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书正准备出门,他做好了打算,今生已是无牵无挂,日后走到哪儿便算哪儿,却是再也不想屈居于这思过门了。
    刚走到门口,听到有人,他本以为是姚肆,却没想到开口的竟是多年不见的吕山长。
    吕良坉笑呵呵看了他一副打扮,问道:“怎么?想走了?”
    董书静默不语,他确实想走,毕竟这里已经没有他值得留念和放不下的事了,可若是山长回来了......
    “如今我既回来了,便不会再准你走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书院中,好好督促这些小崽子们思过,最好让他们闻思过门就丧胆。”
    吕良坉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进了屋,左右看看,嫌弃地直摇头,“娄屈这臭小子不厚道,好歹你也是他的授业恩师,他就把你安排在此处,实在不像话,也活该这没良心的现在一无所有。”
    董书勉强扯了扯嘴角,又关切道:“山长这些年在外面可过得还好?”
    “甚好甚好!”吕良坉撩着胡须,“甚至比从前胖了些。”顿了顿,又一副决定口吻,“这院子需得重新修缮一番,你住惯了这里,便不挪地儿了,若是嫌此处太过清净,你放心,我三天两头就给你抓几个小崽子来陪你聊天解闷,你也不肖做太多,罚他们把思德抄上个四五百遍的,保准一个月都走不出这思过门。”
    董书不由得一笑:“只怕书院日后少不了一番怨声载道了。”
    吕良坉在院里自顾转了一圈,又回到正屋,似有意无意的问道:“你刚才说的肆丫头,可是这书院中赫赫有名的女娃姚肆?”
    董书有些惊讶:“山长也知道此女?那您可知道她是何身份?都说冥冥中自有天定,我原先是不信的,如今却觉得,一切因果,皆有定数,有些事就算过去再久,兜兜转转数年后,可能又回到了原点,如娄屈,如当年的经瑶。这姚肆,便是咱们书院第一个女生徒经瑶之女。”
    吕良坉却全无半点惊讶,一脸的笑容不明,“这些因果轮回,一向都是说不清道不明,过去便过去了,何必拘泥,人得时刻往前看。”
    *
    消失了好几年的阳山书院山长,竟然回来了!消息不胫而走,又惹得生徒们震惊、议论纷纷。
    这书院中,即便是资历最老的生徒,也极少有见过山长本人的,故而书院一时又热闹不已,都在四处打听山长在何处,文殊院前甚至围了不少积极的,都想尽快一睹山长风采。
    比起生徒们的热情,授业先生们倒矜持了许多,可依旧难掩激动,以前书院中的一切事物都是娄屈处理,现在娄屈不在,正是群龙无首之际。他们这些人,授课有一套,可若是管起庶务来,倒是束手无策了。而今山长回来主持大局,大家便不用无头苍蝇似的不知所措了。
    文殊院内,十元老端坐于议事厅,他们或饱读诗书、或德高望重,总之,在案前小声议论的事是做不来的,各个儿缄默不语的等着,议事厅安静的甚至能闻到呼吸声。
    终于,一声洪亮的“哈哈”突兀的打破沉默,元老们纷纷扭头看着自门口进来的老者,虽然许久不见,但山长还是那个山长,除了更黑一些、稍胖了些许,模样看上去与前几年也没甚变化。
    “山长。”有人领头,率先站起身来行礼,其他众人也跟着起身行礼。
    吕良坉笑眯眯地走进去,“诸位请坐,俗礼就免了,老夫是许久未见诸位,想念的紧,特回来与你们叙叙旧。”
    *
    “山长到底长什么样?你们难道都没见过?”辛习染不置信的环视一圈。这里好歹都是京中有名的世家大族之子,竟没一人见过这神秘老头,看来还真如传闻中所言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姚肆静想了片刻,脑海里有个影子逐渐清晰。当初她之所以能去越州参加书友会,得益于一张荐帖,这荐贴的珍贵之处,也是她从辛习染那里听来的,总共只有十张,持荐贴者,可在书友会上来去自如。
    十张荐贴,持之者非富即贵,其中九张她已知晓来源,可唯独她自己手里的那张,不知从何而来。当时人人都传,最后一张荐贴被一名神秘人手持,至于这神秘人是谁,待看到姚肆本人后,都是吃惊非常,实在想不通为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娃会持有那般名贵的荐贴。不过后来姚肆在书友会上大放异彩、又被裘阁老举荐入阳山书院,众人这才放下心中疑惑,原来真不是简单人。
    当然,这些是外界言论,只有姚肆自己才知道,她得到那张荐贴,纯属偶然。
    那日她从县考考场愤然离去后,于一河边黯然伤神,却意外出来个讨食的老者,她分了老者一半不甚滋味的鱼,老者给了她一张荐贴,让她去书友会见识见识,那也是姚肆第一次听闻书友会的存在。
    书友会荐贴十张,该有的都有,唯独一人,叫大家忽视了,那便是阳山书院的山长。
    作为与最高学府太学相匹敌的书院,阳山书院的山长不可能没有荐贴,只因其常年不以真面视人,众人渐渐也就忘了他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他身份还在那儿摆着。换言之,那日姚肆见着的老者,不出意外,便是此山长了。
    “姚妹妹......你在想什么呐叫你几声都不答应?”辛习染推了推姚肆。
    姚肆回过神,忙笑着摇了摇头,瞥到一缕视线,回望过去,正是裘霁,后者眼神定定的看着她,两人似想到一处,她不由得一笑,“我在想山长是何模样。”
    吴世伟开口道:“这会儿人应该在文殊院,只可惜现在挤不进去,但也无妨,日后多的是机会能见到,你们以为为何山长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时候回?定是知晓娄监院之事,要回来主持大局,所以至少短时间是不会走了。”
    几人又东拉西扯的闲谈许久,直挨到吃午饭。饭间,姚肆趁人不备与辛习染小声道:“吃完饭后我在经书阁等你,有话与你说。”
    辛习染心头一震,又惊又喜,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姚肆,直得到后者再次肯定的颔首,才激动的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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