刚的话打击到,整个人恍恍惚惚。
    他这么当面说,无疑是斩断可能性,或者说从未这么想过,只当老夫人说的糊涂话,还在宽慰她别多想,轻描淡写掀过,甚至从未生起异心。
    她知道自己长相不丑,可赵清月比起来,就远比不上。
    而她刚刚有针对赵清月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被听到了。
    赵清月好似全然不知,还把话题扯到季淮之前弹的一首曲上,央求他再弹一次。只见他走到琴边,手放在琴上挑拨两下,随后双手覆上,深厚古雅的声音传出。
    他带着一股书卷气息,可琴声却干脆利落,随意洒脱,铿锵有力。放眼望去,他好似不再是个风度翩翩的文人,仿佛那胸怀大志,腰佩宝剑,脚踏黑靴的肆意公子。
    赵清月总觉得他不拘小节,心怀天下,是个温和却有抱负的人。他弹琴时,她便一直看着他,好似就只有两人,她还说道:“这琴声听着与两年前相似却又不同,曲调深厚却更为果断。”
    他收回手,抬眸看向她。
    赵清月又低头笑:“驰骋沙场的不仅有勇猛的将军战士,那背后的军师,也不容小觑。”
    这首曲子的缘起战场。都说武士冲锋陷阵保家卫国,可她觉得比起武夫的英勇刚毅,她更喜欢雄韬伟略的文人,如他一般。
    季淮嘴边泛着浅笑,又换了一首音韵灵透清脆的曲子,悠扬而有力。
    杜湘从未听过季淮弹琴,此时自惭形秽,脸上也跟着臊得慌。她原先还真以为赵清月身为国公府小姐只顾贪玩,所以不好好琢磨琴技,现在看来只怕是季淮琴技太过精湛,她们在他面前就显得毫不起眼。
    她想到自己这段日子的卖弄,只觉得脸面丢尽,在一旁站立不安。
    赵清月瞧见杜湘的神色,余光也只是瞥了眼,当作不知,又对季淮说:“堂姐弹的那首《今朝》最好听,我倒是想听侯爷弹一弹。”
    季淮又弹了一首。
    相比于赵贵嫔,他的琴声洒脱飘逸,更加有意境。
    方才说公务繁忙的人,在这里弹了一首又一首曲儿,杜湘最终是待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赵清月走到他身侧,贴心给他倒了杯茶:“侯爷弹得这么好,也不怕打击了表妹的自信心,她往后还如何跟你讨教?”
    季淮端起茶喝了口:“我就算了,应当避嫌。”
    赵清月故意问:“你怎么就要避嫌了?”
    方才的话她都听到了,也是诧异不已,他还知道避嫌。
    季淮:“我并无纳妾之心,为了不沾染麻烦,自然要避嫌。她若找你,你就看着办就是了。”
    “她才不会找我。”赵清月也不装傻,“方才你没听她说吗?她是万万不敢找我,唯恐我欺负了她。”
    杜湘可不会送上门,人家只会找她的好表哥,把视她为眼中钉。
    “你怎会欺负她?还犯不着与她计较。”季淮觉得好笑,“大抵是孩子心性,是在闹别扭吗?那你就不要理会。”
    他是把杜湘当成不成熟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赵清月身心舒畅,长辈自然不与没长大的孩子计较,她凑近他说:“你也说了,我没比她大几岁,我也是孩子心性。”
    季淮笑而不语。
    她又起身,往前走两步,站得离他近好些。
    秋兰看到,赶忙退下去,离得好远又背过身去,不敢看不敢瞧。
    “你又要做什么?”季淮似乎有些无奈,还压低嗓音加上一句,“这不是在房间里,你要收敛些。”
    赵清月原本没想多过分,见他这般说,红唇上翘:“你紧张什么?”
    “我何时紧张了?”季淮否认。
    “是吗?我看看你心跳就知道了。”她伸手要摸向他的胸口,只觉得他一怔,快速伸手抓住她的手,轻斥的话还未出口,她就没站稳,往他身上扑。
    他伸手抱住,她就撞到了他怀里,他身子也跟着紧绷。
    赵清月就势就靠在他怀里,忍着笑意,看着环抱着她的手:“看来侯爷今天很是想我,以往从不这样。”
    光天化日,真是为难了。
    她以为他很快便会松手,再让她快速起来,没想到他只是叹息一声,全然拿她没办法的模样:“我越在意,你越来劲,总变法想看到我的不自在,心中窃喜。”
    赵清月被他说中心思,也不再得意,还要狡辩:“侯爷冤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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