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磕在坚硬的枪管外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相月急着把能量枪拔出来,没注意力道,张鹤疼得几乎是立刻蹙起了眉,一汪眼泪也要落不落。
    “……对不起!”
    相月有些手足无措。父母双亡后她被领到夏家,后来又去读军校,早早毕业就进了第七军团做到将军。身边的同龄人全都是大大咧咧的军校生,心思细腻的都没几个,更别说弄得谁掉眼泪。
    “是我的错。”
    几分钟里张鹤已经摸透了相月的秉性。他乖顺地跪坐着,捂着被磕痛的牙,一副受了委屈但忍泣吞声的可怜样。
    相月无措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想扶他起来,“药效过去了吗?能走吗?”
    “长官,我腿软。”
    蹬鼻子上脸的张鹤软软地靠在相月身上。贴近了更能闻到那股精液淡淡的腥膻味,相月耳尖有点红,抿着嘴架起他一侧胳膊。
    ……看着挺瘦,还有点重。
    “不用叫我长官,我叫相月。”
    “相月姐姐。”
    “……算了。你叫什么?我送你去军医那,晚上交班再来看你。”
    “张鹤,”他近乎是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紧贴着她,嗅她发间的清香,“姐姐,我叫张鹤。”
    几乎只用了半天,相月就带着第七军团暴力扫平荒芜星的聚居区。
    晚上主要是巡逻维稳的工作,不适合相月大开大合的作风,而且还有夏冬盯着,催她早点休息,不然长不高。
    相月调了作战服面板看了眼身高,又很不高兴地关了。
    难免又想到白天捡到的那个人,身形瘦高,搀扶他时几乎是在给他当人形拐杖。
    不知道有没有弄伤他的牙齿,虽然现在很多人体部位都可以更换,但还是有蛮多人喜欢原装的。
    相月换了身衣服,打算去军医那边看看。
    战舰上随行的军医永远是最忙的,一切伤员都按最高效方式处理。能一针解决的事情就不泡修复液,能泡修复液痊愈就不上手术台。
    好得差不多的伤员也不会让他们占用医疗资源,该丢去监控室的就带走审问,确认是普通公民的就分配个小休息间。
    今晚他们最大的疏忽在于,因为张鹤是相小将军捡回来的,又说他是男妓,便没复核身份。
    张鹤倒没打算捣什么乱,他确实不在乎荒芜星实际掌权的是土皇帝还是联邦。
    他正躺在床上自慰,回味着白天和相月的见面。
    从前流浪时认识了他的副手方渐元,只不过那时他们还是每天为了一口饭跟别人打架的半大少年。
    方渐元有过几年好时光。他的父亲是个行走星际间的富商,在荒芜星上停留过一阵子,和他刚沦落到妓院的母亲有了感情,舍得花钱用体外子宫孕育了他。只是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富商没多久就腻了,也要离开荒芜星扩张他的商业版图。四处留情的人不会带走他们母子俩,只留了一笔钱。
    荒芜星上这样薄情的故事太多,结局往往是家财被人觊觎,女人重操旧业,从烟馆的客人变成商品。
    方渐元那时和张鹤描述外面的世界,他也只是听父亲说过,更多想象的成分则融入了一个孩子的憧憬。
    他说联邦初立,荒芜星在的星域太偏远,但总会有顾及到的一天;联邦的军事以前很厉害,不过相元帅牺牲以后就弱了很多,如果要来平乱荒芜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联邦其他地方的男人女人都是组成家庭的,不像荒芜星这么乱,那里人人都能吃饱肚子,小孩子也不会冻死在街头……
    张鹤便怀着这样虚无而美好的愿望,为了简单的吃饱穿暖,艰难度日了许多年。
    他们第一次用拳头占下自己的据点,有了几个愿意跟随的小弟时,张鹤蜷在温暖而昂贵的取暖器旁边,第一次梦遗。
    方渐元身体比他营养足,懂事也早,那时猥琐地拉着他聊男人女人那档事。
    张鹤没说他很早就懂,在烟馆那些年看了太多。
    男人丑陋的部位,肮脏,恶心,塞进妓女的洞里,没多久就哆嗦着软下来,喷出白色的液体。
    张鹤很讨厌身体的变化,甚至掐着自己的阴茎,不想让那里吐出那种东西。
    方渐元一无所知,还笑着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喜欢什么样的呢?
    应该要凶一点的,他有些慕强,最好是能惩罚他下贱的身体,狠狠踩他的阴茎,像对狗一样规训他,又疼爱他。
    对,最好能让他疼,也让他被爱。
    ……不过,爱也太奢侈了,他是不敢奢望的。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梦中勾勒的身影突然有了真实的模样,从见到相月利落地扛着轻炮从舷梯上翻下来的第一眼,他就不可遏制地沦陷了。
    他很懂烟馆里那些调情的把戏,伪装成男妓再容易不过。
    他倒在地上,假装被用了药,黏着她勾引。
    ……只是她好像太年轻,未经人事,没有如他所愿使用他的身体。
    他只好转变策略,看准她心善柔软,装哭碰瓷。
    她果然态度软化,还说晚上来看他。这是不是证明她心里有他?
    不曾被爱的人,总是紧握着一点儿善意,幻想被倾注感情时的感觉。
    张鹤很警觉,敏锐地听到了休息室外很轻的脚步声。
    啊,是她来了。
    他堵住马眼没让自己射出来,飞快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侧躺,很没安全感地蜷缩着,装出可怜样。
    实则阴茎兴奋得直挺挺贴在大腿上。
    军舰上的小休息间虽比不上那些高档住宅,但用的也是标准配置,床边有控制面板可以遥控门锁开关。相月敲门等了几秒,锁就咔嗒自动开了。
    “在睡觉吗?抱歉吵醒你了。”
    “姐姐。”
    见张鹤在被子底下蜷成一团,羞涩又可怜地看着她,相月果然歉疚又怜惜。
    “牙没事吧?身体还好吗?”
    “军医说没事的,药效过了就好了。”
    “哦,好……”
    相月犹豫了一下,在休息室的小沙发上坐下,离床有点远。
    “姐姐可以过来坐吗?我有点害怕……”
    “……好。”相月走过去侧坐在床边,安慰性地拍了拍他,“不用怕的,军舰上很安全。明天我们会向聚居区边缘扩张,以后在荒芜星上生活也不用害怕。”
    以后?
    可他只想跟她有以后。而不是短暂地出现过,又要将他抛弃。
    张鹤突然握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他伸手过来时,相月差点肌肉条件反射要攻击,极力克制才忍下。
    “……怎么了?”
    “姐姐的手好冷,给姐姐暖一暖。”
    见相月不抗拒,张鹤得寸进尺地捂着她的手贴近唇边,轻呵热气。
    像是有奇怪的电流从指尖传到四肢百骸,仿佛连身体都跟着热了起来。相月看着他垂眸专注的样子,感觉心率都变快了。
    她连日常训练时心跳都是稳定在一定范围内。此刻下意识地计算异常值,又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心跳变快的原因。
    ……大概是,她需要找个伴侣了。
    “荒芜星上确实很冷,姐姐住不惯的话,我可以给姐姐暖床。”
    张鹤说着往床边挪了挪。
    空出来的大半边床铺温暖而柔软,在这样寂冷的夜里,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我很害怕……姐姐就当陪陪我,好吗?”
    他的眼里汪着柔情的水,唇微抿着看她。微卷的黑发也梳洗过,落在额前,显得格外温顺。
    窗外有遥远而明亮的恒星,银白如水倾泻在他身上,分割了明暗,界限又被他的眼神缠绵。
    相月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她情商不低,在军校时也不是没被追求过,此刻无声地懂了他的意思。
    相月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合衣躺在他空出的位置上,仍任他握住她的手。
    “睡吧。”
    “你还记得那家烟馆吗?”
    翻过驻地坐落的小山坳,脚下是一片繁华模样的聚居区。张鹤回身想扶相月,又沮丧地发现如今她的身体比他年轻健康得多。
    “当然。你还装男妓勾引我。”
    相月笑着主动拉起他的手,揉捏他的手指,轻轻滑过掌心的纹路,又挠他手上比从前变厚许多的茧子。
    手心被她挠得有些发痒,更痒的则痒在心里。永远被她牵着走,永远为她泛涟漪。
    张鹤喉间有些滞涩,低头看她仍然如柔荑一般的手。那一点点常年握武器的薄茧无损她的美丽,舒张的肌肉与细腻的皮肤覆在骨骼上,是一双年轻人的手。
    “你来过之后,联邦接管,就再也没有烟馆了。”张鹤垂着眼,避开男妓那段不提,“那边推平修了广场,有个很好看的冰雪喷泉。”
    他还想说,因为毗邻的恒星活跃,电磁辐射阻挡了宇宙射线,云层稀薄,荒芜星没有从前那么冷了;
    他还想说,远处的一半苔原一半群山,也被探险家们勘探得差不多,联邦有打算在这边发展旅游业扶持荒芜星,无论是经济还是其他方面,都会慢慢好起来;
    他还想说,军部每年都会派兵轮流驻守荒芜星,这里现在很安全,他经常想起那一夜她向他保证的“以后在荒芜星上生活也不用害怕”,可他后来每次来这边都很害怕。
    他低头看他们交握的手。
    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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